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百世不殺-《鳳血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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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真是醒了!”一旁守著的衛(wèi)云兮緊緊握住她的手,眼中禁不住潮濕起來:“挽真姑娘,你足足睡了兩天了!”
“是啊,我家娘娘也守了姑娘兩天呢!”一旁多嘴的宮女插話道。
挽真睜大眼睛終于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誰,一行清淚滾落,她握緊衛(wèi)云兮的手,嘶啞開口:“衛(wèi)小姐,快……快去……找公子。他……他真的快撐不住了!”
衛(wèi)云兮只覺得心被什么狠狠重?fù)粢幌拢矍耙缓冢瑤缀跻柽^去。一旁的秦七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他看著四面不明所以的宮女,冷喝一聲:“都退下!統(tǒng)統(tǒng)都退下!”
宮女們喏喏,急忙退下。
衛(wèi)云兮穩(wěn)住心神,半晌才聽見自己的聲音:“到底是怎么了?”
挽真心中千言萬語堵在心中,半晌才嘶啞道:“這事要先從我們那次出了南楚說起……”
暖閣中寂靜,唯一只聽見挽真嘶啞的聲音在慢慢說著。暖閣外,秋風(fēng)肅殺,卷起了落葉漫天。
一整天衛(wèi)云兮都在露華宮中,不吃不喝。只定定地看著窗外的秋色蕭索。這是她來北漢即將度過的第二個冬天,冷、干燥而荒涼。身邊一個人也無,再也沒有人可以給她一絲依靠與希冀。千里之外,狼煙四起是男人的廝殺爭奪。而在這寂靜奢華的深宮中,她手握權(quán)柄,心卻已寸寸成灰,連流淚的力氣也無。
秦七看著她一動不動的纖細(xì)身影,深深嘆了一口氣,拿了飯菜上前,勸道:“娘娘,好歹吃一點(diǎn),不吃的話怎么能有力氣謀劃將來之事?”
衛(wèi)云兮緩緩回頭,素白的面上神色木然:“拿下去,本宮不想吃。”
秦公公看著她的臉色,心中不知怎么的一慟,跪下沉聲道:“娘娘,奴婢知道您心中苦。可是如今您要做什么先要顧好自己的身子。萬一您倒下了,往后又該怎么辦?”
衛(wèi)云兮緩緩閉上眼,兩行清淚緩緩滑落臉龐,她無聲地哭了。
“秦公公,他要死了。……”
“他說,要給我一條好的路。原來統(tǒng)統(tǒng)都是騙我……”
“他說,不要我做了他的拖累,原來他知他命不假年……”
“秦公公,我欠他的何止這一生一世……”
一聲一聲,在寂靜的宮殿中回蕩聲聲催人心肝。她慟哭無聲,觸目所見錦繡成灰,宮闕冰冷。那記憶中清冷如魅的眉眼也許一轉(zhuǎn)眼就再也看不見。相別千里,他竟走得這般無聲無息不留她一絲念想。回看這一生一世,她欠他的何止是一條命?
“娘娘……”秦七不知該如何勸說,如此境地左右都不對,左右都不知要怎么走。
他看著衛(wèi)云兮,第一次覺得這命運(yùn)多坎的傾城女子命比黃連還苦。兩朝為后妃,卻一步步走得如此坎坷心酸。天大地大,她除了眼前這方寸天地又有何處可以去?
眼淚簌簌無聲落下,仿佛身體中除了這無用的淚水再也沒有別的可以傾盡。她對他的思念如狂,癡情如泣早就在一襲火紅嫁衣披上之時,生生從心底剝離。如今再想起,只是傷上再割狠狠一刀。
長夜無聲,漢宮寂靜。明月無聲流轉(zhuǎn)在西邊。她一襲清影就這樣成了一道揮之不去的傷……
……
第二日,挽真體力剛恢復(fù)便急急想要找衛(wèi)云兮,卻被宮女們攔下,好言好語勸得她將養(yǎng)身體。挽真心中有事按耐不住,終是尋了宮女們不注意的間隙踉蹌來到主殿中。衛(wèi)云兮一襲素白鳳服端主位,面色除了蒼白一點(diǎn)看不出半分昨日的哀慟。底下宮妃與各宮管事正在奏報各宮事務(wù)。她面色如常,聲音沉靜,不似大變將臨之人。
挽真怔怔看著她,半晌不知該說什么。她站了一會終于有人發(fā)現(xiàn)了她,頓時議論紛紛。衛(wèi)云兮一側(cè)頭看到挽真,眼中一黯,揮了揮手:“你們都退下吧。”
殿中宮妃與內(nèi)侍們皆退,露華宮中一時又恢復(fù)安靜。挽真一步步上前,只盯著她的面龐半晌不語。
衛(wèi)云兮與她沉默相對,打破沉默:“挽真姑娘身體好些了嗎?”
