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決賽前的號角-《始于“足”下》
第(1/3)頁
省體育中心那令人靈魂戰栗的喧囂,如同退潮般緩緩散去。但金融學院校園內的沸騰,卻如同被點燃的原野之火,從深夜一直瘋狂燃燒至黎明,并且,在翌日陽光普照之時,非但沒有熄滅,反而呈現出一種更加熾烈、更加持久的歡慶姿態……
當那輛載著英雄與榮耀的大巴車,在深夜時分如同負傷的巨獸般,拖著疲憊卻驕傲的身軀,緩緩駛入熟悉的校門時,眼前的景象讓每一個在車上因力竭而昏昏沉沉的隊員,都瞬間清醒,胸腔被一種滾燙的情感填滿,眼眶不受控制地發熱、濕潤。
這哪里還是他們平日熟悉的、夜晚十點后就趨于寧靜的校園?
分明是一座為迎接凱旋的軍隊而徹夜不眠的城池!
已是接近凌晨,通往球員公寓的道路兩旁,卻密密麻麻地站滿了自發前來迎接的學生。他們手中揮舞著一切能代表紅白兩色的物件——圍巾、旗幟、床單、甚至是用A4紙臨時涂畫的標語。
無數手機的屏幕亮著,匯成一片搖曳閃爍的星辰海洋,將黑夜點亮。“金融學院,牛逼!”、“我們是奇跡!”、“英雄歸來!”……
這些簡單而熾熱的呼喊,不再是隔著屏幕的文字,而是穿透了冰冷的車窗玻璃,如同實質的音浪,一波波沖擊著每個人的耳膜,震動著他們因比賽而疲憊不堪的神經。
“我……我靠……這陣仗……”
張浩把整張臉都貼在了冰涼的車窗上,呵出的熱氣在玻璃上暈開一小片白霧。他臉上混合著汗水、草屑和泥污的痕跡還沒完全擦凈,但那雙總是閃爍著樂觀光芒的眼睛里,此刻卻倒映著窗外那片為他、為他們而燃的璀璨光海,聲音里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
蘆東坐在大巴最前排,緊挨著于教練。他看著這幾乎要將道路淹沒的熱情人潮,那張在球場上如同堅冰般冷峻、在逆境中如同磐石般穩定的臉上,嘴角難以自抑地、大幅度地向上揚起,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作為隊長,他心中的澎湃與自豪,遠比旁人更甚,如同洶涌的暗流在海底激蕩。但他沒有像張浩那樣失態,只是沉穩地、用力地向著窗外那一片片模糊而又真切的面孔揮動著手臂。每一次揮手,都引來一陣更加狂熱的尖叫與歡呼,仿佛他揮動的是點燃熱情的權杖。
耿斌洋獨自坐在車廂中段靠窗的位置,將身體深深陷入座椅。窗外晃動的光影在他平靜無波的臉上明明滅滅,如同快速切換的幻燈片。腦海中,那九十分鐘加上加時賽再加上點球大戰的每一幀畫面——開場被動挨打的窒息,連丟兩球后的沉重,打入任意球瞬間的釋放,錯失點球時的扼腕,讀秒絕平時的狂喜,撲出點球時的希望,以及自己罰入制勝球后那幾乎要將靈魂都燃燒殆盡的激動——此刻,都如同被時光沉淀的烈酒,化為一種深沉的、幾乎要將骨骼都融化的疲憊,與一種難以言喻的、如同潮水拍打岸邊的、一波波涌來的滿足感。他拿出手機,屏幕上是上官凝練在大巴啟動后不久發來的信息:“在學校等你們,辛苦了。”后面跟著一個瞇眼笑的可愛表情。他的指尖在那個表情上輕輕摩挲,仿佛能感受到她打字時那份難得的、雀躍的心情。他回復了一個簡單的“嗯”字,便將手機收起,閉目養神。只是那微微上揚、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弧度的嘴角,泄露了他內心遠不如表面那般平靜的波瀾。
于教練站在車頭,拿著簡易的話筒,他的聲音因在場邊近乎嘶吼了整場而沙啞不堪,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如同被砂紙打磨過的磁性欣慰:
“小伙子們!看到了嗎?都抬起頭,好好看看!這就是你們!用血性!用不屈!用你們在場上流下的每一滴汗、每一次拼到抽筋的奔跑,贏得的!你們配得上這一切!今晚,忘記戰術,忘記比分,盡情享受這一刻吧!你們,就是這座校園里,最耀眼、最當之無愧的明星!”
