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消失的“腳夫-《尸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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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富貴像一只吸飽了血的肥碩螞蟥,帶著他那兩條雜毛狗般的鄉(xiāng)丁,在羅氏義莊那空蕩破敗、如同鬼蜮的院子和半塌的堂屋里反復(fù)犁了足足幾炷香的功夫。
每一處稍微像點樣的堆積物——幾塊能當柴火燒的朽木板、幾段還沒完全漚爛的棺材繩、半袋子長了厚厚綠毛的不知名藥草渣子,連羅塵當被子蓋的那堆干草底下都掀開來看過——都被翻得底朝天!
一粒糧渣都沒找到!
“媽的!敗家窮鬼!臭趕尸的種!”朱富貴圓臉上的油光在清晨潮濕的空氣里都有些發(fā)烏了,那雙細眼里的兇光幾乎要滴下毒汁來。他累得有些氣喘,額角沁出細密的油汗,站在堂屋那口黑沉沉的厚棺前,眼神像剮肉的刀子,恨不得把這口棺也劈開看看里面是不是藏著米!
他狠狠瞪了一眼縮在角落棺材陰影里、仿佛融進背景破敗腐爛中的羅塵。那張臉灰敗得如同蒙了層白堊土,嘴唇因為失血和寒冷泛著青紫色,被咬破的嘴角殘留著干涸的黑紅血痂,枯瘦的身體裹在濕冷的破布里,瑟瑟發(fā)抖,眼神渾濁呆滯,一副隨時會斷氣的模樣。跟一具剛從水里撈起來的、被水泡發(fā)了的餓殍沒什么兩樣!
廢物!爛泥扶不上墻!朱富貴心里啐了一口,徹底死了心。這種貨色,現(xiàn)在抓去填炮坑,沒準走到半路就嗝屁了,尸體還得叫人抬!晦氣!
“哼!羅家小子!”朱富貴把手里擦汗的汗巾狠狠摔在地上,像丟一坨抹布,“你小子最好給老子活得精神點!老子改天再帶團座的手令來‘請’你!”
他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口被煙熏黃的牙,又陰惻惻地補了一句:“白沙河灘的炮子,最稀罕你這種命硬的玩意兒墊肚皮!可別讓老子跟團座……失望啊!”后面兩個字,咬得極重,帶著赤裸裸的死亡威脅。
一甩油膩的馬褂袖子,朱富貴帶著人揚長而去,腳步聲和貪婪兇狠的叫罵聲碾過爛泥地,直到徹底消失。
義莊里只剩下死寂。
過了許久,久到仿佛已經(jīng)和那冰冷的棺材融為一體。羅塵僵硬的身體才極其極其細微地動了一下。
“噗!”
一口憋在喉嚨口帶著濃重鐵銹腥味的血沫,終于噴在了冰冷粘膩的泥地上,砸開一小灘暗紅。
緊繃到即將崩斷的神經(jīng)驟然松弛,隨之而來的是鋪天蓋地的虛弱和深入骨髓的冰冷。但腦子里那根被恐懼和絕境硬生生擰出來的弦,卻死死繃著,發(fā)出刺耳的尖鳴!
活下去!必須活下去!趕尸!只有這一條路!
這念頭像一顆銹蝕的鐵蒺藜,在他疲憊不堪的心尖反復(fù)碾磨。
羅塵動了動冰冷的腳趾,昨晚煞氣淬煉的左腿那層粘滯凝實的沉重感并未完全消散,只是暫時被極度的恐懼壓制了。他扶著冰冷如石的棺材板,用盡全身力氣,才將自己如同朽木般支離破碎的身體,從角落里一點一點地“拔”了出來。
身體虛脫,腦子里卻前所未有的“清明”和“灼熱”!
他需要“門路”!需要“主顧”!而這行當,不能沒人引路!爺爺死得早,那點模糊的記憶碎片早就沉入意識底層,他需要活著的……能帶他入行的……“老腳夫”!
清晨的寒意未散,天空依舊是死灰的鉛云。
羅家岙唯一稱得上“街”的地方,就是一條用爛泥和碎石勉強鋪就的、百步不到的死巷。兩旁的泥屋茅舍大多歪斜破敗,門窗緊閉。巷子盡頭,一扇歪歪扭扭掛著半塊“米”字招牌的破木板前,沾著一灘黏糊糊、泛著酸臭氣味的污跡。招牌下方墻壁上,一張貼了揭、揭了又貼、層層疊疊糊得如同爛膏藥的縣城通緝土匪的告示,殘留的墨痕被雨水沖刷得模糊不清,露出發(fā)黃的紙底,在冷風(fēng)中瑟瑟抖動。
這里是牛二家開的米鋪——或者說,是羅家岙唯一還能拿出比觀音土強點東西的地方。
羅塵花了足足半個多時辰,才一步一挪地蹭到了這彌漫著絕望氣息的巷子口。每一步都牽動著左腿深處那粘稠的凝滯感,每一次抬腳都仿佛在拉扯腳踝上那條無形的沉重鐵鏈。
他靠在巷口一堵塌了一半的土墻邊,劇烈地喘著粗氣。冷風(fēng)像無數(shù)小針扎著他汗?jié)窈蟊鶝龅暮蟊场7稳~如同破舊的風(fēng)箱,每一次擴張都帶著燒灼般的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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