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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霧林奇嫗-《昆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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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三章 霧林奇嫗

    斗劍已畢,劍意久久不退,仍在心頭縱橫。梁蕭目送楚仙流消失,才對眾人說道:“一勝兩平,還有什么話說?”雷行空、何嵩陽均已受傷,眾人群龍無首,盡失主意。雷震雖有不甘,但知一擁而上,也難得勝算,一時唯有氣悶。

    梁蕭懾服眾人,轉向柳鶯鶯道:“走吧。”柳鶯鶯冷冷道:“我不走!”梁蕭知她心思百變,深感頭疼,無奈軟語哄道:“別鬧了,這些年,我時常想著你。”柳鶯鶯聞言,心兒頓時軟了,別過頭,再無言語。花生見梁蕭攜柳鶯鶯動身,忙道:“曉霜,俺們也走!”花曉霜心頭茫然無措,默默點了點頭,與花生遠遠跟著梁、柳二人。

    行了一程,忽聽馬蹄聲響,回頭看時,楚婉跨了一匹極神駿的白馬趕來。柳鶯鶯雙目一亮,驚喜叫道:“胭脂!”楚婉來到近前,翻身下馬,冷冷道:“這匹馬太難伺候,三叔公讓我還你。”柳鶯鶯摟住馬頸,喜不自勝,胭脂見了主人,也自蹦跳雀躍。楚婉又說:“梁蕭,你一定想問我那兩個孩子吧?”梁蕭心頭一跳,沖口而出:“不錯。”

    楚婉沉默一下,苦笑道:“他們被云公子帶走了。”梁蕭吃驚道:“怎么會遇上他?”楚婉道:“那日我帶他們去了天機宮,誰知云公子也在,聽說他常州突圍以后,為天機宮宮主兄妹所救,帶到宮中養傷。他知道二王身份,就將他們帶走,聽說是去了溫州。”

    梁蕭心中嘆氣:“這兩個孩子,終究逃不過這場劫數。”他神為之傷,許久才說:“楚姑娘,你沒與云殊同行?”楚婉幽幽嘆道:“他心中除了打仗復國,哪兒還容得了別的?天機宮財雄勢大,愿意助他興復大宋,是故他與那位花慕容小姐定了親啦。”

    花曉霜又驚又喜,沖口說道:“你說姑姑與人定了親?”楚婉看她一眼,淡淡說:“花慕容是你姑姑?”跟著眉頭一皺,又說,“梁蕭,有件事,我也想問你。”頓了頓,遲疑道,“阿雪姑娘呢?”

    梁蕭胸中劇痛,澀聲說:“她……當天死在亂軍中了!”楚婉臉色慘白,神色恍惚一會兒,低聲道:“對不住,我……我只顧照看千歲,沒有攔她。”梁蕭慘笑道:“不怪你,那全是我的報應。楚姑娘,將來你有何打算?”楚婉道:“我只想陪著三叔公練劍度日,了卻余生。”梁蕭道:“云殊英雄了得,卻未必是姑娘的良配,將來……”話未說完,楚婉眉眼一紅,輕輕搖了搖手,默默轉身去了,煢煢只影,透著不盡冷清。

    別過楚婉,梁蕭悶悶不樂,走了幾步,忽聽柳鶯鶯冷笑道:“梁蕭,這兩年,你認識的人可不少啊!”梁蕭道:“是有幾個。”柳鶯鶯道:“怕不只幾個,什么花姑娘、草姑娘、雪姑娘、霜姑娘,還有什么碗呀瓶的,真是艷福齊天呢!”梁蕭步子一頓,皺眉道:“你又胡說什么?”柳鶯鶯雙目一紅,揚聲說:“我胡說?我日夜想著你,你卻背著我拈花惹草!”她一步踏上,逼視梁蕭,花曉霜欲要回避,忽聽柳鶯鶯喝道:“你也不許走!”花曉霜心頭一怯,只得站住。

    梁蕭得知二王消息,心中煩亂不堪,柳鶯鶯偏又無理取鬧,一時氣惱,叫道:“來龍去脈,你一概不知,聽了只言片語,就來撒野么?”柳鶯鶯見他震怒,口氣稍軟:“那好,你親口說一遍,心里只有我一個。”梁蕭一愣。柳鶯鶯見他面露猶豫,心中惱怒至極,叫道:“你說不說?”

