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莫星兒-《地獄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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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要愛,只想要死。
在死的時候,我希望自己能大聲尖叫,就像那只兔子一樣尖叫。
你聽到過兔子的尖叫嗎?
十二年前的冬天,記事以來最冷的一個冬天,難得飄起漫天遍野的大雪。清晨,十三歲的我還躲在被窩里,被一聲凄厲的尖叫驚醒。睡得迷迷糊糊的我,仿佛心臟被刺了一下,全身每根汗毛都豎立起來。恐怖的尖叫聲還在持續——那絕對不是人類所能發出的聲音!
凄慘到無法形容,幾乎沒有通過耳膜,而是直接穿越皮膚,滲透到大腦和心臟。我的心要崩裂了,裂成無數碎片。我掀開溫暖的被窩,在異常寒冷潮濕的空氣中,穿著內衣就跳下床。尖叫聲的陣陣催促下,昏暗的光線下,我打開臥室房門,穿過堆滿玩具熊的走廊,闖進聲音來源的廚房。
尖叫聲已永遠停止了。
我看到爸爸拿著一根沾滿鮮血的鐵棍,他的身上和臉上也濺了一些血。廚房地上放著一個砧板,一團模糊的血肉躺在砧板上,還在微微抖動。我認得這團血肉,雖已面目全非,但從那身白色的皮毛、一對長長的耳朵還有短短的尾巴來看,那是我的小白。
我的小白。它是一只兔子,兩天前,爸爸從菜場把它買來。那么可愛的一只小動物,十三歲的我還拿來菜葉喂它,還起勁地清理它黑豆般的糞便。
天哪,我還以為它是爸爸給我的寵物!
才知道爸爸從菜場把它買來,是為了在最寒冷的時節,吃一頓新鮮的兔子煲!我家祖傳有兔子的烹飪良方。
它就這么死了,被我爸爸用棍子敲死了。
爸爸看到我臉色突變,擔心我在這么冷的天著涼,催促我回到被窩,然后道歉:“對不起,星兒,是爸爸下手太輕了,沒有一棍子就把兔子打死,讓它又叫了幾聲,把你吵醒了。”
兔子在尖叫……兔子在尖叫……兔子在尖叫……
我叫莫星兒,今年二十五歲。
今天,耳邊仍會聽到這尖叫聲——在人類最后的避難所,我總懷疑除了貓、狗、老鼠之外,或許還藏著一只或一窩兔子。
4月1日。星期日。夜,22點19分。
當我在老鼠與恐怖片的交替襲擊下發出兔子般的尖叫后,走出未來夢大廈九樓影院,后悔不該獨自來看這部名叫《血腥小鎮》的美國恐怖片,慌忙擠進觀光電梯,只想早點逃出這棟大樓。——世界末日來了。
我目睹一個女人被墜落的電梯攔腰切成兩段。我在電梯中墜落至底樓,背后扎滿玻璃碎片。我忍著疼痛,清理傷口,又扯了一條寬大的羊毛披風,像阿拉伯人那樣把自己裹起來。
聽說樓上找到了逃生的路,我急匆匆跑回九樓,看到了羅浩然。
耳邊響起兔子的尖叫,原來那場夢還沒有醒來。
他,還記得我!
幾分鐘后,我救出了另一個男人,他叫周旋。
吳寒雷教授成了世界末日的領導者。大廈的主人——羅浩然格外低調,他最熟悉這棟大樓,負責電力供應。他從不主動說一句話,只有教授詢問時,才簡單說兩句,幾乎沒有形容詞與副詞。除了他倆,第三個能起到領導作用的,就是周旋。
他們共同制訂了一系列生存規則,強制大家必須嚴格遵守。鑒于在世界末日的地底,食物、水和空氣等資源非常有限,如果有誰不守紀律,就可能危害所有人的生命。我發現了兩個害群之馬——穿著迪奧西裝的郭小軍,這個富二代顯然是彎男,他瞧不起所有人,幻想他的有錢老爸會雇超人蜘蛛俠蝙蝠俠穿破地獄來救他;還有個叫許鵬飛的受傷白領,總用眼角余光向我瞟來,我能感到他目光里隱藏的色情含義,猥瑣得令人作嘔!
我已習慣了男人們的目光,平時在公司就有好多猥瑣男盯著我,連美國老板也會借加班名義,單獨留我在公司直到深夜,而當他建議我們換個地方去喝一杯,我就說男朋友正在樓下等我,扔下臉色難看的他跑了。
所謂“男朋友”是子虛烏有,至于男同事們的殷勤暗示或明示,以及親戚朋友們的相親介紹,更是被一概拒絕。
我討厭男人。
在地底幸存的雄性動物中,唯一不讓我討厭的,只有周旋。
對不起,我漏了正太,但他還不能算是男人。
忙碌絕望的第一夜過去,地下世界出人意料地平靜。我趴在二樓中庭欄桿上,看著從一樓到九樓的商場,每一層都亮著微弱的光。有的幸存者已出來覓食,有的還在睡覺美其名曰保存體力,大概覺得像狗熊冬眠那樣減慢新陳代謝就可以活得更久——如武俠小說里那樣練習“龜息大法”豈非更妙?
