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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以命換命-《鳳血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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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衛云兮步步退后,冷冷地道:“你不但不會放過衛家,更不會放了我。”

    慕容修腳步一頓,深眸中眸色復雜,他向她伸出手,輕喚了一聲:“給你最后一次機會后悔,若你歸順還是朕的云兒……”

    話音未落,忽地街兩旁樓間條條黑影如鬼魅一般掠起,天上燦爛的日頭也仿佛被這突變暗了暗。慕容修一驚,只見自己在街兩旁埋伏的弓箭手面色痛苦,捂住喉間,一個個倒下。而那條條黑影手中扣著看不見的絲線,點點血色滴落。

    他們黑巾蒙面,身著勁裝,凌冽的殺氣陡然迸發,手中一扣機括,看不見的血線又飛快縮回。長劍出鞘,人已如黑鷹撲上弓箭手埋伏的樓上趁亂絞殺剩下的弓箭手。頓時一條長街上哀嚎遍起,刀劍聲聲不絕于耳。

    “殷凌瀾!”慕容修怒喝道:“朕就知道是你!”

    他看著木臺上想要趁亂而走的衛云兮,眼中怒道:“衛云兮,你休想逃!”

    他說著飛奔掠到她的身邊。衛云兮驚,手中的匕首想也不想刺向他。她怎么是慕容修的對手,手中一痛,慕容修已拍掉她手中的匕首,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冷笑:“朕要看你如何跑!衛云兮,你死也要與朕死在一起!”

    衛云兮掙脫不得,閉目叫道:“凌瀾,救我!”

    慕容修眼中怒氣更甚,正要把她拖回,一道寒光掠過,直直削向慕容修的手指。慕容修看著這劍光來勢洶洶,心中一驚,手不由松開。衛云兮正在掙扎,猛的被放開人收勢不住踉蹌跌下木臺。

    正當她以為定是摔下無疑之時一只微涼修長的手穩穩地握住她的手,一用力,衛云兮已穩穩落在他的懷中。

    “凌瀾!”衛云兮心中放下巨石,欣喜莫名。

    “沒傷著吧?”殷凌瀾問道。

    衛云兮搖頭。慕容修看著相擁的兩人,眼底的沉怒更深。他拔出身邊的寶劍,挺劍飛身刺向殷凌瀾。他年少在沙場淬煉一身本事,劍招仿若驚起漫天風沙鋪天蓋地而來,兇狠而決絕。

    殷凌瀾放開衛云兮,深眸一瞇,揉身上前。他身影很快,人若一道黑煙掠去,赤手空拳迎上慕容修怒氣滔天的鋒利長劍。衛云兮在一旁看著,心急如焚。而長街處混戰成一團。衛云沖身負重傷卻不得不咬牙護著衛國公邊戰邊退。可是身邊如潮的御林軍卻越來越多。

    臺上殺氣橫溢,殷凌瀾一身玄色深衣,解毒方愈的身體再也沒有寒毒束縛,一身內力張揚到了極致,招招陰狠致命。慕容修手中的長劍漸漸吃力,甚至刺不進他周身半尺左右。

    殷凌瀾身影如魅,手指曲張,看出慕容修劍招的滯后,竟狠狠一把抓住他的長劍。慕容修一驚,手中長劍猛的橫挑,長劍卻紋絲不動。他猛的抬眼看去,只見殷凌瀾身上玄色深衣無風自動,深眸如海,眼底有什么暗涌沉沉。原來他的內力已到了護體的臻境!慕容修心中剛掠過這個念頭,手中一震,那柄削鐵如泥的寶劍已被殷凌瀾震成碎片。一股巨力迅疾無比地撞上他的心口。

    慕容修猛的踉蹌退后一步,“哇”地一聲吐出一口鮮血。他勉強撐起自己,只見眼前黑影飛快落下,殷凌瀾已飛掠而來,俊魅的面容毫無表情,五指虛張,狠狠向慕容修的頭頂拍去。慕容修來不及抵擋,向側邊滾了過去,堪堪避開這凌厲的殺招。

    “護駕!”慕容修嘶啞怒吼一聲,又一口血噴出。身后御林軍連忙蜂擁而上。衛云兮看著殷凌瀾陷在戰團,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衛小姐,趕緊走!”華泉不知從什么地方鉆出,一把拉住她躍下木臺。

    “可是我父親還有大哥!”衛云兮兩邊不得顧,急得聲音都沙啞。

    整條朱雀大街上到處都是御林軍還有龍影司的影衛。慕容修看樣子是要一網打盡,那源源不斷的御林軍怎么也殺不盡殺不光,龍影司影衛再厲害也難以招架,殺出的血路又被彈壓回來。形勢已萬分危急。

    華泉咬牙:“屬下奉命保護衛小姐,衛小姐走吧!”

