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消失的“腳夫-《尸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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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了?”羅塵的心徹底沉到了冰冷的谷底。
“可不嘛!”牛二像是找到了發泄口,唾沫星子隨著痰音濺出,“那年冬天,白毛風刮得緊,雪片子像鵝毛!比刀子還硬!山里都傳開了,說西邊苗王峪那邊鬧了‘紅煞’(一種極其兇厲的尸煞),連著折了好幾波腳夫!寨子里沒人敢去!那會兒老孫家里……”他嘖了一聲,“餓死兩個小的,婆娘也病得快挺尸了!債主堵著門砸板子!朱保長天天嚷嚷著要拉他去頂替修碉堡的活!那活兒,十個人扔進去,九個半埋在里頭!剩下半個不是缺手就是斷腳!”
牛二搖了搖頭,語氣里帶著點兔死狐悲的麻木:“沒活路了!真的沒活路了!那天晚上,有人瞅見老孫一個人,背著個比他駝背還高的破背架,深一腳淺一腳往南邊苗人寨子的大山坳里去了……那方向,看著是奔著苗王峪后那條老陰棧道的!嘖嘖嘖……那片林子……深得連苗人的老獵狗進去都得帶齊‘三寶’(指黑狗血、朱砂、辰砂)!”
南邊……苗王峪……老陰棧道!
羅塵只覺得后脖子寒毛都豎了起來!那地方……別說活著回來了!能把魂拖回來都算命硬!那是趕尸人自己都繞著走的禁地!老孫這是……被逼得要去闖那條尸骨鋪成的絕戶路?
牛二渾濁的目光落在羅塵那張死灰中唯一還透著點活氣的青白臉上,看著他眼中最后一絲微弱的光火徹底熄滅。
“哎……”牛二最終還是又嘆了那口飽含人世艱辛的濁氣,像把最后一點人氣也嘆了出去。他干瘦枯槁的手摸索著,從門檻后面那個盛放垃圾癟谷殼的大破篾籮筐底下,艱難地刨了好一會兒,才摳出半個硬邦邦、帶著黑色霉點、形似窩窩頭的灰黑色雜糧粗面疙瘩!
那東西散發著一股子陳年倉庫灰塵和老鼠屎混合的怪味兒。
牛二飛快帶地把這東西塞進羅塵同樣冰涼沾滿泥污的手里!動作快得像是生怕慢了一點自己會反悔!
“快走!快走!”牛二的聲音低沉急促,如同轟趕一只垂死的病鳥,渾濁的眼睛里帶著一絲復雜的憐憫,但更多的是一種甩脫了麻煩、盡快撇清關系的焦慮。他幾乎是粗暴地把羅塵往巷子里推搡了一下!“以后別再來……朱保長看見你跟咱說話……沒準連累……”后面的話被關門板“砰”的一聲悶響,徹底堵死在了門里!
羅塵被推得一個踉蹌,左腳沉重如同綁了石砣,險些栽倒在骯臟的爛泥里!
他下意識地緊緊攥住手里那個冰冷堅硬、散發著惡心陳腐霉味的粗面疙瘩!那觸感,比他懷里那本冰冷的皮卷和三清鈴加起來,還要沉重萬倍!
巷口的風冰冷刺骨,裹挾著爛泥地和墻角泔水桶里散發出的死氣,刀割般刮在他臉上、脖子里、鉆入那身單薄的破衣爛衫!
牛二的話如同帶鉤的毒刺,狠狠扎進他的腦子!
麻七指被炸成了渣!
孫駝子逃進了苗王峪那片生人勿近的絕域!
整個羅家岙……不!是這方圓百里,還能趕尸的“老腳夫”……沒了!徹底斷了根了!
唯一能讓他從白沙河灘那填命的炮坑口爬出來的生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硬生生從這斷壁殘垣的世界里……抹掉了!
羅塵僵直地立在原地,像一具被釘死在凍土里的蒼白石碑。破敗巷子里嗚咽的風聲如同無數細碎幽怨的鬼哭。
許久。
他僵硬地一點一點地低下頭。
布滿污垢、凍得通紅開裂的手心里,那半個灰黑色散發出惡心味道的雜糧粗面疙瘩,像一塊冰冷凝固的尸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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