大巴最終在球員公寓樓下停住,仿佛一艘終于歸港的戰艦。隊員們剛一下車,瞬間就被早已等候在此的、更加洶涌的熱情人群和更加刺眼的閃光燈所吞沒。簽名、合影、擁抱、被不認識的同學用力拍打著肩膀、聽著各種語無倫次的贊美……平時在校園里或許只是擦肩而過的普通學生,此刻真正體會到了何為被簇擁、被崇拜的英雄般的禮遇。就連一向沉默寡言、習慣隱藏在人群之后的付晨,也被幾個激動的男生圍住,非要和他研究一下撲點球的秘訣,窘得他連連擺手,臉漲得通紅。
這一夜,金融學院的校園注定無眠。歡呼聲、歌唱聲、甚至是不知哪個寢室樓傳來的、用臉盆敲打的打擊樂聲,交織成一首混亂而狂熱的交響曲,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才漸漸平息。
強大的生物鐘依然讓耿斌洋在平常訓練的時間準時醒來。身體各處傳來的、如同被拆卸重組過的酸痛,忠實地提醒著他昨天那場長達120分鐘惡戰的慘烈程度。但與之相對的,精神卻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松弛與充盈,仿佛連日來積聚在胸口的沉重巨石被徹底搬開,連呼吸都變得格外輕快深遠。
他拿起枕邊的手機,屏幕上有好幾條未讀信息,有家人的祝賀,有以前同學的驚嘆,還有很多加好友申請……
但他一眼就看到了置頂聊天里,上官凝練在凌晨三點多發來的最后一條:
“素描的初稿好了,想先給你看。”
沒有多余的修飾,卻像一根輕柔的羽毛,準確搔刮在他內心最柔軟的角落。他幾乎能想象出她熬夜伏案,就著臺燈,用炭筆細細勾勒的樣子。
他沉吟片刻,沒有回復文字,而是直接撥通了她的電話。
鈴聲只響了一下就被接起。
“醒了?”
電話那頭,她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特有的、沙啞而慵懶的磁性,像蒙著一層薄霧,卻又透著一絲清晰的溫柔。
他應道,聲音也因為晨起而有些低啞
“嗯。吵到你了?”
“沒有。”
電話里傳來細微的布料摩擦聲,似乎她也在起身,將手機換到另一邊耳朵接著道:
“我也剛醒。身體怎么樣?昨天看你被撞了好幾次,膝蓋那一下,看著都疼。”
她的語氣里帶著不易察覺的關切。
“還好,都是硬傷,沒大事。”
耿斌洋走到窗邊,唰地一下拉開窗簾。金紅色的朝陽瞬間涌入,將房間照得透亮,窗外,被夜雨洗滌過的校園清新如畫,幾只早起的鳥兒在枝頭啁啾,與昨夜那瘋狂的喧囂判若兩個世界。
“你的畫……”他頓了頓,“我想看。”
她似乎輕笑了一下:
“你想現在看嗎?我可以給你送過去。正好,也讓你嘗嘗我昨天跟食堂阿姨定做好的三明治,當早餐。”
“好。”
沒有多余的客套,半小時后,耿斌洋在公寓樓下看到了那個踏著晨光而來的熟悉身影。
上官凝練穿著一件簡單的純白色棉質連衣裙,外面松松地套著一件淺灰色的針織開衫,晨風調皮地吹拂著她未經仔細打理、卻更顯自然柔順的發梢。她手里拿著那個厚厚的、邊角已有些磨損的素描本,另一只手則提著一個印著小雛菊的簡易餐袋。
她走到他面前,沒有說話,只是抬起清澈的眼眸,安靜地看著他,然后將手中的素描本遞了過去,嘴角噙著一抹淺淡而真實的微笑。
耿斌洋接過那沉甸甸的本子,深吸了一口氣,仿佛要開啟一個神圣的寶箱,緩緩翻開。
炭筆特有的、富有顆粒感的質感和力量感撲面而來。一頁頁,他翻得很慢。從球員通道內,隊員們臉上那混合著緊張、決絕與渴望的凝重特寫;到開場被動時,后防線眾人咬牙支撐、眼神卻依然堅定的群像;到他打入那記石破天驚的任意球后,背對鏡頭、面向看臺瘋狂揮舞手臂、仿佛要將所有壓抑都怒吼出來的狂奔背影;再到蘆東錯失點球后,獨自佇立在禁區、仰頭望天、用力抿緊嘴唇,那幾乎要溢出畫面的巨大懊惱與不甘……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