第176章 金風玉露(九)-《天意風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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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色渾然天成,仿佛有鳳凰在空中低聲鳴泣,令人聞之黯然神傷,鳳尾箜篌并非凡品,一般人的確無法修好,但謝照熟悉五律,年輕時曾與桓郗合奏,被時人稱之為江東雅樂,他沒能修好這張箜篌的唯一原因是,他老了,耳鳴不止,再也聽不清這張箜篌的真實音色。
謝珩一直不曾說話,坐在山中寂寂地彈奏著,桂花枝葉隨風搖曳,仿佛有故人魂歸來兮,與他相視而坐,對面的徐立春不知不覺便紅了眼眶,他禁不住別開臉去,聽著這惆悵滿人間的一曲。
手指最后拂過一遍弦,尾聲在空山中無限拖長,幽幽然地回響著,彈完一曲的謝珩抬頭望著那塊昏暗的祠碑,他將已經修好的箜篌放回到謝照墓前,讓它能夠永遠陪伴著他。
徐立春極力收住情緒,對謝珩道:“老丞相既聽過這一曲,想必也能此生無憾了。”
謝珩道:“人生豈會無憾,只是都過去了。”
徐立春道:“大公子,我跟隨老丞相三十余年,無論這些年來發生多少事,我相信為人父母總是愛過子女的,老丞相也不例外,既然斯人已逝,還望您能不再怨恨他,這也是您對自己的寬解啊。”
謝珩道:“我沒有怨恨他,父子一場,緣盡如此,今生也只能這樣了。”
徐立春不禁望向謝珩,謝珩的表情平靜極了,教人看不出他說這句話時的心境。
謝珩說的是實話,他的心中沒有任何怨恨,也沒有后悔,有的只是無盡悵然,山對面梁淮河水依舊漲漲停停,仿佛在問君能有幾多愁。
徐立春道:“前兩日,二公子也來看望過老丞相,可惜沒能與您遇上,他是來告別的,他看起來跟從前大不一樣了,我勸他留在金陵,他對我道,天下無不散之筵席,但世間的路還有許多,各人走各自的路,將來若有緣重逢,他再同我講一講他的新經歷。”
謝珩道:“南梁與謝氏皆已成為過去,他能這樣想,是一件好事。”
徐立春道:“是啊,我看他眼神堅定,雙目如炬,我便知道他看開了,人只要能看得開,前路驟然開闊起來,哪怕是與清風皓月相伴一生,也不會再孤單了。”
謝珩道:“謝家這么多后輩中,惟有他有先祖之道心,謝氏將來若還能有聲名,想必是出在他的身上。”
徐立春道:“疾風勁草,烈火真金,大公子沒有看錯人。”
謝珩沒有再說什么,靜靜地望著那塊無字祠碑,婆娑樹影灑落在他身上,有風陣陣吹過樹梢,像是故人的低語,過了很久,山中漸漸地下起雨來,謝珩心中明白,他也是時候該離開了。
徐立春見他站起身來,下意識也跟著起身。
謝珩道:“照顧好他。”
徐立春下意識點頭。
謝珩轉身離去,徐立春望著那道背影,仿佛是意識到什么,一股說不盡的悲愴驟然涌上心頭,他喊道:“大公子!”
謝珩停下腳步,徐立春低身跪下,鄭重地行了一禮,“今日一別再見無期,還望大公子能夠珍重。”
謝珩回身望著他,原地站了很久,有聲音自昏暗中傳來,“你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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