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匹帛之饋,車服之贈,當深絕之,何者?常人皆薄義而重利,今以自竭者,必有為而作。鬻貨徼歡,施而求報,其俗人之所以甘愿,而君子之所大惡也。…… 嵇康對自己能平安看著孩子長大似乎缺乏信心,所以留下了這封《家誡》。同時在臨死前把嵇紹托付給了他宣布與之絕交的山濤,而不是與他更形影不離的向秀,或者更有名的阮籍。除了確定山濤的人品無可挑剔,更重要的是,他需要給寶貝兒子找一個在這個動蕩的時代有質量地活著的典范,他要嵇紹成為一個不委屈自己,也不愧對古往今來典范的男人。對于嵇康這樣一個從來不浪費時間籌劃安排的人,這就是他的父愛了。 山濤和嵇康最大的不同,在于他的隱忍。山濤是一個有理想卻又很現實的人,他知道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他比嵇康更能在夾縫里生存壯大。更重要的是,作為一個現實的人,他存身正,行己恭,他用實用主義的方式去達到那些高緲的理想。 嵇康去世之后,嵇紹就與母親一起隱居。嵇紹此時是反政府的政治犯后代,不能做官。作為那個名字也不能提的人的兒子,他像是一個不存在的人,生活在光不曾照亮的角落。但山濤,作為吏部郎,在朝廷上那些動輒得咎、舉步維艱的較量中,他的眼睛從沒離開過那座風光不再的莊園中的孤兒。他需要一個時機,讓嵇紹登上朝堂。山濤的愿望大概看上去像是天方夜譚,但這是嵇康的愿望,也是他的光榮:窮獨善其身,達兼濟天下。更重要的是,當司馬氏已經坐穩了江山的時候,一個現實的人,該做的不是沉睡在過去里唏噓怨恨,他要改變的是未來。由嵇紹去改變未來,遠比躲在父親的陰影里碌碌無為一輩子更有意義。 機會終于被敏銳的山濤捕獵到。司馬炎上臺之后,風向變了。司馬炎遠稱不上雄才大略,不比他父親、祖父的敏銳狠厲,更比不上之前曹氏父子的文武風流。但就是他統一了中國,給了這個國家二十年難能可貴的繁榮。 歷史對這個前人播種后人乘涼的皇帝的要求很簡單:和稀泥,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把在之前的禪讓爭奪中殺得你死我活的知識精英們都團結起來,為這個新的政權出力。穩定是第一要務,知識分子大規模的敵視是新興王朝的皇帝們最扎屁股的那根刺。他們沒有槍桿子,但是有嘴皮子,他們能夠蠱惑槍桿子們掀起一浪一浪的反抗,就是全部殺掉也讓你殺得手軟眼花。況且人都殺掉了,誰去收麥子? 以代魏之后祭天的“大赦天下”為序曲,司馬炎向玄學家的后代們伸出無數的橄欖枝。許允的兒子許奇出來了,本來讓他做祭祀處主任秘書,但有人提出反對意見,說放在皇帝身邊怕出人命。司馬炎倒是很敢賭,大手一揮,沒關系,他爹人品那么好,兒子不會差,反而升他為祭祀處副官。賈充的前夫人、李豐的女兒李婉本來因為李豐的反叛被流放,這會兒也回來了。盡管賈充早已續娶了郭槐,可沒關系,兩個夫人平起平坐,只有左右之分,誰也不得罪。 山濤看著這些明顯的信號,一直沒有出聲。他需要一個好的時機。他對自己培養的嵇紹有信心,一般的官職,配不上嵇康的兒子。最起碼得是組織部,或者秘書辦這樣的實權機構。亮相不夠驚艷,以后不容易出頭。不久,秘書丞的位置空出來了。皇帝讓組織部長山濤和秘書長賈充議一個人選。 此時,以山濤為代表的名士派和以賈充為代表的事功派正斗得水火不容,但山濤和賈充臉面上卻依然彬彬有禮,有商有量。司馬炎很樂意看他們斗,自己的小算盤打得噼里啪啦響: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之前山濤和賈充在司馬炎“誰也不得罪”的原則下各有勝負,但是這一次,山濤非爭不可。嵇紹并非單純是自己的養子,嵇康的兒子在這個時候是一個旗幟,嵇紹進入朝廷中樞不僅能洗刷嵇康的罪名,也會如同一記巴掌,狠狠地摑在當初處心積慮羅織嵇康罪名的鐘會們的臉上。 于是山濤直接就跑去找皇帝面談了,在皇帝面前給嵇紹打了保票:這孩子,人品好,學問好,有文采,又通音律,應該能夠勝任組織部里的工作,可以給他一個機會先鍛煉一下。山濤話說得很謹慎,還很給司馬炎面子:嵇紹的身份您知道,如果要團結名士派,拉攏之前那些人是小打小鬧,這一個才是動真格,表現您愿意團結名士和他們的后代的機會來啦!司馬炎和山濤是有默契的。順著山濤的意思,司馬炎說,既然如此有才能,還是直接做秘書丞吧。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