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香女扯他一把。張儀回過神來,兩手一拱,揖道:“晚生見過老丈!” 長者微微一笑,伸手禮讓:“賢婿請坐!” 張儀拱手謝過,走至客席,坐下。香女緊跟過去,坐他旁邊。 長者望一眼張儀:“聽說賢婿欲至越地,有何大事,能否言于老朽?” 張儀看看長者,再看一眼香女,暗自忖思:“看來,不說實話,斷難脫身。再說,此老既以女兒嫁我,想也無意害我。”遂欠欠身子,拱手揖道,“晚生姓張名儀,魏邦人氏,師從云夢山鬼谷先生。近日出山,是想游說越王,促使他成就一樁大業!” “呵呵呵,”長者樂了,“小女眼光不錯,賢婿果然胸懷大志。只是??老朽有一惑,尚需請教賢婿。” “老丈請講,晚生知無不言。” “鬼谷先生大名,老朽早有耳聞。賢婿既為鬼谷先生高徒,自當輔佐天下英主,為何卻要明珠暗投,遠去蠻夷之邦,游說一個不識時務的越王呢?” 張儀遲疑一下,欲言又止。 長者揮手,除香女之外,眾皆退出。 長者望向張儀,緩緩說道:“這兒沒有外人,賢婿只管講來。” 想到方才看到的吳王寨幾字,張儀忖知長者或與吳國有關,而吳早已滅國,想必不會對他有所阻礙,決定托出實情,便拱手道:“晚生以為,未來天下,或歸于楚,或歸于秦,必成一統。儀雖不才,有志輔助楚王成此帝業。眼下而言,楚國心腹之患,當是越人。越人自吞吳之后,盤踞東部沿海,漸成勢力。越人以大山、沼澤為屏障,以大海為背依,神出鬼沒,屢屢侵擾楚地,防不勝防,除之不易。越患不除,楚必后方不穩。后方不穩,楚北圖中原之心必懈,大業難成。儀去越地,實欲誘虎出山,一舉除之!” 長者二目放光,但又迅速閉上,兩手因過分激動而微微顫抖。香女更是激動萬分,摸過張儀之手,用力捏住。許是香女用力過大,張儀疼得差點兒叫出聲來。香女覺出,心疼不已,忙又輕輕搓揉。 張儀無法擺脫她,正自窘迫,長者已經鎮定下來,朝他微微點頭,淡淡笑道:“賢婿所言,高屋建瓴,切中實際,確為天下大才。老朽仍有一問求教賢婿。” “老丈請講。” “此行既為誘虎出山,賢婿可知此虎?” “這??”張儀語塞。 長者又道:“賢婿此去,當是與虎謀皮。既要與虎謀,賢婿自要知曉此虎,知它來自何處,長于何方,年齡幾何,是胖是瘦,是剛是柔,齒有幾顆,齒長幾許,爪有幾多,爪長幾許,威于何處,弱于何點??”頓住話頭,目視張儀。 張儀震驚,因長者所言,竟與鬼谷先生近日所授的揣摩之術暗合。近幾日來,他的精力全都耗在招親與逃婚之事上,如何謀越,正是他的下一步盤算。 見長者目光仍在盯他,張儀似有所動,揖道:“聽老丈言語,想必知曉此虎了!” “是的,”長者點頭,“老朽與此虎的確有些瓜葛,觀他多時了。賢婿此去謀他,老朽或能施以援手。” “太好了!”張儀拱手,“晚生煩請老丈指點!” 張儀的興致完全被長者調動起來,正欲傾身以聽,長者卻扭頭看看滴漏,拱手道:“夜已深了,賢婿昨夜沒有睡好,今又奔波一日,鞍馬勞頓,想必累了,早點歇息吧!”說罷顧自起身,走向內室。 張儀微怔,起身揖道:“晚生恭送老丈!” 外面有人進來,侍候張儀、香女用餐,洗浴。 是夜,張儀一則太累,二則有太多的謎團待解,再無心思琢磨逃跑之事,早早就與香女入房歇了。 張儀走至榻前,見錦緞下面,香女已是玉體橫陳,滿屋生香,心中大動,踟躕有頃,仍舊抱過一床緞被,將枕頭移至另一端,兀自睡了。 