    梁蕭遲疑道:“原本……我心里只有你一個的……”柳鶯鶯不待他說完,叫道:“好啊,現在有幾個了?”梁蕭啞口無言。他越猶豫,柳鶯鶯越傷心,心想自己為他受了這么多委屈,卻落得如此下場,顫聲道:“韓凝紫說得對,天下的男人都不是好東西。也罷,你心有他屬,我也不必留下……”一手掩面,躍上胭脂。梁蕭一把拽住馬韁,柳鶯鶯翻掌便打,梁蕭將她手掌抓住,拉下馬來,柳鶯鶯撞入他懷,心中委屈不勝,拳打腳踢,大放悲聲。

    花曉霜瞧得心中苦澀,呆了呆,說道:“柳姊姊,你別為難蕭哥哥,我……我走便是……”跨上快雪,抖韁就走,梁蕭慌忙撇開柳鶯鶯,搶上攔住,脫口道:“我答應過你,要去行醫的。”花曉霜見他惶急,不覺芳心一顫,早先積下的傷心委屈一齊迸發,伏在驢背上淚如雨下。

    柳鶯鶯見花曉霜要走,本自竊喜,不料梁蕭又將她截了下來,再見花曉霜落淚,心頭一沉,眼神忽明忽暗,想了想,嘆道:“也罷,小色鬼,我不為難你,花家妹子,你也留下來吧!”花曉霜轉悲為喜,拭淚道:“謝謝姊姊,若……若沒了蕭哥哥,我真不知怎樣才好!”

    柳鶯鶯冷冷看她一眼,說道:“小色鬼,愣著做什么?還不給我牽馬?”梁蕭心覺詫異,只覺柳鶯鶯行止蹊蹺,看她一眼,遲疑著接過馬韁,走在前面。柳鶯鶯走到花曉霜面前,撫著快雪說:“這驢是你的?”花曉霜道:“啞兒姊姊送我的。”柳鶯鶯道:“你姊姊還挺多?”花曉霜笑道:“是呀,我年紀小!”柳鶯鶯冷冷道:“是啊,你年紀小,我可老多了!”花曉霜一呆,低頭無話。

    說話工夫,她二人落在胭脂馬后,與梁蕭拉開三丈。突然之間,柳鶯鶯目射寒光,左手扣住花曉霜的手腕,右掌一揚,向她頭頂拍落。

    變起倉促,花曉霜嚇得忘了動彈。花生走在后面,一眼看見,頓將不能打人的規矩拋到腦后,大喝一聲,雙拳齊出,拳勁越過一丈,打中柳鶯鶯的背脊。柳鶯鶯掌勢未落,便覺巨力壓來,喉頭一甜,拽著花曉霜飛到半空。花生不待二人落地,飄然搶上,將花曉霜輕輕托住。

    梁蕭應聲一瞥,驚駭欲絕,旋風般掠回,也將柳鶯鶯凌空抱住,見她面如白紙,口中鮮血狂噴,不由厲聲叫道:“小和尚,你干的?”花生茫然點頭,忽見梁蕭面色鐵青,雙目噴火,他如芒在背,不禁后退半步,冷不防梁蕭竹劍一揚,向他咽喉刺來。花生忙使個“無人相”,抱著花曉霜輕輕轉身,避過劍鋒。可是梁蕭竹劍抖出,瞬息變化九個方位。花生武功雖高,可極少與人動手,怎及梁蕭身經百戰,看那劍尖虛虛實實,不覺眼花繚亂,忽地喉頭一痛,已被劍尖抵住。他不及轉念,“大金剛神力”自發自動,喉間堅若精鋼,刀劍莫入。誰知竹劍并不刺入,只聽梁蕭澀聲說:“你……你干嗎傷她?”