“早安。”
一個男人的聲音從背后響起,我警覺地回過頭來,看到了周旋的臉。
我情不自禁微微一笑。
可惜,我已記不得了,上一次發自內心地笑是什么時候?十年前?十五年前?
我發現,只有在這個男人的眼睛里,才看不到那些骯臟的污穢。
周旋也露出難得的笑容,雖然看得出是強迫自己的,假裝既高興又輕松——但這個樣子的男人也很可愛。他是為了鼓勵每一個灰心喪氣的幸存者,即便在世界末日也不放棄。
“謝謝你,昨晚救了我。”他沒忘記我鉆到柜子底下去救他一事。
我搖搖頭:“小事一樁,你去哪里?”
“大家都在超市里搜集食物,我想去樓上餐廳看看,也許餐廳冰箱里還藏著許多吃的。”
“有道理,我們一起吧。”
在這個沒有太陽的世界末日的上午,我和周旋結伴檢查所有餐廳的冰箱。雖然處于斷電狀態,我還是找到了許多尚未變質的食物,分配給底樓哈根達斯店里的重傷員,以及那對日本母子。冰箱里有不少飲料,周旋節制地一口都沒喝,全都集中到三樓小房間,規定每人每天只配給一瓶。我眼巴巴地望著那大罐果汁,他識相地遞給了我一瓶。
我暢快地大口喝完,跟在周旋身后,直到四樓民營書店。
我指著密密麻麻的書架說,“其實,我也喜歡看書。”
心里卻在說——得了吧,莫星兒,你不是只看晉江耽美閑情嗎?什么時候見你進過書店?
“這年頭愿意逛書店的不多。”周旋自言自語了一句,默默地在書店里走了幾步,但他并不拿起書架上的書,只是仔細地掃視著書脊,似乎在尋找某一本重要的書。
我隨手抽出一本郭敬明的書,立刻又放回了書架,接著又抽出一本盜墓書。
他走到書店最深處,在最不起眼的書架角落里,艱難地抽出一本黑封面的書。我湊在后面瞄了一眼,書的封面上印著幾個字——若蘭客棧周旋作品。
“這本書是你寫的?”我從周旋手里搶過書,翻到前勒口有作者的照片,果然就是眼前這個人——照片上比現在年輕很多,看上去更像討女孩子喜歡的文藝青年。
“這個——是的。”他表情尷尬,把書搶了回去,雙手摩挲著書說,“不好意思,寫得很爛,沒什么人看。”
“這是什么小說?”
“推理小說,但是推理很差勁。其實,我是想寫客棧女主人公的命運,寫她悲慘的一生,遇到過的幾個不同的男人,她叫若蘭,所以才起這個書名。”
“你是作家?寫了很多年吧,可為什么我從沒聽說過你?”
這個愚蠢的問題讓周旋臉紅了,他后退半步:“哦,是啊,我只是個三流作家,無名小卒而已,過著朝不保夕的生活。”
“讓我看看你的書吧。”
“你不會喜歡的。”他勉強笑了笑,把書藏在衣服里,匆忙離開書店。
當我再到書架上去找這本書時,卻發現整個書店幾千本書里,再也看不到周旋這個名字。
我失望地轉回頭來,發現有個人遠遠看著我,那個人有著小女孩般的體形,卻穿著成年人的衣服,是那個洗頭妹,叫什么來著?阿香?
這個女孩的目光有些哀怨,一看到我看她就轉身離開了,我感到一絲恐懼。
第二天,晚上。
我與周旋一起為哈根達斯店里的重傷員們送餐,有的人無法自己動手,就由我來喂他們。
年紀最大的幸存者是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因為骨折而無法動彈,躺在我們為他找來的睡袋里。他說:“謝謝。你們良心真好,肯定能逃過這場劫難的!”