挽真上前幾步,問道:“你去不去?”
衛(wèi)云兮神色如水,慢慢道:“不去。”
“啪!”地一聲脆響,衛(wèi)云兮臉上已挨了一巴掌。她捂住火辣辣的半邊臉看著挽真悲憤莫名的臉色,慢慢地道:“我不能去。”
“啪!”地一聲,她另一邊又挨了一巴掌。眼中的淚痛得簌簌滾落,衛(wèi)云兮頹然放下手,看著面前的挽真,已是說不出一句話,只有眼中的絕望深深如許。挽真咬著牙,連扇了兩巴掌的手有些脫力顫抖。
“他要死了,你竟不能去?!”挽真一字一頓的話在殿中回響:“他為了你殺盡知曉你身世的所有人!他為了你跳崖求死!他為了你將你送到北漢。你的榮華富貴,衣食無憂統(tǒng)統(tǒng)都是他給的!”
“你如今高居廟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受盡皇帝恩寵。你竟說不去?!”
“衛(wèi)云兮,你敢不敢再說一句不去?”
衛(wèi)云兮定定看著挽真,挨了兩巴掌的臉頰通紅如血,美眸中眸色深幽絕望不起半點(diǎn)波瀾。她忽地輕輕笑了起來:“是,我無恥!我貪圖榮華富貴!我貪生怕死不去見他!”眼中的淚簌簌滾落,她的聲音恍惚得像是在天邊隨風(fēng)翻滾的清云:“今生今世,我欠他的再也無法償還。去又怎么樣?見了他我便是往日負(fù)情之人,見了他我對蕭世行便是負(fù)義之人。這等負(fù)情負(fù)義的人又有什么面目去見他?我衛(wèi)云兮終究不該活在這個世上!……”
她慟哭出聲,無法抑制。挽真咬了咬牙,看著悲痛的衛(wèi)云兮咬牙轉(zhuǎn)身就走。
“你去或不去,我挽真沒有辦法左右,但是我挽真這一輩子生是公子救的命,心中只有公子一個主子,他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她說完再也不看緊張追隨而來的宮女,踉蹌轉(zhuǎn)身走了。
殿中,只有那一聲聲嘔盡心肺的哭聲響徹殿中。秦七不知什么時候靜靜侯立在她身邊。衛(wèi)云兮抬起淚眼,終是忍不住埋入他的手中,痛哭不可自抑。
“秦公公,我不能去。我怎么能去?我又有何面目去見他一面?”
“秦公公,我若能死也就罷了,可是我如今生不能,死不得……”
秦七看著面前哭泣如孩童的衛(wèi)云兮,眼中的淚滾落:“娘娘,有些人有些事終究是錯過,錯過就是一輩子,娘娘要看開。”
衛(wèi)云兮拼命搖頭,卻是一個字都無法說出口。若是天有逆天,命有逆命。她多想回到出嫁前那一刻,死也不走只留在他的身邊。不負(fù)氣不絕望只待在他身邊,任他打任他罵都不離去。慟哭慟命,在淚眼模糊中,她看著那天光中仿佛走來那一襲漫不經(jīng)心的濃灰重影,心中越發(fā)恍惚,她顫抖伸出手,向他伸出:“凌瀾……”
耳邊響起秦七驚慌的聲音:“娘娘!你怎么了……”
她惶惶回頭,喉間一甜,口中的心血仿佛再也沒有了阻攔。她輕笑嫣然:“我看見凌瀾了……”
秦七驚恐地睜大眼睛,只聽得“嘔“地一聲,衛(wèi)云兮俯身嘔出了一大灘刺目的血來。
“來人!來人!快來人!娘娘吐血了!娘娘吐血了!……”
……
千里之外,青州城前風(fēng)起云涌,狼煙四起,蕭世行兩計(jì),聲東擊西加金蟬脫殼成功騙過了慕容修。他與殷凌瀾別后日夜兼程趕到了青州城下。十幾萬大軍日夜強(qiáng)攻,青州城已無法支撐,破城在望。
蕭世行一身金色鎧甲,勒馬挺立在陣前,深眸映著這一場萬人廝殺眼眸沉沉。青州城破之后楚京就遙遙在望,而若是他乘勝追擊,也許可以在慕容修趕到京城之時一舉攻破拿下。楚京在手,整個戰(zhàn)事便勝了。
一年多的傾盡兩國國力的大仗就勝了!