    花生平生第一次打人,過后也覺悔恨,口唇哆嗦,無言以對。這時花曉霜緩過氣來,只覺右腕劇痛難當,腕骨已被柳鶯鶯急切間擰斷。她聽梁蕭說話,睜眼望去,見他劍指花生,忙道:“花生,放我下來!”花生將她放下,梁蕭略一猶豫,也將竹劍收起。

    花曉霜強忍斷骨之痛,只手取出針盒,在柳鶯鶯胸口刺了幾針,跟著又覺乏力,倚靠驢背喘氣說:“蕭哥哥……你將‘活參露’拿來……給……給她服五滴。”梁蕭依法施為,花曉霜卻握著斷骨,痛得面青唇白,悄悄背過身子,右手握住左手,想要正骨,不料寒毒發作,渾身發軟,骨未正好,輕哼了一聲,徐徐坐倒在地。

    花生探頭一看,驚叫道:“曉霜,你手斷啦!”梁蕭一驚,扶過花曉霜,見她手腕紫中透黑,不禁眉頭大皺,伸手接好斷骨。花曉霜痛得大汗淋漓,心中之痛卻更甚十倍,淚水轉來轉去,可又不敢流出。

    花生心中不忿,指著柳鶯鶯說:“梁蕭,她扭斷了曉霜的手,還……還用掌打……”花曉霜急道:“花生……”花生道:“怎么?”花曉霜嘆道:“別說啦!”梁蕭瞧他二人神氣,心中通明雪亮,再看柳鶯鶯,她俏臉雪白,氣息微弱,一時又傷心,又苦惱。

    花曉霜看出他的心意,輕聲說:“我用‘七星定魂針’護住她一口氣,又給她服了‘活參露’,性命應該無虞。可惜花生拳勁太猛,沒有兩三個月的調養,怕是無法起床。”梁蕭沉默一會兒,嘆道:“曉霜,她那么對你,你……你卻這樣對她……唉,我……我就算為你死一百次也是心甘情愿。”花曉霜聽了這話,胸中熱流涌動,委屈盡皆煙消,強笑一笑,眼淚卻無聲無息地落下來。

    柳鶯鶯躺在梁蕭懷里,她內力不弱,服過“活參露”后漸漸醒轉,正巧聽到梁蕭下面半句,心如刀絞,幾乎又昏過去。看準花曉霜的方位,偷偷拔出匕首,怎料傷后無力,匕首把捏不住,叮當掉在地上。

    花生眼尖手快,撿起來說:“梁蕭,你的匕首掉啦!”梁蕭見了匕首,低頭一看,柳鶯鶯蛾眉急顫,眼角淚水滑落,不禁嘆了口氣。讓花生收拾樹枝,給花曉霜綁好手腕,又做了一付擔架,與花生抬起柳鶯鶯,尋民舍住下。

    安定已畢,花曉霜寫下兩張方子。梁蕭讓花生看顧二人,自乘胭脂馬四處籌措藥材。傍晚回來,先給花曉霜敷了傷藥,而后升起爐火,煎了一碗藥汁,捧到柳鶯鶯房里。

    柳鶯鶯平身躺著,淚水不絕如縷,點點滴落枕上。梁蕭心潮起伏,一時立在門前,進退不得。柳鶯鶯見他,怒從心起,想要別過頭去,卻又牽動傷勢,**起來。梁蕭忙放下藥碗,上前將她扶起,柳鶯鶯無力掙扎,便閉眼不理。梁蕭將藥碗遞到她嘴邊,柳鶯鶯只是咬緊牙關。梁蕭嘆道:“鶯鶯,你這樣子,只叫人心里難過。”柳鶯鶯心中一酸,澀聲道:“我怎么樣,與你不相干。你盡管去為別人死一百次,死一千次才好。”梁蕭道:“我若為你而死,也決不會皺一下眉頭。”柳鶯鶯聞言,忽又想起往事,失聲哭道:“你就會花言巧語地哄人,每次說過都不算數。”

