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余鶴當(dāng)時總想,棲霞觀就在山頂,離得這么近,他們總有去的機會。 最后一次提起,是在云蘇的梅雨季。 因為雨大,上山的路不通,余鶴當(dāng)時生了滿身濕疹,沒等到雨停,傅云崢就帶著余鶴坐上了飛往內(nèi)蒙度假的飛機。 未曾想,這一轉(zhuǎn)身,就是三年時光。 * 棲霞觀的香火很旺。 在出國前,余鶴還是想來這里碰碰運氣,試試能不能遇見青山居士,和他面對面好好談一談。 道觀建造在深山中,但并不寂靜。 三清殿前,巨大銅鼎內(nèi)插滿供香,焚香的味道極濃。 香客拈香朝拜,青煙直上,隱入天際云端,最高的供香將近兩米長,好像香信燒的足夠高就可以上達天聽,心想事成。 燃的是香,燒的卻是蕓蕓眾生的欲望。 道法自然,清靜無為,心有所求者不該來道觀,但香客并不在乎,他們想敘述的是自己的愿,至于神明肯不肯聽,反倒不那么重要了。 飛鳥在天邊掠過,蟬鳴流水比香客更有道韻。 在纏滿紅色綢帶的古樹下,余鶴找到了賣蓮花燈的攤位。 攤位前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小道士,穿著青灰色道袍,也不知是不是傅聰林口中那個認識青山居士的道長。 余鶴拿起一盞七彩琉璃燈,問:“多少錢?” 小道長雙手抱拳拱手,略微彎腰示意:“居士您好,這盞燈188元。” 余鶴付了錢:“道長,向您打聽一個人。” 小道長:“您問誰?” 余鶴沒兜圈子:“有位青山居士最近是不是常來?我來找他。” 小道長一點也不稀奇:“你也是來找他的?他今天還沒來。” 余鶴本就是來碰運氣的,沒碰上也算不上失望,只是說了句:“那真是不巧了,他一般什么時候來?” “說不好,我在棲霞觀四年了,就這一陣常見到他。”小道士把紅色的綢帶和圓珠筆遞給余鶴,盡職盡責(zé)地賣蓮花燈:“綢帶寫好后掛古樹上,琉璃蓮花燈供在后殿,我們道觀很靈的,三清庇佑您心想事成。” 余鶴接過綢帶,并不知道該寫什么,他來這兒又不是許愿的,而且他也不知道該許什么愿。 心中所求太多,反而不知該先求哪一樣。 提起筆,余鶴想在綢布上寫‘家宅安穩(wěn)’四個字,希望青山居士能受到三清點撥,趕緊打消購買傅宅的意向。 落筆之時,遠處傳來一聲鐘響。 鐘聲沉靜悠遠,在乾坤穹宇間蕩開,聞之靈臺頓生空明。 在這陣陣鐘聲里,余鶴突然很想傅云崢。 宅院莊園,別墅球館都不是余鶴的執(zhí)念,他的執(zhí)念只有傅云崢,傅云崢不在,余鶴需要這些外物鞏固回憶,遙寄相思。 他怕自己有一天會忘了傅云崢。 這兩年來,余鶴刻意回避自己去想傅云崢,因為只要一想,思念就像承載不住的水,內(nèi)心深處溢流出來。 他們已經(jīng)兩年沒見面了,傅云崢昏迷的時候還有意識嗎?他會夢到自己嗎? 隨著時間推移,余鶴提到傅云崢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甚至不愿聽人提起這個名字。 很多人都因為時間淡漠了余鶴對傅云崢的思念,以為錢財、權(quán)力、地位分散了余鶴的注意力,以為在余鶴心中,傅云崢已經(jīng)不再那么重要。 畢竟分隔兩地已經(jīng)是對愛情的極大考驗,而余鶴面對還是一個昏迷不醒的愛人。 余鶴不是不想提,他是不敢提。 思念到極致,連聽到傅云崢的名字都會坐立不安,心痛難當(dāng)。 筆握在手中,想說的話在心里,紅綢上干干凈凈,余鶴一字未落。 