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一念關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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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元祿道:“自從上回在天星峽你用劈了好幾把劍,寧頭兒就留心上了。一和安都分堂這邊聯(lián)系上,就請楊大哥用最好的隕鐵煉這把劍了,光鐵水就熬了十多天,今天剛鑄好劍胚,結果就遇到了琉璃這事。”
如意意外之極,“遠舟。”
寧遠舟道:“當了這么久的堂主,難得假公濟私一回。正好安都分堂又存著一塊隕鐵……”
鐵匠看了看劍胚道:“差不多了。”
元祿精神一振,“我來!”
他奔過去,接過錘子擊打起劍胚來,一時火光四濺。汗水很快從他額頭上滴落了下來。
如意擔心道:“你慢點兒!”
寧遠舟抬手阻止了她,“制器是餓鬼道的拿手好戲,我有好幾把刀劍,都是元祿親手煉的。他開的血槽,最為精妙。”
如意走過去,仔細觀察,果見元祿又換了小錘,配著小鑿,一點點為火紅的劍胚開著血槽。如意正看得用心,元祿突然道:“寧頭兒!”
如意回首,突見不知何時,寧遠舟已經脫開了上衣,露出赤裸的胸膛,右手執(zhí)著一把劍!接著,就見銀光一閃,寧遠舟的左臂一道血箭噴出,盡數(shù)噴在了元祿錘下的劍胚上!一陣輕煙散去之后,又是一陣密集的錘聲,隨后元祿收了手道,“劍成!”
寧遠舟上前,從元祿手中接過已成的寶劍,欣賞道:“以血祭劍,鋒銳莫匹,乃是上古鑄劍之道。”
鐵匠和元祿對視了一眼,默契地退出了鐵鋪,把空間只留給他們兩人。
如意早就看得呆了,她顫抖地接過劍,行云流水般挽了幾個劍花,只覺得暢快之極。寧遠舟問道 :“如何?”
如意并未停手,答道:“人劍合一!”
寧遠舟從袖中摸出一張早就準備好的好薄紗,提醒道:“看這兒!”如意回頭,只見他將一張如云絲霧的薄紗向她拋來。
如意縱身而上,快速揮劍,一時間劍與人都成了殘影,數(shù)息后,片片薄紗如雪花一般墜下。她順勢落在了寧遠舟身邊,臉上有著難言的激動與感動,眼中也盈盈有淚。
寧遠舟輕輕為她拭去淚水,“別人都是寶劍贈英雄,紅粉贈佳人,今日我倒是反過來了。這是你的劍,給它起個名字吧。”
“紅塵。”
寧遠舟一挑眉。
如意接著道:“紅塵有你,紅塵也有我。”
寧遠舟笑了。
熊熊火焰的鐵鋪中,寧遠舟和如意相擁的畫面,猶如一幅剪影。
而角落中的元祿看著自己手上不知何時出現(xiàn)的劍鋒血痕,也酸楚而幸福地笑了。
送走了如意,寧遠舟折返回了自己的房間,開始為左臂上藥。于十三這時走進門來,見狀道:“放著,我來!”
他接過藥,涂在了寧遠舟的傷口處,開口道:“我都聽元祿說了,我于十三自詡精通天下所有風流手段,這回可是真佩服得五體投體,以血祭劍,高啊……”
他邊說著,邊含情脈脈,“要是我是個女兒身,心也早化成一灘春水了。”雖然打趣著,但他中的動作從未停下,“可你也有點過了啊,眼看大戰(zhàn)在即,卻弄了這么大一道口子。”
寧遠舟道:“皮肉傷而已。”
于十三突覺不對,頓時問道:“不對,以你以前謹慎的性子,大戰(zhàn)之前連劍刃都要自己磨三回,這次怎么會主動弄傷手臂?”
寧遠舟沒有說話,突然,他出手攻向于十三,兩人你來我往了幾回招式,最終一只茶盞被他們用內力定在空中,互相推拒著。
突然,茶盞被于十三的內力推向寧遠舟一側,砰然落地。于十三大驚道:“老寧!你的——”
“我的內力不穩(wěn)。離京之前,章崧為了控制我,讓我服了‘一旬牽機’,中間我錯過兩次解藥的時間,如果沒有如意舍了她半身含了‘萬毒解’的血相救,我活不下來。但是,萬毒解原本就有用后七日內力盡失的弊端。”
于十三疑惑道:“可你之前不是都……”
“之前確實都一切正常,但如意怕她血里的萬毒解不夠,到安都后,還是讓我服下了新一份的解藥。可能是兩者藥性沖突,從前幾天起,我的內力就開始若有若無。眼下這個緊要當口,這可能會影響到我們救皇帝的成敗。我沒法保證自己能活著回來,至少要盡全力,為她多增加一分生機。”
于十三急得團團亂轉,喃喃道:“不至于,不至于!萬一到行動的時候,你這毛病就不犯了呢?”