    梁蕭心想你對我說的話也沒有算數,若非云殊與你鬧翻,只怕你也不會再來理我,想著心神激蕩,苦笑道:“別鬧意氣,把藥喝了。”柳鶯鶯咬牙道:“喝藥也成,你先把那個臭和尚殺了,再把臭丫頭趕走。”梁蕭道:“這可不成。”柳鶯鶯淚水又涌出來,啞聲說:“看吧,你還是只會哄人,你到底怎么想?今日定要說個明白。”

    梁蕭道:“曉霜是極好的人,你與她相處多了,自會明白。”說著端起藥碗道,“凡事以后再說,先把藥喝了。”柳鶯鶯還要再使性子,忽見花曉霜站在門外,似要進來,她心念一動,將臉偎進梁蕭懷里,柔聲說:“這藥太苦,我不愛喝。”梁蕭皺眉道:“盡說孩子話,乖一些,趁熱喝了。”柳鶯鶯瞅了一眼曉霜,淡然道:“反正我不要一個人喝,你陪我喝才行。”

    梁蕭無奈,舉碗先飲,柳鶯鶯攔住說:“不是這樣。”她咬了咬嘴唇,漲紅臉道,“我……我要你先喝在嘴里,再一口口喂我。”梁蕭愕然道:“這怎么行?”柳鶯鶯怒道:“你不照做,我也不喝,寧可死了。”

    梁蕭初時當她玩笑,聽她語氣決絕,才知她較了真。心知這女子萬分好強,說到做到,無奈之下,只得將藥含進嘴里,一口口渡進她口里。花曉霜本欲察看柳鶯鶯傷勢,見此情形,一股酸氣亙在胸口,揮之不去,呆呆瞧了一陣,默默轉身去了。梁蕭耳力聰靈,聽得明白,渡完湯藥,忽將藥碗重重一擱,怒道:“鶯鶯,你不要老是激她!她身子不好……”

    柳鶯鶯被他抱著喂藥,身軟心熱,大為動情,誰知梁蕭突然翻臉,一時驚怒交迸,失聲叫道:“她不好,我就好么?”怒急攻心,一口血混著藥水嘔了出來。梁蕭大驚,急忙拍她后心。忽見花生將圓腦袋探進來,憨憨說道:“梁蕭,曉霜在哭。”柳鶯鶯一見他就說不出的有氣,叫道:“死禿驢,臭鴨蛋,滾,滾遠些!”卻見梁蕭起身,一把拽住,切齒道,“你去了,我……我死給你看。”梁蕭眉頭一皺,終究扳開她手,掉頭出去,柳鶯鶯氣苦難當,伏枕大哭。

    梁蕭硬著心腸,步入花曉霜房里。少女坐在床邊,見他進來,匆匆轉身抹淚。梁蕭傍她坐下,不知如何勸慰,良久才說:“她就是這樣,生一會兒氣,很快過去了,曉霜你宰相肚里能撐船,大人大量,別跟她計較!”花曉霜低頭說:“我……我才不是什么宰相……”梁蕭笑道:“你是醫國的宰相,主宰病人生死。”花曉霜被他說得心中一樂,嘆道:“你啊,就會取笑人。”這一笑,幽怨之情,卻是煙消了。