心有千千言,想對傅云崢說的話太多,怎么落筆都寫不完。 余鶴閉目陳愿: 【我希望能順利出國見到傅云崢,希望他安然無恙地醒來,希望他一如既往愛我。 我很想他。】 蓮花燈的生意很好,余鶴許愿的片刻工夫,又有好幾條簇新的紅絳掛在了古樹之上。 新新舊舊的絲絳條條垂下,在風(fēng)中飄蕩糾纏,承載著世人無窮無盡的希望與祈愿。 可要是許愿能靈的話,這世間又何來那么多意難平? 對余鶴有求必應(yīng)的人不在三清殿,也不在棲霞觀,他遠在大洋彼岸,不知何時才能醒來。 所愛遠隔萬里山海,余鶴的靈魂無處安放。 倘若三清有靈,蒼天有道,為何偏要橫生波折? 傅云崢從不做惡事,卻也沒得到什么好報,幾次受傷都是萬般兇險,可見運勢,原也不在求與不求。 他就是在這里磕破了頭,跪出了血,難道就能求得神明顯靈,把傅云崢還給他嗎? 與其在這里求神問佛,不如把機票改簽到今天晚上,早點去見傅云崢是真。 余鶴心無所依,轉(zhuǎn)身離去,把三清殿拋在了身后。 小道士拽住余鶴:“你忘了拿蓮花燈!” 余鶴回身,拿起一盞琉璃燈,望著燈芯上幽幽躍動的火苗,也不知在問誰:“這蓮花燈真的靈嗎?” “當(dāng)然靈了!”小道士指著古樹上垂下來的紅絳:“這些都是大家親手掛上的,不信你自己看!你要找的那個青山居士,這次回來就是還愿的,可見我們道館是靈的!” 余鶴攥緊手中的紅綢:“他有什么愿啊?想買觀云山下那座宅子嗎?” 小道士撓了撓頭:“不知道,不過他在后殿供了一盞平安燈,供了八年了!你看看別人都許了什么愿,也許一個,萬一三清正好聽見了呢?” 古樹之下,山風(fēng)輕撫,萬千紅絳隨風(fēng)輕晃。 余鶴抬手捉住其中一根。 正這時,綁在樹上紅絳鎖扣脫落,紅綢斷開,輕飄飄落在余鶴掌心。 心念微動,余鶴在千萬根紅絳中獨取下這一條。 紅綢上面只寫了四個字: 【有花堪折。】 余鶴呼吸一頓,被這熟悉的快雪時晴體刺得雙目酸痛。 翻過紅綢,背面寫了一個‘崢’字,日期正是余鶴與傅云崢初遇的那一年! 余鶴心跳如擂,往事歷歷在目,翩然浮現(xiàn)在眼前。 他低下頭,筆翰如流,天骨遒美的瘦金體落在大紅綢面上,也是四個字: 【陌上花開】 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 傅老板,你快回來吧,我好想你。 余鶴愣愣地看著紅綢上的字,失神片刻,而后反身把兩根掛在一起。 一新一舊兩根紅絳垂下來,在風(fēng)中輕輕相撞。 余鶴望著兩根紅絳,冥冥中又信了因緣。 這棲霞觀的三清確實有點東西,滿樹紅絳,偏偏傅云崢當(dāng)年留下的那根落在了余鶴掌心。 他們的緣分沒有盡! 余鶴突然生出許多信心,他問小道士:“那你們這里卜卦在哪里卜?” 小道士說:“那看你要問什么,學(xué)業(yè)、姻緣、仕途、交易、還是財運?” 余鶴答道:“尋人!” 小道士低頭整理著被風(fēng)吹亂的紅絳:“是找青山居士嗎?這不用卜卦,他最近經(jīng)常來,你再等等,他總站在這棵樹下。” 余鶴說:“我不是......” 小道士疑惑地看向余鶴,一抬頭,正看見余鶴身后的人。 “我就說我們道觀很靈的!” 小道士臉上露出雀躍神采,很高興地跟余鶴說:“你不是要見青山居士嗎,他來了,你回頭。” 余鶴回頭,天地蒼茫,隔著萬千紅絳,他看見了傅云崢。 霎時間天地寂然,人海湮滅,萬物復(fù)生。 歲月如流,千萬流年蕭蕭而過,棲霞觀的香火旺盛如故。 萬里長風(fēng)終有歸處,余鶴尋到了那片云。 ——正文完—— 余鶴當(dāng)時總想,棲霞觀就在山頂,離得這么近,他們總有去的機會。 最后一次提起,是在云蘇的梅雨季。 因為雨大,上山的路不通,余鶴當(dāng)時生了滿身濕疹,沒等到雨停,傅云崢就帶著余鶴坐上了飛往內(nèi)蒙度假的飛機。 未曾想,這一轉(zhuǎn)身,就是三年時光。 * 棲霞觀的香火很旺。 在出國前,余鶴還是想來這里碰碰運氣,試試能不能遇見青山居士,和他面對面好好談一談。 道觀建造在深山中,但并不寂靜。 三清殿前,巨大銅鼎內(nèi)插滿供香,焚香的味道極濃。 香客拈香朝拜,青煙直上,隱入天際云端,最高的供香將近兩米長,好像香信燒的足夠高就可以上達天聽,心想事成。 燃的是香,燒的卻是蕓蕓眾生的欲望。 道法自然,清靜無為,心有所求者不該來道觀,但香客并不在乎,他們想敘述的是自己的愿,至于神明肯不肯聽,反倒不那么重要了。 飛鳥在天邊掠過,蟬鳴流水比香客更有道韻。 在纏滿紅色綢帶的古樹下,余鶴找到了賣蓮花燈的攤位。 攤位前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小道士,穿著青灰色道袍,也不知是不是傅聰林口中那個認識青山居士的道長。 余鶴拿起一盞七彩琉璃燈,問:“多少錢?” 小道長雙手抱拳拱手,略微彎腰示意:“居士您好,這盞燈188元。” 余鶴付了錢:“道長,向您打聽一個人。” 小道長:“您問誰?” 余鶴沒兜圈子:“有位青山居士最近是不是常來?我來找他。” 小道長一點也不稀奇:“你也是來找他的?他今天還沒來。” 余鶴本就是來碰運氣的,沒碰上也算不上失望,只是說了句:“那真是不巧了,他一般什么時候來?” “說不好,我在棲霞觀四年了,就這一陣常見到他。”小道士把紅色的綢帶和圓珠筆遞給余鶴,盡職盡責(zé)地賣蓮花燈:“綢帶寫好后掛古樹上,琉璃蓮花燈供在后殿,我們道觀很靈的,三清庇佑您心想事成。” 余鶴接過綢帶,并不知道該寫什么,他來這兒又不是許愿的,而且他也不知道該許什么愿。 心中所求太多,反而不知該先求哪一樣。 提起筆,余鶴想在綢布上寫‘家宅安穩(wěn)’四個字,希望青山居士能受到三清點撥,趕緊打消購買傅宅的意向。 落筆之時,遠處傳來一聲鐘響。 鐘聲沉靜悠遠,在乾坤穹宇間蕩開,聞之靈臺頓生空明。 在這陣陣鐘聲里,余鶴突然很想傅云崢。 宅院莊園,別墅球館都不是余鶴的執(zhí)念,他的執(zhí)念只有傅云崢,傅云崢不在,余鶴需要這些外物鞏固回憶,遙寄相思。 他怕自己有一天會忘了傅云崢。 這兩年來,余鶴刻意回避自己去想傅云崢,因為只要一想,思念就像承載不住的水,內(nèi)心深處溢流出來。 他們已經(jīng)兩年沒見面了,傅云崢昏迷的時候還有意識嗎?他會夢到自己嗎? 隨著時間推移,余鶴提到傅云崢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甚至不愿聽人提起這個名字。 很多人都因為時間淡漠了余鶴對傅云崢的思念,以為錢財、權(quán)力、地位分散了余鶴的注意力,以為在余鶴心中,傅云崢已經(jīng)不再那么重要。 畢竟分隔兩地已經(jīng)是對愛情的極大考驗,而余鶴面對還是一個昏迷不醒的愛人。 余鶴不是不想提,他是不敢提。 思念到極致,連聽到傅云崢的名字都會坐立不安,心痛難當(dāng)。 筆握在手中,想說的話在心里,紅綢上干干凈凈,余鶴一字未落。 心有千千言,想對傅云崢說的話太多,怎么落筆都寫不完。 