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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多村秀美-《尋訪畫兒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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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會錯,不會錯。昨天晚上在這兒我們不是碰見過嗎,當時您沒認出我來,我也沒敢認您。”

    我拉拉秀美的衣袖說:“我們先去吃飯吧!”

    “我在反胃,還能吃得下飯嗎?”她用手當真地捂上嘴,快步跑出了飯廳。

    章組長有點失措。我拍拍他的肩說:“吃您的荷包蛋吧。你一向是勇敢的。什么都不在乎,還計較這點小事?”

    我把名片插進他兜里,走出飯廳,當真也有點惡心。

    秀美正站在大廳的樓梯口。我要說話,她攔住了我。

    “再見吧!讓我自己去想想。我會把想的結果告訴你的。我要用自己的腦子思索,不想聽任何人的說教了。”

    她不等我告別,自己就往樓上走。上了幾階,又轉身下來對我說:“這是我父親的祖國,我不能說他不好,可今天看見的這一切,你叫我回去說什么好?”

    我說:“你說中國人真不了起。居然把不可一世的‘***’打倒了!把那些騙子、強盜像排膿似地擠出去了。肌體恢復健康了!”

    她什么也沒說。擺擺手,自己上了樓梯。

    我告別了她,趕緊往機關走,我頭暈,血壓上來了。必須去吃藥。

    半個月后,她臨回國前夕,從上海給我寫來一封信。說是:“我接受你的忠告,觀察了許多人,也詢問了許多人,結果我否定了自己。并由此又產生了信心……”

    一九八〇年春天,我因公到日本去。這一年因為倒春寒,櫻花開得晚。四月中間到東京,還趕得上去多摩川賞櫻花。接待我的朋友陪我去看櫻花,并且告訴我,有幾個搞日中友好的老朋友,將在多摩川等候我。

    從新宿到多摩川,總要走一個多小時吧。汽車一輛接一輛,還要不時停下來交過路費,高速公路實際上速度是不高的。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我們車的背后跟上來一輛朱紅色的豐田王冠小轎車。我行亦行,我止也止,真有點寸步不離的勁頭!陪我的朋友回頭看看說:“很妙,我們長了尾巴了!”我也回頭看看,笑著說:“總不致于是便衣先生吧!”朋友說:“中日是朋友,警視廳對中國朋友倍加保護,出專車警衛的事當然有。可你還不夠那個地位呀!”我說:“會是誰呢?”他說:“不論是誰,對你都沒威脅,只有一家除外。”我問:“哪一家?”他吞吞吐吐地說:“手舉語錄本,把你們看作背叛革命的人,在日本是有的。不過你放心,對他們來說,你的目標也還小了點!”

    到了多摩川,幾個老朋友聚在入口處外邊等我。寒暄的時候,有人說:“還有一位要見你的人,不知為什么遲到了!”

    我還莫名其妙,那輛朱紅色小車拐了個急彎,吱地一聲停了下來。前車窗探出個女人的頭說:“我陪客人一起來了!保護著他來的!”

    大家喊她:“調皮鬼,快下來!”

    她卻把車開走了。開到老遠的停車場停放好,才飛也似地跑來。因為穿了身粉色西裝,頭發又剪得很短,所以摘下太陽鏡后,竟顯著比上次見面時還年輕了。

    “秀美!”我板著臉說,“我一到東京就提出要去巖國看你們一家。你知道我來,不來照面,反而跟我的蹤!”

    “叫你嘗嘗日本紅衛兵的厲害!”她哈哈笑著抓住我的胳膊搖了半天,對大家說:“他是我的哥哥,你們知道嗎?”

    大家都愕然了。問她出于什么典故?

    “你問他:我爸爸差一點把遺產交給他!幸虧他想家,回國了,不然這世界上有沒有喜多村秀美還說不定!”

    大家又紛紛問我:“到底怎么回事?”

    我把向章組長們交代的事又交代了一遍。他們說:“寫下來,寫下來,一篇好小說呢!”

    多摩川滿城櫻花。各種膚色的孩子們,乘著懸空翻轉的游戲列車,在半空中發出又害怕又高興的尖叫聲。那條仿照江戶時代舊貌重建的小街上,一片熙攘。人們在圍觀武道館里武士們的劍法表演。

    我拉秀美慢走兩步,落在人群后邊,問她:“你早就知道我來了?”

    “我是日中友好運動的中堅分子,當然知道。”

    “你在干什么?”

    “溫習功課,準備重上大學,應付學士入學試驗。”

    “重回書齋了?”

    “不。為了弄懂馬克思主義原理,我去學德文。我體會出一條真理:革命者,要尋找自己的道路,不能指望別人給你開一條現成的路!革命是關系到幾億人的命運,要講科學,要作刻苦的研究、實驗。光憑浪漫主義走不通。”

    “你爸爸同意了?”

    “爸爸死了。”

    我一下呆住了。幾十年沒有見面的機會,現在有了卻見不到了。我心里很難過,問她:“你靠什么生活?”

    “我丈夫管理著爸爸的飯館。”

    “你結婚了?”

    “我媽不愿作生意,我又不會干。不結婚怎么辦?吃什么?”

    “你丈夫原來作什么?”

    “我們是當初紅衛兵的同志。可他現在的興趣轉到搞事業上去了。我們兩人分了工,他作生意,我探求真理。他得來的生活資料和我得來的精神收獲兩人同享,共同為日本革命奮斗!”

    我哈哈大笑。她也陪著我笑。前邊的朋友聽到笑聲向我們招,責問我們:“你們兄妹見了面,只顧說私房話,把我們作朋友的扔在一邊,太失禮了吧?”

    一九八〇年八月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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