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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大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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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車過了柳河大橋后,新六軍護送的隊伍停住了腳。米傳賢望著站滿橋頭的衛(wèi)兵部屬,強作笑顏,揮起了手臂:

    “回吧,都回吧,弟兄們!”

    弟兄們也揮起了手,要米傳賢保重,祝米傳賢一路順風。一個侍衛(wèi)副官跑過來,硬塞給他一支八成新的駁克槍,要他留著路上防身。

    米傳賢很感動,謝過侍衛(wèi)副官,卻沒收那把駁克槍:

    “這玩藝你留著日后打鬼子用吧!我……我用不著,護身我……我……我有槍。”

    侍衛(wèi)副官堅持道:

    “軍長,手槍比不了這二十響,你帶著它就當是我……我還在您身邊!”

    米傳賢這才接下了,動情道:

    “也好!你跟了我這么多年,盡聽我的,今兒我也聽你一回吧!槍我收下,光復后,你再到我家取!也歡迎你和弟兄們到我老家走走,嘗嘗我們家鄉(xiāng)的八寶飯!”

    侍衛(wèi)副官紅著眼睛向他敬禮:

    “是!軍長!我們會常去看您老的!”

    米傳賢習慣地舉手還禮,可僵硬的手抬到半空中,馬上意識到了自己身份的變化,手沒向額頭上靠,只呆板地揮了揮,再次說:

    “回吧,都回吧!”

    緊走幾步,跳上馬車,米傳賢覺著眼中已聚滿了水汪汪的東西,他很怕那水汪汪的東西會當著送行弟兄的面滾出眼窩,遂吩咐趕車的王老漢揚鞭催馬。

    三匹馬在王老漢的鞭打之下,奮蹄疾奔,擊打在路面上的蹄聲,如陣陣暴落的雨點。六月的風撲面而至,溫熱而強勁,險些將他頭上的遮陽帽吹翻。他一手按住帽子,一手趁機抹下了縱橫的老淚。

    沒人看見。橋頭上的弟兄們沒看見,坐在車上的太太和小女兒也沒看見。在橋頭那幫重義氣的部屬弟兄眼里,他依舊是威嚴的軍長;在太太和女兒的眼里,他依舊是威嚴的丈夫和父親。他在方面軍司令部,在那難堪會議上的一切。他們都不知道。

    其實,他真該好好哭一場。哭出來心里會痛快些。男兒有淚不輕彈,實是未到傷心處。這話,他今日總算體會到了。對那幫和他一起謀劃反正的同黨,他真是傷透心了。這幫靠他一手栽培爬到高位上的家伙,一看到他失勢,馬上扎到了老龍懷里,遠不如手槍團的那幫弟兄。申雙英竟聒不知恥地取他而代之,做了軍長。老龍干得絕,他那幫同黨干得更絕;老龍腳踏重慶、南京兩只船;他那幫同黨也腳踏他米傳賢和龍國康兩只船。

    當然,憑心而論,對這次流產的反正,他也是抱有私心的,確有搞垮龍國康,執(zhí)掌第七方面軍的意思。但他這意思并沒有錯,他執(zhí)掌第七方面軍,是要把七方面軍拉到重慶方面去,為中央的光復做事情,不是象龍國康那樣,看風使舵耍滑頭。可中央偏就信不過他,偏就下令不準在七方面軍搞策反,他一片真心可對天,天卻不理不睬,結果,他就落到了卷鋪蓋告別軍旅生涯的這一步。

    他也怪,幾個月前和申雙英他們談反正時,那么慷慨激昂,真覺著自己是抗日英雄,為啥到了龍國康面前會變得那么不堪一擊?為啥老龍一道破他的私心,他就垮下來了?看來,他本不是英雄,骨子里也還不夠卑鄙。如果他是英雄,任何危險的氣氛都不該壓垮他。如果他能更卑鄙一些——至少卑鄙到老龍的程度,也會把那點小小的私心視為正當?shù)闹\求,坦然面對老龍的怒喝。他的失敗,既因為老龍的狡詐,中央的糊涂,也因為自身的善良和軟弱。最初構想反正宏圖時,他甚至沒想敲掉老龍。

    確是軟弱。他無論如何不該當著那么多混帳部下的面,給老龍下跪。如果知道老龍不會殺他,他決不下跪,決不。這樁丟臉的事根本不該發(fā)生。他當時是嚇糊涂了,喪失了基本的判斷能力,忘了自己是個軍長,忘了自己是向中央而不是向共產黨反正,忘了自己和李漢銘的關系。老龍咋敢殺他呢?殺了他沒法向李漢銘交待,也沒法向中央交待。他向中央反正,老龍把他殺了,老龍這曲線救國是啥貨色就一清二楚了。他這次和黃少雄那次不同,黃少雄的賬可以往日本人的頭上推,他這筆賬卻無法向日本人頭上推,而且,黃少雄是轟轟烈烈干起來了,他最終還是紙上談兵,沒動干戈,老龍根本不可能殺他。

    真跪冤了。

    世事實難預料,人心不可揣摩,由此而憶及以往,覺出了天大的荒唐,僅僅七年前,國軍眾多將領們還人心思降,個個眼望南京,高歌“和平救國”,倡導“思想決戰(zhàn)”。仿佛各部開上抗日前線都是迫不得已,都是受了重慶中央的欺騙。如今,又整整翻了個個兒,甩了南京瞄重慶,一齊擁護起重慶中央來,好象個個都是身在曹營心在漢的關羽,為國家、為民族不得不做漢奸。真弄不清他們這其中的神神鬼鬼、真真假假。他們的應變和適應能力太強了,后人書寫這段歷史時恐怕很難找到一兩良心、半星天理。

    他還是講天理良心的。不管有多少私心,不管當初為保存實力如何投降,他畢竟是在日本人還大兵壓境的情況下著手反正了,而且,為這場流產的反正付出了前程的代價,這是做為一個良知未滅的中國軍人稍可自慰的——當然,這樣的引退也許并不是壞事。前時聽說,法蘭西的貝當元帥已被法蘭西最高法院逮捕審訊。老元帥自動從瑞士到法蘭西自首,依然不為法民所諒。他留在偽軍職上迎接光復,只怕下場也不會好。老龍領著大家奔的那個好前程很值得懷疑。沒準中央回來,站穩(wěn)腳跟,馬上就會收拾龍國康們,清算他們當漢奸的罪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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