我苦笑了一聲回答:“老伯,承你吉言,謝啦。”
“哎,只是我這把老骨頭,不知道還能活幾天。”
“我會盡自己的一切力量保護你們!”周旋就像是指天發誓。
“其實,我好想再多活幾年啊。”這個老人鼻梁很塌,呵呵笑著,“還沒覺得活夠本,真不好意思啊。”
他笑了幾下,又有幾分傷感,我看不下去,只能安慰說:“我們都會活下去的。”
說罷,我拉著周旋跑出哈根達斯店。要是再晚幾秒鐘,我就要掉下眼淚了,幾乎可以肯定,這些重傷員將是最早死去的人。
對不起,我到現在都不知道這老頭姓什么叫什么。
周旋看著我的眼睛,平靜地說:“我不會讓一個人掉隊的。”
不想再繼續這個讓人絕望的話題了。雖然地下是永恒的黑夜,我還是想讓自己感覺活在地上。四十五度角仰望,依稀看到九樓閃爍著幾點微光,而穹頂就像真正的夜空般黑暗——視線越模糊,就越像真正的星空,自欺欺人也好。
周旋輕輕靠近了我。他是想聞我兩天沒洗澡的氣味,還是想看清我臉上有沒有粉刺?我沒有逃跑也沒有抗拒,繼續抬頭仰望“星空”。雖然他拼命憋著氣,但我還是感受到了男人的溫度,直到他一口熱熱的呼氣噴到我的耳朵上。
癢癢的,我喜歡。
就在我幾乎要渾身放松之時,身后突然響起另一個男人沉悶的聲音——“好像獵戶座星云啊。”
我和周旋都嚇了一跳,慌張地轉回頭來,才發現是吳寒雷教授。
他皺起眉頭看著我們:“對不起,打擾你們了。我剛才產生了一種錯覺,仿佛在西部的荒野上看星星。”
“我也是。”
“但終究是錯覺。”吳教授拍了拍周旋的肩膀,“今晚陶冶和楊兵巡邏,你好好休息。”
吳寒雷走后,周旋恢復冷峻的神色,好像換了一個人似的,再也不多說半句話了。他與我保持距離,獨自走到黑暗中去了,我也不知道他睡在哪里。
我獨自窩在三樓的女裝店里,從沒有過的寂寞感竟一下子涌上心頭。要是現在有手機信號,有他的電話號碼,一定給他發條短信,只需要三個字——“睡不著!”
沒錯,昨晚還睡得挺熟的我,這晚卻輾轉反側,直到清晨,聽到外面一片騷動。
郭小軍死了,在四樓的更衣室里,身上被捅了許多刀,慘不忍睹。
雖然,沒有人同情他,卻讓大家都感到了危險——就在我們這些幸存者中,竟然隱藏著一個殺人惡魔!
世界末日的第三天,周旋忙著仔細查看現場,與保安楊兵一起分析,研究誰的犯罪嫌疑最大。
整整一天,我跟在周旋后面折騰,毫無結果。對不起,他真的不適合做偵探,完全紙上談兵,竟在分析密室殺人的可能性,簡直弱到爆了!他那套東西只存在于小說里,不可能發生在現實當中。
令我奇怪的是,洗頭妹阿香幾次靠近我們,有種說不出來的意味,讓我再也不敢看她第二眼——我相信她看我的目光帶有敵意。
恰逢清明,周旋建議幸存者們到地下四層去祭拜死者,眾人卻對此嗤之以鼻——沒人愿意靠近那堆尸體,何況已發出令人作嘔的腐臭。結果,只有周旋獨自一人前往地底去“掃墓”了。
晚餐后,我坐在三樓星巴克的沙發上,想象自己是在周末的晚上,穿著寬松休閑的裙子,獨自坐著喝咖啡,無憂無慮地消磨時光——但這只是幻覺,現實遠遠比想象殘酷一萬倍,說不定再過幾天,我就會餓死或凍死或被殺死在世界末日的地板上。
周旋從地底掃墓歸來,身上還帶有尸體的氣味。
我看著他單純得讓人憐憫的眼睛問:“你覺得我們還能活多久?”
“不知道。”他擺出哲學家的姿態,“也許一天,也許一個月,也許一年,也許永遠……”
“我想活到七十歲就夠了,我可不想做吸血僵尸。”
“但在世界末日,要實現這個心愿,恐怕難度不小。”
看到他說起話來一本正經的樣子,我忍不住又要笑了,強迫自己正襟危坐:“那么,我們就只能在這里等死了?”
“要是你放棄希望,那就真的離死不遠了。但是,只要你還有信念,不管遭受多大的苦難都堅持下去,我想你會一直活下去的!請相信人類的生命力是最頑強的,許多人被埋在廢墟下沒吃沒喝十幾天都能活下來,誰說地面上的人類都死光了呢?我們現在有那么多的食物,甚至還有電,真是老天給我們的恩賜!不管用任何方法,我們都要活下去!”
“所有食物吃光了怎么辦?”
“吃一切可以吃的!”
“動物?”我正好看到中庭的對面,有一只白貓優雅地走過。
“那是必須的。”
“你太殘忍了。”
“總比餓死強!必要的時候,甚至可以吃——”
“你吃過兔子嗎?”
“兔子?”他可愛地搔了搔了頭,一點都不像三十多歲的樣子,更像個乳臭未干的高中生,“沒有。”
“你聽到過兔子的尖叫嗎?”