寧遠舟道:“我從不把希望寄托運氣上。十三,這事絕不能告訴兄弟們,我怕影響軍心。但行動的時候,我如果……你就帶著大家盡快撤離,不必管我,也不必管皇帝。”
于十三著急道:“老寧!”
寧遠舟接著道:“元祿太小,錢昭有些過于忠心,兄弟之中,我只放心你,也只能托付給你。雪冤詔實在拿不到也沒關系,殿下已經漸漸成長了,天道的冤曲,我相信她以后一定會盡力。如果你當我是兄弟,就把幫我把他們平平安安地帶回去。”說著,他伸出手。
于十三眼中含淚,良久也才伸手,與他緊緊一握。半晌,于十三突道:“八字還沒一撇,說那么多喪氣的話干嘛。要托付,也得把美人兒托付給我才對啊。”
而后,他故意流里流氣地道:“嘿嘿,你要是沒了,就該輪到我和美人兒風流快活——”
寧遠舟出手如電,一招制住了他的咽喉,“你敢!”
于十三正色道:“那你就別給我撬墻角的機會,平平安安地和我一起回去。”
兩人四目相視,然后緊緊地擁抱在了一起。
安都金沙樓大門突然被沖開,朱衣衛(wèi)們沖進金沙樓,但樓中卻空無一人。眾朱衣衛(wèi)里里外外地搜索,也一無所獲。
孔陽稟告道:“尊上,一個人都沒有。”
鄧恢走過去,摸了摸溫酒壺里的水,又看了看下恭敬對自己弓身的諸朱衣衛(wèi),良久道:“撤。”
眾人魚貫而出,離開了金玉樓。在前行的馬車內,鄧恢突然道:“把當初跟著我從近衛(wèi)軍來朱衣衛(wèi)的那二十個人全都調回來。”
孔陽不解道:“現(xiàn)在?全部?”
“對。外面那些人,不可信。剛才溫酒壺里的水,還是熱的,說明有人跟金沙樓通風報信。”
孔陽猶豫道:“其實,金沙樓這些年一直和我們互相買賣情資,上次那受了縊型的十五人,也是通過他們才撤走的。所以泄露之事,確實在所難免。”
鄧恢問道:“金沙樓收留了我們多少退職的衛(wèi)眾?”
孔陽回道:“一百五十余名。”
鄧恢愕然,“這么多?”
孔陽一咬牙,似下了決心道:“屬下還隱約探知,其實那天晚上,有不少衛(wèi)眾都親眼目睹了任辛當街擊殺迦陵,但他們一直聯(lián)手隱瞞此事。”鄧恢聞言,震驚之極。
孔陽又低聲道:“屬下無能,本想審問幾個人。但一是時間來不及,二是他們好像早就互相套好了口供……”
鄧恢臉色變幻,終道:“不用問了。當初迦陵和陳癸如何瞞著我的,我又是如何瞞著圣上的,現(xiàn)在,他們就如何瞞著你。”他長嘆了一聲,“朱衣衛(wèi)號稱天子爪牙,其實早就……也不怨他們,圣上待朱衣衛(wèi)如此,連我都已經寒了心。”
孔陽道:“可總不能放著不管吧,畢竟您還得向圣上交代。”
鄧恢閉上眼,緩緩道:“召集我們自己的人,再從飛騎營借一百。在安都暗市里重金懸賞,一定要查出任辛的下落。金沙幫里泥沙混雜,既然向我們賣過情資,就一定也有愿意被重金收買的人。”
孔陽應道:“是!”
鄧恢補充道:“如果到時候實在找不到任辛。大不了我也學她一樣,來個假死脫身。天高任鳥飛,圣上不拿我們當人,我們總不能真就認了任人宰割的命。”
孔陽聞言,眼中一酸:“是。”
一房舍內,如意放下筆,正隨手拿起那把“紅塵”把玩,突然間,屋內案上一個與地動儀相仿的器具里掉下了一顆珠子。如意伏在地上,只聽得地面微微震動,似是一片馬蹄聲翻飛而來。
她立刻翻身而出,縱身離開了房舍。片刻后,一陣箭雨透窗而至,隨即,房門被踢了開來。鄧恢和孔陽疾步而入,但房內早已空空如也。
孔陽看著后窗的腳印,下令道:“人剛走。快追!”幾位朱衣衛(wèi)聽令后飛身而出。
鄧恢卻低頭看著案上散落的幾張紙。上面寫著的是:“承天九年三月紫衣使瑤環(huán)破汝州循王謀逆案晉丹衣使;承天十年月丹衣使康安自宿國劍南節(jié)度使府中盜得輿圖助車騎將軍劉鴻大破劍南軍……”
鄧恢問身后的盧庚:“紫衣衛(wèi)瑤環(huán)、丹衣使康安,是否當年跟隨過任辛?”