戰(zhàn)場上喊殺聲震天,天地?zé)o光。蕭世行此時心神卻已微分,勝利來得那么不容易,心心念念兩國的南北一統(tǒng),此時近在咫尺卻又不敢相信,驀然回首,南楚還是那地圖上一大片的空白,隔著泗水,隔著延綿的崇山遙不可及。“轟!”地一聲巨響,青州城門應(yīng)聲而倒。如潮水般的北漢士兵們紛紛歡呼起來,沖入了青州城中。
“啟稟皇上……勝了!”手下將軍策馬而來,大聲道。
“勝了!勝了!”回音一般的聲音在戰(zhàn)場上空回蕩。
蕭世行看著那千瘡百孔的青州城,面色凝重,緩緩舉起手,猛的握緊了手中的拳頭。左右侍衛(wèi)們一看,心中激動澎湃,一起大吼:“必勝!必勝!”沖了出去。
萬千人馬如烏云一般涌入了城中,天地仿佛也在為這一刻的勝利而顫抖。風(fēng)獵獵吹過耳邊,一個帝王的成功也不過如此罷了,開疆拓土,戰(zhàn)功卓著。而他今年也不過三十歲而已,往后還有大把的好時光可以整頓這個山河。一想起這個怎么不令他心中感慨萬千?
青州城告破,蕭世行立刻整頓人馬,調(diào)兵遣將一路迅捷南下,看勢頭必要在慕容修調(diào)轉(zhuǎn)兵力回守楚京之時一舉做了最后的了結(jié)。青州城倉促間被攻破,城中百姓惶惶不安。蕭世行生怕被勝利沖昏頭腦的北漢士兵們燒殺搶掠,失了民心,特意坐鎮(zhèn)在青州城中督軍,又一連頒了不少養(yǎng)民之政。就是后世傳頌很久的“圣武帝之政”。
漸漸的,青州城局勢安定下來,驚逃的百姓又紛紛歸來。因得有蕭世行在,周遭的郡縣都安然無恙,之前攻破的南楚之地也開始實(shí)行蕭世行頒下的養(yǎng)民政策,一切井然有序。青州城中。蕭世行就在青州的州郡府中。大戰(zhàn)過后百廢俱興,誰也沒去在意州郡府中的雜亂不整。蕭世行在廳中與一干大將軍們商議如何盡快攻破楚京。
正在這時,外面有人高聲呼喝:“征南王回來了!征南王回來了!”
廳中所有的人都一怔,蕭世行第一個回過神來,丟下手中的冊子,大步走了出去。廳外人聲喧嘩,可是等那一襲玄色身影慢慢走到了門口,所有的人都不約而同地靜默。
殷凌瀾面色蒼白依舊,身上的玄衣錦袍也被勾破了不少地方,可是干凈整潔依舊,不見半分的狼狽。他由華泉扶著慢慢走了進(jìn)來,一步一步,穩(wěn)而從容。可是蕭世行看到他袖中隱隱顫抖的手,心中不由一緊上前一步扶住了他欲下拜的身子,聲音哽咽:“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殷凌瀾淡淡點(diǎn)了點(diǎn)頭。華泉身上有傷,身后的龍影衛(wèi)們沉默依舊,帶傷的帶傷,只是人數(shù)好像又少了不少。
此時有人忽地喊了一聲:“征南王千歲!征南王千歲!”蕭世行一旁的將軍們亦是紛紛跪下行禮。擁擠的院中頓時烏壓壓跪了一片。他們的聲音顫抖發(fā)自內(nèi)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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