黎明時分,張儀夢到山花爛漫,遍野芬芳,玉蟬兒翩翩走來,二人采花追蝶,嬉戲取樂。玉蟬兒似是熱了,脫去身上白紗,在一片草地上躺下。看到玉蟬兒赤身裸體,張儀轉身,閉眼,正欲避開,忽然聽到玉蟬兒顫顫的聲音:“張公子,你到哪兒去?” 張儀欲走不能,欲回頭不敢,心兒突突狂跳,口中喃道:“我??我??” 玉蟬兒微微笑道:“張公子,不會是嫌棄奴家吧?” 張儀既不敢說話,又不敢睜眼去看,只好緊閉兩眼,一步一步后退。正退之中,張儀突然感到身上一股暖熱,原是玉蟬兒不知何時貼上身來,在他耳邊道:“張公子,你??喜歡蟬兒嗎?” 張儀喃喃道:“喜??喜歡!” “既然喜歡,還等什么?” 張儀再也忍受不住,將玉蟬兒一把抱住,正欲成就好事,玉蟬兒忽地將他推開,披上白紗,飄然遠去。 張儀急了,撒腿追上,將她緊緊摟住,口中喃喃叫道:“蟬兒??蟬兒??” 正叫之時,夢卻醒了。 張儀感覺有異,打個驚愣,見自己緊緊摟著的卻是香女。原來,香女不知何時也搬過枕頭,熟睡在他身邊。 見自己這般熊樣,張儀羞紅滿面,正自尷尬,香女醒來,臉色緋紅,埋頭拱進他的懷里,嬌顫一聲:“夫君??” 張儀欲再抽回胳膊,卻發現自己的肢體竟然不聽使喚了。 美時苦短。張儀、香女顧自纏綿,竟是起得遲了。洗漱剛畢,二人就被傳至廳堂。長者端坐幾前,似已候得久了。 張儀、香女疾步趨前。 香女愛澤新沐,一臉甜蜜,跪地叩道:“香女叩見阿爹!”又扯一把張儀。 張儀遲疑一下,跪地叩道:“晚生張儀叩見老丈!” 長者微微一笑,伸手道:“賢婿請坐!” 二人坐下,長者兩眼盯視張儀,甚久,點頭說道:“賢婿昨晚言及天下大勢、此生壯志,老朽嘆服。賢婿胸懷天下,為天下而謀楚,為楚而謀越,更令老朽汗顏。” 張儀拱手:“老丈偏愛,晚生謝了。老丈褒獎之言,晚生愧不敢當。” “呵呵呵,”長者笑出幾聲,“老朽這是愛才,不是偏愛!”話鋒一轉,直入主題,“賢婿此去謀越,當須先知越人。” “請老丈教我!” 長者侃侃言道:“勾踐滅吳之后,領大兵北上入淮,與晉、齊三戰而勝之,周王使人賜勾踐胙肉,命其為伯(bà,通霸)。勾踐屢勝,野心膨脹,欲霸天下,遂兵臨泗上,與齊人復戰于徐州,大勝之。勾踐乘勝追入齊地,大兵攻至臨淄,卻遭慘敗。勾踐引兵退據瑯琊,以大海為依托,與齊人對峙。勾踐本欲復仇,不想卻生病身死,越亦因之勢衰。其子與夷引兵南回,傳位數世,偏安東南,再無北上爭霸之心。諸咎之亂后,越人三弒其君,太子搜不敢為君,躲于丹坑,越人點燃艾蒿熏他,逼他出來做王,是謂越王無顓(zhuā )。無顓為王,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未過幾年,憂懼交加而死,其弟繼位,是謂無疆。無疆繼位二十二年,勵精圖治,越國大治。數年前,楚大夫賁成因家族瑣事得罪昭氏,滿門遭誅,賁成奔越。賁成才華橫溢,劍術高超,甚受無疆寵愛,用為上將軍。賁成得志,自比子胥,欲佐無疆成就大業。無疆得賁成后野心**,欲圖先王勾踐未竟之業,稱霸中原??” 張儀撲哧一笑:“嗬,這對君臣,一個追比勾踐,一個自比子胥,倒也成趣!”略頓一頓,似又想起什么,恍然有悟,“難怪越人陳兵瑯琊,原來如此!” “是的,”長者點頭,“除賁成之外,無疆身邊另有二人也很了得,一是倫琪,二是阮應龍。倫琪是越國高士,博古通今,謀事周全,被無疆拜為國師,言聽計從,大小國策,皆由他出。