    他手中長劍劈開眼前阻擋的御林軍,把衛云兮拖出混戰中。衛云兮只覺得四周血味濃得化不開,而刀光劍影比天光更加繚亂耀眼,越來越多的御林軍蜂擁而來。她惶然回首,木臺上殷凌瀾的身影已看不見。她只看見慕容修捂著心口,靠在高高的木臺邊冷冷看著她逃去的方向。這樣陰冷的恨意,令她心底都冒起寒氣。

    華泉手中長劍劈開一條血路,終于把衛云兮交給了幾個黑巾蒙面的龍影衛。他們沉默地扶著衛云兮就要走。

    衛云兮一把抓住華泉的手,急道:“還有父親和大哥!救救他們!”

    華泉點頭,一聲不吭地回頭沖入戰團。衛云兮急目搜尋,可是等她看清楚形勢心中卻越來越沉:衛云沖已無法支撐,而他們身邊的御林軍已團團將他們包圍。華泉這時候趕去已經來不及了。衛云兮看著衛云沖身上被壓了十幾柄長劍,身上鮮血長流。她忍不住叫了一聲就要沖進去。可是身邊面無表情的龍影衛團團將她圍住,不讓她再莽撞跌入混戰中。

    “爹爹,大哥!……”衛云兮眼中的淚簌簌滾落。

    華泉被擋在戰圈之外,衛國公與衛云沖已被拖著向著慕容修所在而去。衛云兮心如刀割,偏偏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兩人再一次落入慕容修的身邊。木臺上殷凌瀾深衣翻飛,身邊更是刀劍重重。

    華泉看著情形不對,大喝一聲:“保護公子!”他說罷長劍一震,果斷地飛掠到了殷凌瀾身邊為他擋開如雨的刀劍。龍影衛們且戰且退,護著殷凌瀾與衛云兮處匯合,形勢漸漸敵我分明。

    遠遠的,慕容修手中寶劍指著衛國公與衛云沖,眼中赤血,揚聲道:“衛云兮!你再走一步,朕就讓你們生死相離!”衛云兮渾身一震,睜大眼睛看著他手中的寶劍。

    “朕數到十!衛云兮,你是要跟著殷凌瀾走,還是就這樣看著養育了十年的衛國公死在你的眼前!”慕容修神色已癲狂,手中長劍只離衛國公一分的距離。

    衛云兮眼中的淚簌簌滾落,她伸出手,哀哀看著衛國公,低呼一聲“父親……”

    十年,十年的關懷備至。十年的父女相依為命。

    十年,他教導她的不是仇恨,而是給她一方安然世界。

    十年,她失去雙親,可是依然有一方港灣可以躲避。

    十年,不是十個月,不是十天,而是十個寒暑,是無數個日日夜夜!她怎么能就這樣眼睜睜看著自己比父親還慈愛的衛國公就這樣慘死?她怎么能就這樣冷漠地轉身離去?

    “父親……”她撥開眼前擋著龍影衛,眼中淚簌簌滾落,每踏出一步,她都猶如踩在刀尖。

    “衛小姐!”華泉驚道:“不可!衛小姐,你就算去了慕容修也不會放了衛公和衛將軍!”衛云兮眼前淚已模糊。

    衛國公看著眼前的利刃,忽地一笑:“阿薇,我去找你了……”他忽地掙開鉗制著他的御林軍侍衛,撲上慕容修的刀尖。

    “撲”地一聲,劍刃入肉,長街上頓時寂靜無聲。

    慕容修怔怔看著自己手中的劍正***衛國公的腹部。鮮血滴在地上,漸漸蜿蜒……

    “父親!——”衛云兮尖叫一聲,撲了出去。華泉一把拉住瘋了一般沖出去的她,死死扣住。忽地一支長箭,比她更快射向慕容修。只見萬人之中殷凌瀾伸臂挽弓,臉色如鐵,那支長箭帶著他無盡的憤怒與戾氣射去。慕容修心神微晃,那指迎面而來的長箭就深深刺入他的肩頭,透體而出。

    衛云兮眼中如血,淚水胡亂在臉上橫流:“父親,父親……”她哭叫著掙扎,長發披散肩頭,“怎么會這樣,慕容修……慕容修,你怎么可以這樣!……”

    慕容修捂著肩頭汩汩流出的鮮血,被御前侍衛簇擁扶了起來。他站在木臺上,看著長街那一頭那瘋了哭叫掙扎的人兒,再看看手中染了鮮血的長劍。身前衛國公已然氣絕,他身上的血在地上淹開一灘刺目的血跡。

    一條長街,兩隊人馬。四周因衛國公的猝然自盡而隱隱有了片刻的安靜。殷凌瀾面沉如水,扣緊手中的勁箭對準著被御林軍中密密麻麻簇擁保護的慕容修。

    長街一時靜了下來,只有衛云兮凄厲的哭聲響徹了整條朱雀街。

    慕容修看著手中染紅的劍,手微微顫抖,真的難以回返了,一步一步走到今日,他和她真的難以回返了。

    “皇上!走吧!”御前侍衛看著那長街盡頭處殷凌瀾手中一動不動的勁箭,心頭皆泛起寒氣。

    慕容修緩緩抬起頭,對上了那殷凌瀾冰冷的眸子。他忽地笑了,仰天笑得癲狂,笑得肆無忌憚。殷凌瀾眉心一皺,手指正要動,慕容修已猛的一把抓過一旁被捆綁得嚴嚴實實的衛云沖,長劍架在他的脖子,哈哈大笑:“殷凌瀾,你想殺朕嗎?朕告訴你,今日你不但殺不了朕,朕還要將衛云兮從你身邊再一次奪走!”