    梁蕭見她手臂包裹嚴實,捧過來問道:“還痛么?”花曉霜面紅耳赤,搖了搖頭。忽聽腳步聲響,轉眼望去,柳鶯鶯搖搖晃晃地倚在門邊,嘴角滲出血絲,臉色蒼白如死。梁蕭吃了一驚,放開花曉霜,扶住她道:“你怎能下床呢?還不回去!”柳鶯鶯伸手想打他耳光,但傷后無力,只碰了碰,便垂下手,哭罵道:“你這小色鬼,我對你一心一意,你……你卻這樣對我!我恨死你,恨死你了……”她內腑翻騰,口中又涌出血來,花曉霜忙遞過“活參露”,讓梁蕭給她服下。

    柳鶯鶯緩過一口氣來,仍是罵不絕口。梁蕭無法可施,強行將她抱回房里,說了許多好話,她才平靜了些,又低泣一陣才沉沉睡去,雙手將梁蕭衣衫拽著,夢里也不放開。

    梁蕭無法,坐在床邊待她睡熟,才起身張羅飯食。飯菜擺好,尚未落座,又聽柳鶯鶯叫道:“梁蕭,梁蕭……”聲音惶急,帶了哭腔。梁蕭無奈入內,忽見柳鶯鶯一臉是淚,見他進來,一頭撲入他懷,哭道:“你去哪里了?我……我以為你走了!”

    梁蕭知她從來倔強,今日屢屢露出軟弱之態,心中升起無邊憐意,嘆了口氣道:“哪兒會呢?你一定是做惡夢了!”柳鶯鶯嗚咽道:“我困在天香山莊,夜夜都夢著你。”

    梁蕭胸口發燙,心想:“這一年功夫,她想必過得很苦。”不由問道:“鶯鶯啊,你為何會聽韓凝紫挑撥,去尋楚仙流的麻煩?”柳鶯鶯哭了一會兒,抹淚說道:“那天我取水回來,不見你人,心里急得要命,到處尋你。結果遇上雷、楚兩家還有神鷹門的人,我以為他們捉了你,便向他們討人,卻被雷行空打傷。正絕望的當兒,云殊出手相救,誰知他心懷不良,事后對我說了許多不著邊際的話。我當時受了傷,怕他動了邪念,就隨口與他敷衍,本想騙他幫我尋你,不料你竟落到了韓凝紫手里。臭狐貍拿你威脅我,搶走純陽鐵盒。我一灰心,將云殊大罵了一頓,誰知他一言不發,竟然任我走了。我不知你去了哪兒,就騎了胭脂在曠野中亂跑,哭了好幾場。后來養好了傷,幾經周折,找到殘紅小筑,卻只見一片焦炭瓦礫。后來聽說是雷公堡和天香山莊聯手燒的,我便偷偷抓了雷公堡一個弟子拷問,他也不知你消息。我擔心受怕,四處尋找,一找就是半年。不想倒霉得很,沒尋著你,卻遇上韓凝紫那臭狐貍。她騙我說你被天香山莊放火燒死了,我當時聽了傷心絕望,也沒細想,便找上楚家為你報仇。初時倒占了些上風,后來激出楚仙流,我打不過他,被楚老兒捉住了……”

    她斷續說完,只覺一陣乏力,微微喘息。梁蕭卻已呆了,心想原來如此,自己鬼迷心竅,竟疑她移情云殊。一時悔恨不及,左右開弓,狠狠打了自己兩個嘴巴,雙頰高高腫了起來。柳鶯鶯驚道:“你……你這是做什么?”梁蕭定了定神,嘆道:“鶯鶯,我是一個糊涂蛋,萬分對不起你!”柳鶯鶯不知他另有所指,只當他因為花曉霜的事心中愧疚,又見他雙頰紅腫,心頭一軟,伸出雪白纖手,撫著他紅腫的雙頰,輕聲道:“你知道就好,你……你再和那個病丫頭親近,哼,我……我一定叫你好看!”她本有滿心的惡毒話來威脅他,但到了嘴邊,卻變做一句:“你……你臉上痛么?以后沒我準許,可不許自己打自己。”