余鶴閉目陳愿: 【我希望能順利出國見到傅云崢,希望他安然無恙地醒來,希望他一如既往愛我。 我很想他。】 蓮花燈的生意很好,余鶴許愿的片刻工夫,又有好幾條簇新的紅絳掛在了古樹之上。 新新舊舊的絲絳條條垂下,在風(fēng)中飄蕩糾纏,承載著世人無窮無盡的希望與祈愿。 可要是許愿能靈的話,這世間又何來那么多意難平? 對余鶴有求必應(yīng)的人不在三清殿,也不在棲霞觀,他遠在大洋彼岸,不知何時才能醒來。 所愛遠隔萬里山海,余鶴的靈魂無處安放。 倘若三清有靈,蒼天有道,為何偏要橫生波折? 傅云崢從不做惡事,卻也沒得到什么好報,幾次受傷都是萬般兇險,可見運勢,原也不在求與不求。 他就是在這里磕破了頭,跪出了血,難道就能求得神明顯靈,把傅云崢還給他嗎? 與其在這里求神問佛,不如把機票改簽到今天晚上,早點去見傅云崢是真。 余鶴心無所依,轉(zhuǎn)身離去,把三清殿拋在了身后。 小道士拽住余鶴:“你忘了拿蓮花燈!” 余鶴回身,拿起一盞琉璃燈,望著燈芯上幽幽躍動的火苗,也不知在問誰:“這蓮花燈真的靈嗎?” “當(dāng)然靈了!”小道士指著古樹上垂下來的紅絳:“這些都是大家親手掛上的,不信你自己看!你要找的那個青山居士,這次回來就是還愿的,可見我們道館是靈的!” 余鶴攥緊手中的紅綢:“他有什么愿啊?想買觀云山下那座宅子嗎?” 小道士撓了撓頭:“不知道,不過他在后殿供了一盞平安燈,供了八年了!你看看別人都許了什么愿,也許一個,萬一三清正好聽見了呢?” 古樹之下,山風(fēng)輕撫,萬千紅絳隨風(fēng)輕晃。 余鶴抬手捉住其中一根。 正這時,綁在樹上紅絳鎖扣脫落,紅綢斷開,輕飄飄落在余鶴掌心。 心念微動,余鶴在千萬根紅絳中獨取下這一條。 紅綢上面只寫了四個字: 【有花堪折。】 余鶴呼吸一頓,被這熟悉的快雪時晴體刺得雙目酸痛。 翻過紅綢,背面寫了一個‘崢’字,日期正是余鶴與傅云崢初遇的那一年! 余鶴心跳如擂,往事歷歷在目,翩然浮現(xiàn)在眼前。 他低下頭,筆翰如流,天骨遒美的瘦金體落在大紅綢面上,也是四個字: 【陌上花開】 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 傅老板,你快回來吧,我好想你。 余鶴愣愣地看著紅綢上的字,失神片刻,而后反身把兩根掛在一起。 一新一舊兩根紅絳垂下來,在風(fēng)中輕輕相撞。 余鶴望著兩根紅絳,冥冥中又信了因緣。 這棲霞觀的三清確實有點東西,滿樹紅絳,偏偏傅云崢當(dāng)年留下的那根落在了余鶴掌心。 他們的緣分沒有盡! 余鶴突然生出許多信心,他問小道士:“那你們這里卜卦在哪里卜?” 小道士說:“那看你要問什么,學(xué)業(yè)、姻緣、仕途、交易、還是財運?” 余鶴答道:“尋人!” 小道士低頭整理著被風(fēng)吹亂的紅絳:“是找青山居士嗎?這不用卜卦,他最近經(jīng)常來,你再等等,他總站在這棵樹下。” 余鶴說:“我不是......” 小道士疑惑地看向余鶴,一抬頭,正看見余鶴身后的人。 “我就說我們道觀很靈的!” 小道士臉上露出雀躍神采,很高興地跟余鶴說:“你不是要見青山居士嗎,他來了,你回頭。” 余鶴回頭,天地蒼茫,隔著萬千紅絳,他看見了傅云崢。 霎時間天地寂然,人海湮滅,萬物復(fù)生。 歲月如流,千萬流年蕭蕭而過,棲霞觀的香火旺盛如故。 萬里長風(fēng)終有歸處,余鶴尋到了那片云。 ——正文完—— 余鶴當(dāng)時總想,棲霞觀就在山頂,離得這么近,他們總有去的機會。 