阮應龍出身于甬東漁家,外號海蛟,極通水性,精于舟戰,無疆拜他為甬東舟師主帥。賁成本欲引越人伐楚,倫琪、阮應龍卻力主伐齊,無疆最終聽從二人之見,決定先伐齊,后伐楚,以踐先王之志。賁成拗不過眾人,只得與越王引兵伐齊。” 張儀怦然心動,深思有頃,抬頭問道:“請問老丈,無疆威于何處?” “無疆完全不同于其兄長無顓。在內,他天賦異稟,少有雄心,讀書甚多,智勇兼具,知人善任,體恤部眾,自繼位以來,越人莫不服他。即使賁成、倫琪諸人,也對他深懷敬意,愿意為他效忠。在外,他天生神力,精通劍術,堪稱天下第一劍士,有萬夫不當之勇!” “他又弱于何處?” “在內,不識時務;在外,天生劍癡。” 張儀圓睜兩眼:“請老丈詳解!” 長者侃侃言道:“中原已入戰國,此人仍做春秋爭霸之夢,當是刻舟求劍,不識時務。此人視劍如命,癡迷技擊。無論何術,一旦入癡,耳目必為所障。” 張儀不可置信地望著長者,半晌方道:“老丈所言,晚生嘆服。依老丈見識,定是世間高人。晚生冒昧,敢問老丈是何方高士?” 長者擺手:“‘高士’二字,老朽愧不敢當。”緩緩起身,“賢婿若想知曉老朽,請隨我來!”說罷出門率先走去。 張儀略怔一下,與香女一并起身,緊隨于后。 二人跟從長者左拐右轉,來到一處院落。張儀打眼一看,知是家廟。 三人走進廟堂,見堂中擺著一排幾案,案上供著一排靈位。張儀的目光聚向最中間的靈牌,上面赫然寫著“公孫雄”三字。 張儀頓有所悟,再看香女,見她已在牌位前面緩緩跪下。 “賢婿,”長者跨前一步,跪于中間,對張儀道,“你也跪下吧!” 張儀上前,在長者另一側跪下。 三人各拜幾拜,長者抬頭望著靈位,緩緩說道:“賢婿可知公孫雄否?” “聽說過。”張儀點頭,“當年越王勾踐將吳王夫差困于姑蘇臺,吳國大夫公孫雄肉袒膝行,在越王跟前為吳王求和。” “是的,”長者淚水流出,“老朽名叫公孫蛭,牌上之人是老朽先祖。先祖自辱己身,肉袒膝行三百丈,鮮血滴染重重石階,見者莫不淚出。先祖一路跪至越王面前,勾踐視而不見,斷然不從。先祖不忍再見吳王,徑至太湖,入水剖腹自殺。吳王**于姑蘇臺后,先祖長子、次子,就是旁邊二位,公孫贊、公孫策,為報國恨家仇,密謀行刺越王,不想越王防護甚密,二人壯志未酬,舉家受誅。再邊上一位,就是先祖的第三子,也即老朽曾祖,聞訊出逃。曾祖隱姓埋名,以屠狗為業,經營幾代,在楚置下產業。及至老朽,幾經輾轉,見此山險峻,遂在此地營建此寨,招賢納士,結交豪杰,圖謀雪恥復國。只是??幾十年來,始終未得機緣。今遇賢婿,實乃蒼天有眼哪!” 張儀納頭拜道:“晚生不知前輩是英雄后人,失禮之處,還望恕罪!” “賢婿莫要自責。老朽不問賢婿是否情愿,即按吳人習俗,強擇為婿,已是失禮在先。老朽膝下并無子嗣,唯此一女,名喚公孫燕,乳名燕子,因生來體香,老朽喚她香女,還望賢婿不棄。” 張儀臉上一熱,垂下頭去。 公孫蛭抬頭望向公孫雄的靈位,沉聲禱告:“先祖在上,不孝玄孫蛭自知人事,家恨國仇,不敢有一日忘卻。之所以夙愿未償,皆因機緣未到。今得賢婿,聞賢婿大志,蛭知復國雪恥之日,近在咫尺了!”伸出兩手,一手撫摸張儀,一手撫摸香女,“賢婿,香女,來,你們行將圖謀大事,在此一并叩拜,祈求列祖列宗護佑你們壯志得酬,夫妻和合!” 公孫蛭后退一步。 香女扯一下張儀,二人攏在一處,面對一長排靈位,從公孫雄開始,挨個叩拜。 叩拜畢,公孫蛭又道:“賢婿,請至前廳敘話。”