    梁蕭心亂如麻,全無頭緒,好半晌才說:“你落到楚仙流手里又怎么樣了?也沒見他給你披枷帶鎖。”柳鶯鶯冷笑道:“我是天下偷兒的女祖宗,什么枷鎖能困得住我?楚仙流那老狐貍,仗著一身臭本事,也不關我,也不鎖我,容我使盡千般法子也逃不出十里之外。你來的時候,我剛被他抓回來。”

    梁蕭苦笑道:“楚仙流想必山居寂寞,才來玩這等貓拿耗子的勾當。”柳鶯鶯聽得有氣,伸手指著他的鼻尖:“小色鬼,我被人欺負,你還笑得出來?”梁蕭注視她半晌,忽道:“鶯鶯!”柳鶯鶯道:“什么?”梁蕭嘆了口氣,幽幽說道:“從今以后,我再也不會讓你受人欺負。”

    柳鶯鶯冷笑道:“別人欺負我不怕,就怕被你欺負。”忽一抬眼,怒視梁蕭,“總之花曉霜在一天,我便恨你一天!”梁蕭苦笑無語。柳鶯鶯忽喜忽悲,說了這許多話,倦怠又生,偎在梁蕭懷里睡去。

    不久花曉霜傷勢好轉,便給村人們治療傷病,接生引產。柳鶯鶯執意不受花曉霜療治,梁蕭無法,只得先問過曉霜,再自己動手扎針配藥。怎料柳鶯鶯傷勢稍好,又生事端,或明或暗,處處設謀算計花曉霜。梁蕭心思縝密,多有防范,她無法得逞,自是百般怨懟,哭鬧尋死,無所不為。梁蕭既要防她,又要寬慰曉霜,還要圖謀生計,填飽花生那張不見底的肚皮,任是他長袖善舞,身處此間也是頭大如斗,好不為難。

    兩月時光轉瞬即過,柳鶯鶯的傷也好了九成。她硬的不成,又來軟招,當著眾人與梁蕭耳鬢廝磨,存心氣走曉霜。梁蕭自是尷尬。花曉霜心中也不好受,但她性子柔順,實在無法忍受,就轉入屋內,讀醫書解悶。

    這一日,她看書困了,伏案睡了一陣,忽被一陣喧鬧吵醒,揉眼出門。卻見遠處打谷場上,或站或坐,來了許多陌生之人,口音不類土著,衣衫襤褸,鬧成一團。花曉霜心生詫異,走近一看,人群中許多病人,不少人身受金瘡,傷口皮肉翻卷,化膿生蛆,躺在地上**。她見此情形,回家拿了藥物,來到場邊為人治傷。這時柳鶯鶯拉著梁蕭走過來,一見她,立時做出親熱模樣。花曉霜心頭一酸,掉頭招呼眾人,挨個兒診治。

    柳鶯鶯一瞧,冷笑道:“又假裝好人!”梁蕭道:“她本來就是好人。”柳鶯鶯道:“好啊,她是好人,我就是壞人了!”梁蕭笑道:“你自然是壞人了。”柳鶯鶯秀眉倒立,正要發作,卻聽梁蕭笑道:“好在我也是壞人,咱倆歪鍋配扁灶,一套配一套。”

    柳鶯鶯轉嗔為喜,笑道:“是呀,咱們都做壞人,讓她一個人充好人去。”梁蕭見花曉霜忙得厲害,甩開柳鶯鶯上前相助。柳鶯鶯氣急敗壞,頓足罵道:“什么一套配一套,分明是嘴上一套,心里一套!”梁蕭笑道:“別擰淘氣,打兩桶水過來!”柳鶯鶯怒道:“我才不去!”鼓漲桃腮,站了半晌,但見難民哭哭啼啼,又覺有些可憐,氣咻咻轉過身打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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