“兔子也會叫嗎?”他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是啊,人們聽過貓叫狗叫鳥叫甚至老鼠叫,但幾乎沒人聽到過兔子叫。
“我聽到過。”我的肩膀微微顫抖,又回到那個寒冷的清晨,耳邊響起刺耳的尖叫,“兔子只會尖叫,如果你聽到過,便會永生難忘。”
“哦,還好我們這里沒有兔子,我想地球上的兔子已經因世界末日滅絕了吧——伴隨著人類滅亡時的尖叫,兔子也在尖叫吧?”
“最好不要聽到!”
周旋盯著我的眼睛,靠近我輕聲問道:“為什么要說這個?”
“我怕我們在這里等死,早晚都會發出臨死前的尖叫。”
“你真的那么絕望嗎?”
“你以為呢?”我真不知道再說什么好了,最不現實的人就是他,“你太天真了吧!不單單是我,其實,所有人心里都是這么想的!”
周旋低頭沉默片刻,然后拉著我的手說:“跟我來。”
他的力道很大,讓我無從掙脫,我也不想逃跑,跟著他走下兩層樓梯,來到底樓走廊深處,一個靠近監控室的小房間里。
房里有幾臺電腦,還有頗為專業的麥克風和錄音設備,這是所有大商場都有的廣播室。他拉著我坐在椅子上,打開電腦調出CD庫,拉出一串長長的點歌單。
Nessun Dorma——我果斷地選了這首歌——普契尼的歌劇《圖蘭朵》中的《今夜無人入眠》。
周旋心領神會地點頭,打開整棟大樓所有的喇叭,看著我的眼睛,按下播放鍵。
Nessun dorma! Nessun dorma!
安德烈?波切利的版本,我沒有選擇帕瓦羅蒂或多明戈或卡雷拉斯或是他們三人合唱的,因為安德烈?波切利是盲人,永遠活在黑暗中,就像我們將永遠活在世界末日的地下,永遠都將是夜晚而沒有白天,永遠都是無人入眠的今夜。
幾秒鐘后,安德烈?波切利的嗓音,通過上下十幾個樓層走廊間的喇叭,播送到整個地底的未來夢大廈。
開頭兩句就讓我閉上了眼睛,周旋漸漸調高音量,達到演唱會般的效果。
突然,他大膽地抓起我的手腕,將我硬生生拽出廣播室,來到底樓中庭的中央。從這里往上直到九樓,仿佛全世界最豪華的音樂廳,充滿安德烈?波切利的歌聲,如同一萬個天使在耳邊齊聲合唱。
沒人能逃過《今夜無人入眠》。地下所有的幸存者,除了重傷的不能動的,全都聚集到中庭,二樓與三樓的欄桿邊,擠出男男女女的人頭,尋找這讓人心顫的歌聲來源。
周旋緊緊抓住我的手,從冰涼變得溫熱的手,我沒有抗拒,把頭擱在他肩上,閉起眼睛,聽詠嘆調的*,卡拉夫王子已勝利在望——
Dilegua, o notte!
Tramontate, stelle! Tramontate, stelle!
All‘alba vincero!
Vincero! Vincero!
最后,熱血沸騰的爆發時刻,兩片嘴唇吻上我的額頭,濕潤溫柔的感覺,讓人想要倒下,永不醒來。
《今夜無人入眠》的旋律停息,但整個地下的未來夢商場似乎久久回蕩這天籟之音。二樓與三樓的觀眾們鼓起掌來,就像看著安德烈?波切利在我們面前演唱。
誰說今晚世界末日?
周旋把我拉到走廊,我無力地倚靠在他身上,貼著他的耳邊問:“你要帶我去哪里?”
他默不作聲,沿著走廊往前走,穿過一道小門,用手電照亮一片黑暗空間。
“這是哪里?”看著陌生的環境,我有些害怕。
他咬著我的耳朵:“未來夢大酒店,你明白了嗎?”
我明白了。可是,世界末日的地下,還有情侶套房嗎?我什么都看不清,要去找電梯時,他把我拉進一個小房間。地上擺著幾個大行李箱,酒店住客寄存的,沒人會想到這里。
周旋關掉手電,親吻我的嘴唇。我已作出決定,把自己交給這個男人。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我命中注定的那個人,我只知道現在是世界末日,我未必能再見到明天早上的太陽、呼吸到明天早上的空氣,過不了多久我也會死去,被埋葬在深深的墳墓中,無人悼念也無人記得。如果,此刻錯過了他,那將不只是錯過了一輩子,而將是錯過整個宇宙的時空,錯過無數個前生與來世。
今夜無人入眠……
后半夜,我隱隱聽到一陣奇怪的聲音,警覺地睜開眼睛,推醒旁邊的周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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