說罷頭前走去。 三人來到前廳,公孫蛭坐于主席。張儀進來,正自遲疑,香女扯他一把,雙雙跪下。 香女叩道:“香女叩見阿爹!” 張儀叩道:“晚生叩見前輩!” 香女以肘頂他,小聲:“叫岳丈!” 張儀臉上一熱,再拜三拜,垂頭:“晚生張儀叩見岳??岳丈大人!” 公孫蛭微微一笑:“賢婿請起。” 二人入席坐下。 公孫蛭緩緩說道:“老朽在楚多少有些經營。賢婿欲謀大事,老朽別無他物,唯有薄財千金,或對賢婿有用。” “千金?”張儀驚愕,看向香女。 公孫蛭卻似沒有看見,語速不緊不慢:“老朽另有勇士百名,俱習公孫劍法,皆能以一敵百,堪稱一流高手,也一并予你。” 張儀問道:“何為公孫劍法?” “就是同歸于盡之術。公孫后人為報國仇,特創此種劍術,伺機刺殺越王。凡習此劍者,俱是死國之士,賢婿即使讓他們赴湯履刃,他們也不眨一眼!” 張儀倒吸一口冷氣,拱手揖道:“小婿謝岳丈大人!” “賢婿不忙致謝,”公孫蛭擺手,“此去越地,另有一人你不可不帶。” “何人?” “你認識他呢。”公孫蛭微微一笑,輕輕擊掌,一人應聲而入。 張儀目瞪口呆,因為來者不是別個,竟是荊生! 荊生走到公孫蛭跟前,跪地三拜:“老奴荊生叩見先生!” 公孫蛭指向張儀:“你的朋友來了。” 荊生轉向張儀,亦拜三拜:“荊生叩見姑爺!” 于張儀而言,前面發生的一切,在這瞬間明朗過來。 “唉,”張儀長嘆一聲,不無嘆服地朝荊生拱手揖道,“荊兄設得好局,一環接一環,環環相扣,在下服了!” 荊生略顯尷尬,拱手:“荊生有所得罪,還望姑爺包涵。” “何來得罪之說?”張儀拱手回禮,“荊兄大恩,在下早已銘刻于心,就在昨夜,還在睡夢中念叨如何報恩呢。” 荊生再叩:“姑爺莫要取笑,荊生已知罪了!” “呵呵呵,”公孫蛭輕笑幾聲,“一切都已過去。荊生,你準備一下,帶人跟從姑爺、小燕子前往瑯琊,唯聽姑爺吩咐。” “荊生領命!” “賢婿,”公孫蛭轉對張儀,“老朽老了,不堪驅馳。荊生跟從老朽多年,甚是可靠。他雖生長于荊,卻是越人,熟悉越語越情,當可助你一臂之力。” 張儀拱手:“謝岳丈大人!”略頓,轉向荊生,“荊兄,在下需要一些有關吳鉤、越劍方面的冊籍,還有吳越風土民情及爭斗細情。” 荊生應道:“荊生已經備下了,裝滿一車,姑爺可隨時審閱。” 越國大軍如螻蟻般越聚越多,瑯琊臺周邊幾十里,清一色全是越人的營帳。 齊威王震驚,征集各邑守軍、蒼頭逾十萬眾前往南長城布防,同時擺駕田忌府,求拜田忌掛帥。 黃池戰后,田忌遭龐涓羞辱,顏面盡失,遂辭去軍職,賦閑在家,日日種菜釣魚。齊威王懇求多時,田忌起初不肯,后來表示只出任副將,由太子辟疆掛帥,田嬰籌措輜重。威王準允,但吩咐辟疆一切皆聽田忌。 之后數日,田辟疆、田嬰陪同田忌巡視長城防務。 初春的海邊,乍暖還寒。離瑯琊山不遠處,高約數丈、寬約丈許的齊長城自此向西,綿延百余里,每隔一丈,就有一個垛口,每個垛口后各伏五名齊兵。 烽火臺上,一個軍尉與十幾個兵士安裝連弩,見主將幾個過來,跪候恭迎。 田忌走向連弩,轉問軍尉:“此弩可發矢多少?” “回稟將軍,”軍尉應道,“此弩可連發十矢,百步透物!” 田忌細審有頃,從一個兵卒手中取出盾牌,遞給軍尉,手指墻下:“將此盾牌插于一百步處,試射此弩!” 軍尉接過盾牌,交給一名兵士。兵士系根繩索,飛身下墻,前行百步,插下盾牌,尋處躲起。軍尉親自操弩,瞄準盾牌,嗖嗖十響,十矢于眨眼間射出,有八矢中靶。