    衛云沖口中塞了布團,目眥皆裂,他死死盯著地上已氣絕的衛國公,眼底的悲憤欲狂。

    衛云兮已無法言語,她瞪大眼睛看著慕容修手中染血的長劍,只覺得這天光刺眼得天地一片血紅。衛國公已經死了,難道慕容修還要再殺?!

    “衛云兮,再給你最后一次機會,走,或者看著朕親手殺了你的大哥!”慕容修冷冷地道,一字一頓,清晰無比。

    衛云兮再也忍不住,狠狠一把推開華泉,奔了出去。慕容修看著飛奔而來的雪色身影,薄唇邊勾起冷酷的笑意,可是這笑意才剛起,他的眼中就露出了驚懼。

    只見就在衛云兮沖出去的那一剎那,殷凌瀾的手中“崩”地一聲輕響,那一支緊扣的勁箭帶著風,如流星一般射入了衛云沖的胸口。

    “不!——”衛云兮只覺得天地仿佛都顛倒了,所有的一切聲響都紛紛退去。她猛的回頭,不敢置信地看著那冷冷執箭而立的殷凌瀾。

    勁箭射入衛云沖的心口,他眼中的不甘與悲憤在那一剎那漸漸湮滅。他最后看了一眼遠方模糊的雪影,緩緩地垂下了頭顱。整條朱雀長街寂靜無聲,靜得仿佛可以聽見血滴順著長箭落地的聲音。慕容修“哐當”一聲丟下手中的劍,踉蹌退后幾步,跌坐在地上。

    殷凌瀾放下長弓,緩緩走向呆立的衛云兮。他看著她眼底的空洞,眼簾微垂,令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他慢慢道:“云兮,走吧。”

    “啪”地一聲。一記響亮的巴掌狠狠地甩上了他蒼白的臉。衛云兮看著他臉上漸漸浮現殷紅的五指印,踉蹌退后一步,嘔出了一口鮮血。

    殷凌瀾忍不住向前一步,衛云兮猛的閃開他伸來的手。她看著他木然的俊顏,一步步退后,顫聲問道:“你怎么可以這樣?你怎么可以這樣?……”聲音漸低,一聲聲為什么到了最后成了喃喃自語。

    衛云兮站在長街的中央,搖搖欲墜。雪色的長裙沾染了血跡,竟襯出了幾分妖嬈。

    蒼天無言,蒼天亦無眼!她忽地清清冷冷地笑了起來,眼中灼熱而赤痛,一行淡淡的血淚緩緩從臉頰滑落。

    她回頭看著高高木臺上面無人色的慕容修,一字一頓地道:“慕容修,你毀我的家國,我衛云兮發誓,終其一生,我都要你傾國來葬!”

    “……傾國來葬!……”

    最后一聲在長街中回蕩不絕。衛云兮說罷,挺起脊骨,轉身沒入了長街的盡頭……

    ……

    漫長的路,漫長的日和夜。衛云兮攏著狐裘在馬車中看著車簾外的光與影蹁躚而過。累了就睡,醒了就發呆。渴了不知從哪里出現在馬車中的水囊,她隨手拿了就喝了幾口。對于來路與去路,她已經失去了所有問話的力氣。

    眼因流了血淚又變得模模糊糊。東方晴嘆著氣為她施針用藥,但是終究是傷了眼的根本。天亮還好些,天黑了,她眼前模模糊糊再也看不清楚。她不和任何人說話,也不哭泣咒罵。她安靜得像是一尊漂亮的瓷娃娃。馬車搖搖晃晃,她看久了,眼前就晃出兩張帶著血污的臉,交替地凝視著她……

    南楚,再也沒有可以留戀的地方。

    南楚,真的沒有她的立足之地。

    一行人日夜兼程,漸漸北上。衛云兮看著漸漸飄雪的天氣,蒼白的唇邊溢出淡淡的、莫名的笑意。

    那人說“可愿隨本王回北漢?”現在回想竟是一語成籖。而那個人誠摯而真心,朗朗的笑容,印在冰封的心底竟隱隱有了些微的暖意。

    何其有幸,當所有人欺她,負她,辱她,傷她……她還有一處可以投奔而去。衛云兮緩緩閉上眼,終是沉沉睡去。而前路漸漸開闊,風雪彌漫的途中,她仿佛看到那雄奇的云倉山城漸漸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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