最后一次提起,是在云蘇的梅雨季。 因為雨大,上山的路不通,余鶴當(dāng)時生了滿身濕疹,沒等到雨停,傅云崢就帶著余鶴坐上了飛往內(nèi)蒙度假的飛機。 未曾想,這一轉(zhuǎn)身,就是三年時光。 * 棲霞觀的香火很旺。 在出國前,余鶴還是想來這里碰碰運氣,試試能不能遇見青山居士,和他面對面好好談一談。 道觀建造在深山中,但并不寂靜。 三清殿前,巨大銅鼎內(nèi)插滿供香,焚香的味道極濃。 香客拈香朝拜,青煙直上,隱入天際云端,最高的供香將近兩米長,好像香信燒的足夠高就可以上達天聽,心想事成。 燃的是香,燒的卻是蕓蕓眾生的欲望。 道法自然,清靜無為,心有所求者不該來道觀,但香客并不在乎,他們想敘述的是自己的愿,至于神明肯不肯聽,反倒不那么重要了。 飛鳥在天邊掠過,蟬鳴流水比香客更有道韻。 在纏滿紅色綢帶的古樹下,余鶴找到了賣蓮花燈的攤位。 攤位前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小道士,穿著青灰色道袍,也不知是不是傅聰林口中那個認識青山居士的道長。 余鶴拿起一盞七彩琉璃燈,問:“多少錢?” 小道長雙手抱拳拱手,略微彎腰示意:“居士您好,這盞燈188元。” 余鶴付了錢:“道長,向您打聽一個人。” 小道長:“您問誰?” 余鶴沒兜圈子:“有位青山居士最近是不是常來?我來找他。” 小道長一點也不稀奇:“你也是來找他的?他今天還沒來。” 余鶴本就是來碰運氣的,沒碰上也算不上失望,只是說了句:“那真是不巧了,他一般什么時候來?” “說不好,我在棲霞觀四年了,就這一陣常見到他。”小道士把紅色的綢帶和圓珠筆遞給余鶴,盡職盡責(zé)地賣蓮花燈:“綢帶寫好后掛古樹上,琉璃蓮花燈供在后殿,我們道觀很靈的,三清庇佑您心想事成。” 余鶴接過綢帶,并不知道該寫什么,他來這兒又不是許愿的,而且他也不知道該許什么愿。 心中所求太多,反而不知該先求哪一樣。 提起筆,余鶴想在綢布上寫‘家宅安穩(wěn)’四個字,希望青山居士能受到三清點撥,趕緊打消購買傅宅的意向。 落筆之時,遠處傳來一聲鐘響。 鐘聲沉靜悠遠,在乾坤穹宇間蕩開,聞之靈臺頓生空明。 在這陣陣鐘聲里,余鶴突然很想傅云崢。 宅院莊園,別墅球館都不是余鶴的執(zhí)念,他的執(zhí)念只有傅云崢,傅云崢不在,余鶴需要這些外物鞏固回憶,遙寄相思。 他怕自己有一天會忘了傅云崢。 這兩年來,余鶴刻意回避自己去想傅云崢,因為只要一想,思念就像承載不住的水,內(nèi)心深處溢流出來。 他們已經(jīng)兩年沒見面了,傅云崢昏迷的時候還有意識嗎?他會夢到自己嗎? 隨著時間推移,余鶴提到傅云崢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甚至不愿聽人提起這個名字。 很多人都因為時間淡漠了余鶴對傅云崢的思念,以為錢財、權(quán)力、地位分散了余鶴的注意力,以為在余鶴心中,傅云崢已經(jīng)不再那么重要。 畢竟分隔兩地已經(jīng)是對愛情的極大考驗,而余鶴面對還是一個昏迷不醒的愛人。 余鶴不是不想提,他是不敢提。 思念到極致,連聽到傅云崢的名字都會坐立不安,心痛難當(dāng)。 筆握在手中,想說的話在心里,紅綢上干干凈凈,余鶴一字未落。 心有千千言,想對傅云崢說的話太多,怎么落筆都寫不完。 余鶴閉目陳愿: 【我希望能順利出國見到傅云崢,希望他安然無恙地醒來,希望他一如既往愛我。 我很想他。】 