那兵士取過盾牌,吊上城墻,田忌驗看,八支利箭均沒矢而入。 眾人驚嘆。 辟疆大喜,轉對身后參將:“吩咐工匠趕造連弩,每一垛口配連弩一套,矢三百支!” 參將應道:“末將遵命!” “呵呵呵,”田嬰樂得合不攏嘴,捋須笑道,“越人精于技擊,勇蠻敢死,常常袒胸露臂,少有盔甲。我有強弓勁弩,居高臨下,以逸待勞,縱使他有千軍萬馬,也是枉死!” “回稟殿下,”田忌微微一笑,轉對辟疆,“越人未必這么傻,人人光膀挺胸,等候我們射殺!” 辟疆、田嬰俱是一怔。 田忌看向遠處的瑯琊山,緩緩說道:“據臣所知,越人真正厲害的是其舟師。舟師游弋于大海之上,可以隨時隨處登陸。如果我們只在此處守備,就與守株待兔一般無二。”又手指大海,“我東臨大海,海岸綿長,越人舟師若是船載陸師由他處登陸,而我卻將重兵空守于此,越人豈不長驅直入?” 辟疆、田嬰相視。 田忌又道:“越人不比三晉,皆勇蠻善戰,輕生樂死,極難對付。昔日勾踐三戰晉師,三敗之,天下震恐,周室送胙,勾踐遂霸天下。后來勾踐伐我失利,霸業受阻,齊、越芥蒂由此而始。勾踐盛怒之下移都瑯琊,欲雪此恥。不想天不假年,勾踐因病歸天,越勢方衰。無疆總結勾踐失利教訓,近年來大力擴建甬東水師,目的只有一個,就是由海路伐我。據臣所知,無疆此番伐我,共引大軍二十一萬,其中甬東水師就占十萬!”略頓一頓,“越人若是水陸并進,我將陷入一場苦戰,防不勝防啊。” 辟疆震驚:“若此,如何是好?” 田忌搖頭,半晌方道:“眼下尚無良策,唯有奏報我王,詔告臣民,各城邑協防,全民皆戰,并于沿海緊要處設置哨探,越人從哪兒登陸,就從哪兒截擊!” “這??”辟疆急道,“要是這么打仗,豈不是讓他們耗垮了嗎?” 田忌點頭道:“這也正是臣憂慮之處!不過,我們是在家門口耗,越人是在海上耗,不定誰耗垮誰呢!” 瑯琊半島狀如**,緊靠齊國南長城腳下。百年之前,越王勾踐伐齊失利,引兵東下,屯大兵于**,在此興建陪都,名喚瑯琊,另遷越人十萬移居于此,準備伐齊。齊公亦引大兵數萬與他對壘,在瑯琊城北三十里處構筑長城。勾踐大業未成身先死,幾任越王圖謀伐齊復仇,均將此城定為越國正都。諸咎之亂后,越勢大衰,都城南移會稽,此處重新淪為陪都,日漸沒落,直至無疆繼位,用隱人倫琪為國師,國復大治。 經過十幾年復興,無疆看到國勢日強,復將都城回遷瑯琊,借助**的突起地勢,用巨石修筑一個高三十二仞、周邊各五百仞的巨型方臺,名之曰瑯琊臺。此臺落成之后,無疆甚是喜愛,從瑯琊城的宮中搬出,日夜住在臺上,早晚俯瞰大海,聽風聲濤聲,觀潮起潮落。與他朝夕相伴的,除去幾名王妃、宮娥之外,就是來自各國的數十名超一流劍士。 越人愛劍,無疆尤甚,似乎他就是為劍而生的,自三歲起就是劍迷,年歲越長,愛劍越熾,漸漸成為一代劍癡。上有好者,下必甚焉,越國朝堂漸漸成為天下劍客的聚集地。倫琪也是無疆在深山訪劍時結識的,曾助無疆訪得名劍泰阿,二人結作知友,倫琪亦不再隱居,出山助無疆治理越國。 說起倫琪,不得不說其先祖文種。越王勾踐時,文種與范蠡皆為楚人,文種得仕于宛,為宛城令,結識宛地才人范蠡,慕其才具,在其勸說下棄官赴越,輔佐勾踐復國滅吳。勾踐在功成后狂妄自大,范蠡留給文種“高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之句后泛舟江湖,文種戀棧留任,被越王賜死。