盧庚答道:“是。”
“傳他們過來。”
盧庚身形一滯,應道:“可他們都已經不在了。”
鄧恢一怔,只得揮揮手讓他退下。
回到馬車里,鄧恢認真地看著那些紙,回想著,喃喃道:“汝州循王案,怎么總有點耳熟?”他看到經過的建筑,似有所悟,突然道:“停車!”
轉眼間,疾馳的馬車停在安國國史院門前,這是一座肅穆的建筑。官員取出卷冊,放在鄧恢面前,“承天九和十年的實錄都在這里。”
鄧恢翻閱著,很快找到了想要的東西,他讀著:“三月,汝州循王謀逆事敗,循王卒,妃嬪親信以下四十余人賜死。四月…只有這些?破循王謀逆的人,為什么沒有記載?”
官員回道:“這個,下官就不知了。”
鄧恢又翻到十年的那一本,又問道:“大破劍南軍這一條上為什么也只寫了車騎將軍劉鴻,沒有寫提到我們朱衣衛(wèi)的丹衣使?”
官員了然,回道:“原來是因為這個。鄧指揮有所不知,自我大梧立國以來,朱衣衛(wèi)的任何功過,都從不錄于史中。”
鄧恢霍然起立,問道:“這是誰的命令?”
官員嚇了一跳,哆嗦著道:“先、先帝!”
朱衣衛(wèi)冊令房里,鄧恢翻閱著冊令,在丹衣使瑤環(huán)的名冊下,看到了循王案等幾筆記錄,但都幾乎已被濃墨勾去,不甚清晰,最下方用紅字寫著“亡,銷”兩字。
看畢,鄧恢扔下名冊,又去找另一本,果然也看到了丹衣使康安的名字。
可當他翻到下一頁時,冊令里卻赫然出現(xiàn)了一頁夾著的紙!紙上紅色字跡龍飛鳳舞,寫著:“鄧指揮使鈞鑒:今日酉時萬年寺,衛(wèi)中舊俗第一。任辛。”
鄧恢的眸子急劇收縮。他轉頭向隨侍一邊的孔陽問道:“什么叫‘衛(wèi)中舊俗第一’?”
孔陽不解地搖搖頭。這時,屋外突然喧鬧聲四起。
鄧恢由冊令房疾步而出,只見朱衣衛(wèi)中庭的旗桿上,赫然掛著一幅隨風飄動的通天長卷,上面血紅的大字分外鮮明,寫著:“鄧指揮使鈞鑒:今日酉時萬年寺,衛(wèi)中舊規(guī)第一。任辛。”
孔陽急道:“誰掛上去的?”
一眾女朱衣衛(wèi)都搖頭,“剛才突然有一支箭,帶著這個射中了旗桿……”
鄧恢卻厲聲問盧庚道:“什么叫衛(wèi)中舊規(guī)第一?”
盧庚猶豫著。
鄧恢吼道:“說!”
盧庚道:“這是陳老指揮使在立衛(wèi)之初定下的規(guī)矩,衛(wèi)中凡有爭執(zhí)不能決者,準兩人私斗,生死不論,他人不可插手。若有違者,全衛(wèi)共誅之。”
鄧恢臉上那常年掛著的笑容,再一次消失了。
孔陽不可置信道:“任辛這是在主動向您挑戰(zhàn)?”
黃昏中的萬年寺庭院,空無一人。鄧恢獨自推開寺門,抬腳邁入寺內。只見如意一身紅衣,早已等候在庭院中,她轉身而來,開口道:“鄧指揮使果然有膽色,竟然真的不帶隨從,獨自應約。”
鄧恢問道:“不及任左使萬一。大皇子、汪國公他們,都是你殺的?”
“是。”
鄧恢又問:“為報先皇后之仇?”
“是。”
鄧恢接著道:“那迦陵和陳癸……”
“也是。”
鄧恢拔出劍來,劍指如意道:“很好,你既然已經認罪,那我一定要將你擒拿歸案。今晚我們兩人之中,只能有一個走出這萬年寺了。”
如意也拔出“紅塵”,頃刻間,劍如龍吟,她淡淡道:“好巧,我也是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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