蓮花燈的生意很好,余鶴許愿的片刻工夫,又有好幾條簇新的紅絳掛在了古樹之上。 新新舊舊的絲絳條條垂下,在風(fēng)中飄蕩糾纏,承載著世人無窮無盡的希望與祈愿。 可要是許愿能靈的話,這世間又何來那么多意難平? 對余鶴有求必應(yīng)的人不在三清殿,也不在棲霞觀,他遠在大洋彼岸,不知何時才能醒來。 所愛遠隔萬里山海,余鶴的靈魂無處安放。 倘若三清有靈,蒼天有道,為何偏要橫生波折? 傅云崢從不做惡事,卻也沒得到什么好報,幾次受傷都是萬般兇險,可見運勢,原也不在求與不求。 他就是在這里磕破了頭,跪出了血,難道就能求得神明顯靈,把傅云崢還給他嗎? 與其在這里求神問佛,不如把機票改簽到今天晚上,早點去見傅云崢是真。 余鶴心無所依,轉(zhuǎn)身離去,把三清殿拋在了身后。 小道士拽住余鶴:“你忘了拿蓮花燈!” 余鶴回身,拿起一盞琉璃燈,望著燈芯上幽幽躍動的火苗,也不知在問誰:“這蓮花燈真的靈嗎?” “當(dāng)然靈了!”小道士指著古樹上垂下來的紅絳:“這些都是大家親手掛上的,不信你自己看!你要找的那個青山居士,這次回來就是還愿的,可見我們道館是靈的!” 余鶴攥緊手中的紅綢:“他有什么愿啊?想買觀云山下那座宅子嗎?” 小道士撓了撓頭:“不知道,不過他在后殿供了一盞平安燈,供了八年了!你看看別人都許了什么愿,也許一個,萬一三清正好聽見了呢?” 古樹之下,山風(fēng)輕撫,萬千紅絳隨風(fēng)輕晃。 余鶴抬手捉住其中一根。 正這時,綁在樹上紅絳鎖扣脫落,紅綢斷開,輕飄飄落在余鶴掌心。 心念微動,余鶴在千萬根紅絳中獨取下這一條。 紅綢上面只寫了四個字: 【有花堪折。】 余鶴呼吸一頓,被這熟悉的快雪時晴體刺得雙目酸痛。 翻過紅綢,背面寫了一個‘崢’字,日期正是余鶴與傅云崢初遇的那一年! 余鶴心跳如擂,往事歷歷在目,翩然浮現(xiàn)在眼前。 他低下頭,筆翰如流,天骨遒美的瘦金體落在大紅綢面上,也是四個字: 【陌上花開】 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 傅老板,你快回來吧,我好想你。 余鶴愣愣地看著紅綢上的字,失神片刻,而后反身把兩根掛在一起。 一新一舊兩根紅絳垂下來,在風(fēng)中輕輕相撞。 余鶴望著兩根紅絳,冥冥中又信了因緣。 這棲霞觀的三清確實有點東西,滿樹紅絳,偏偏傅云崢當(dāng)年留下的那根落在了余鶴掌心。 他們的緣分沒有盡! 余鶴突然生出許多信心,他問小道士:“那你們這里卜卦在哪里卜?” 小道士說:“那看你要問什么,學(xué)業(yè)、姻緣、仕途、交易、還是財運?” 余鶴答道:“尋人!” 小道士低頭整理著被風(fēng)吹亂的紅絳:“是找青山居士嗎?這不用卜卦,他最近經(jīng)常來,你再等等,他總站在這棵樹下。” 余鶴說:“我不是......” 小道士疑惑地看向余鶴,一抬頭,正看見余鶴身后的人。 “我就說我們道觀很靈的!” 小道士臉上露出雀躍神采,很高興地跟余鶴說:“你不是要見青山居士嗎,他來了,你回頭。” 余鶴回頭,天地蒼茫,隔著萬千紅絳,他看見了傅云崢。 霎時間天地寂然,人海湮滅,萬物復(fù)生。 歲月如流,千萬流年蕭蕭而過,棲霞觀的香火旺盛如故。 萬里長風(fēng)終有歸處,余鶴尋到了那片云。 ——正文完—— 余鶴當(dāng)時總想,棲霞觀就在山頂,離得這么近,他們總有去的機會。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