文種后人逃至深山,換名更姓,至倫琪已是第七代。倫琪本有家學,自幼飽讀經書,抱負遠大,后又得遇異人,得學鑄劍之術,也因此而結緣越王。 見越王如此愛劍,倫琪突發奇想,決定以劍治國。出山第二年,倫琪鼓勵越王移都瑯琊,在海邊建筑高臺,這就是瑯琊臺,向天下廣發英雄帖,招募天下劍士登臺論劍。 無疆果然喝彩。 倫琪的構想是通過高臺論劍招募勇士,圖謀大業。無疆自比勾踐,倫琪的大業就是輔佐無疆,完成勾踐的未竟之業。 在這對君臣的熱心經營下,不消幾年,劍壇在越地各個城邑如雨后春筍般涌現,佩劍漸成富家男兒標配,鑄劍業再次成為越人的重大產業。以劍會友、比試劍藝成為越地時尚,由劍引發的尚武之風刮遍越山越水。 為此,倫琪又制訂出一系列的論劍規則,越地重要城邑可舉辦劍壇,所有劍壇每月逢五開壇,每壇三場,上午為辰時開始,下午為申時開始。辰時的叫“早場”,申時的叫“晚場”。每場比賽一組,每組限定二十四人,參戰者須在前一日搶到名額并支付兩枚“戈幣”。比賽采取淘汰制,交戰雙方持竹劍對敵,劍尖裹白布,布里裝白灰,并將身體劃為若干區域,給不同區域定下不同點數,比賽結束數白點,以中劍點數少者為勝。每場比賽賽完一組,早、晚場最后勝出的二人在當日戌時決戰,是謂“夜場”。“夜場”為真劍對決,是謂“生死之戰”,敗者非死即殘,全身而退者幾乎為零,最是扣人心弦。 在各地決出的最終勝出者可前往瑯琊,登瑯琊臺劍廳比試劍藝,優勝者可被越王封為國劍手,或護佑越王,或拜將軍,下派各地,統領越軍。 這日上午,與往常一樣,越王無疆端坐于能夠俯瞰大海的擊劍廳中,觀摩來自各地的劍手擊劍。陪坐的是國師倫琪、上將軍賁成、上大夫呂棕三位重臣。 最先上場的是位黑衣劍士。他走到臺上,擺出一個姿勢。音樂聲起,黑衣劍士緩緩舞動手中寶劍。音樂由慢而快,劍士手中的寶劍亦由慢而快,不一時,但見劍光,不見人影。眾人齊聲喝彩。 黑衣劍士舞完一曲,亮相。 無疆緩緩鼓掌:“好好好,舞得不錯!”眼睛瞄向眾劍士,“諸位劍士,誰可勝之?” 一名藍衣劍士應聲而出。 二人見過禮,擺勢互繞幾圈,各顯手段,你一招,我一式,乒乒乓乓,叮叮當當,殺得不可開交。兩人斗有數十回合,藍衣劍士尋個破綻,一劍刺中黑衣劍士胸部,黑衣劍士連一聲慘叫也未發出,倒地而死。 藍衣劍士作勢亮相,眾劍士齊出一聲喝彩,無疆震幾大叫:“好劍,好劍!” 倫琪擺手,候于一側的軍卒跑步過去,將黑衣劍士的尸體拖走,另有兵士拿過拖把,將地上的污血擦凈。 無疆望向眾劍士:“誰可勝之?” 一名皂衣劍士應聲而出,只三回合,將藍衣劍士刺倒于地。一番更大的喝彩之后,藍衣劍士被拖走,皂衣劍士得勝亮相。接著挑戰的是紫衣劍士,不過兩個回合,反被皂衣劍士削斷拿劍的胳膊。紫衣劍士用左手拾起寶劍,大叫一聲,插入自己腹部,倒地而死。 皂衣劍士連勝二人,再次擺勢亮相。 一名青衣劍士忽地站起,正欲出戰,無疆興起,抽出寶劍,用手指略彈幾彈,呵呵笑出幾聲。 眾劍士知道越王要出戰了,面面相覷。皂衣劍士跪于地上,朝無疆連拜三拜。無疆將劍插回鞘中,緩緩站起,抬手示意,但聽嗖嗖兩聲,他身后飄出兩位侍服美女,于眨眼間脫去王袍,摘下王冠,現出一身緊身劍服。 越王微微一笑,撩腿邁入廳中,大手一揮,樂手再次奏起劍樂。 越王走至皂衣劍士前面:“壯士請起!”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