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只如初見-《妖女看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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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位禪師一同還禮。
他們來自大招寺。
“他們并非與我同行。”百官辭說。
他不想被當做以多欺少的小人。
師稻青看著兩位禪師,道:“你們不是我對手。”
兩位禪師沒有絲毫惱怒,道:“連墨劍先生都敗了,我們自然不是師小姐的對手,只是……今天來這里的,不只有我們。”
師稻青道:“我知道。”
禪師皺眉:“你知道?”
“不僅我知道,想必墨劍先生也已知曉。”師稻青幽幽道。
百官辭負手而立,肅然道:“我也沒想到,他會來……興許是你欺負了他的徒弟,他報仇來了。”
師稻青還未說話,一個清冷如鐵的聲音已在山谷中響起:
“百官辭,在你心中,我就是這般睚眥必報之人?”
聲音響起時,山谷中便多了把劍。
劍旁立著一個人。
這把劍實在太過奪目,以至于旁邊那個看上去有些病弱的男人顯得很不起眼。
這把劍當然醒目,因為它是名震天下的妖劍鬼賜。
劍旁面色如雪,撫胸咳嗽的男人則是伏藏宮當代劍術最高者、玉明霜的授業恩師,閻圣川。
師稻青沒想到他會來。
見到他來,她只有嘆息。
她已很強,卻不可能比閻圣川更強。
“師小姐,你不愧是他的弟子,他了不起,你同樣了不起。”閻圣川認真道。
“前輩謬贊了。”師稻青道。
“你前途無量,可實在太過年輕,若再給你二十年時間,我一定會將你視作最重要的對手之一,但現在的你,還勝不過我。”閻圣川道。
師稻青靜靜聆聽,沒有反駁。
“玉明霜輸給了你,那是她自己的事,我若因此對你生出一絲一毫的不滿,都是對我劍道的褻瀆。”閻圣川又道。
“晚輩久仰前輩大名,自是知道前輩胸懷之廣闊。”師稻青道。
閻圣川平靜地看著她,道:“所以,我極不情愿對你出手,何況你還有傷。”
“極不情愿……”師稻青閉眸淺嘆,道:“看來,今天前輩還是要出手。”
閻圣川捂著胸咳了一陣,他臉色更白,道:“劍乃我一人之私,妖主出世卻是整個西景國的公事,我身為西景國神宮奉養的修士,不得不來,師小姐應能理解。”
師稻青頷首道:“我理解,我若是你,也一定會來。”
閻圣川緩緩道:“所以,我只出一劍,若師小姐能接下此劍,我便放你離去,此后二十年,我絕不會再尋師小姐麻煩。”
“前輩高義,晚輩若是不應,豈不愧對本門的空念劍?”
空念劍再度橫于胸前。
師稻青勝過百官辭后,劍意之高更上一樓,法力卻折損消耗。
此消彼長之間,她的勝算也不知是更大還是更小。
閻圣川也不多言。
他出劍了。
第一次有旁人親睹閻圣川出劍。
妖劍鬼賜亦是通體全黑,它的黑卻與百官辭的墨劍不同。
墨劍之黑純稠凝重,有如厚土,鬼賜之黑卻是幽邃空洞,它仿佛只有劍的形體,輪廓中鎖著的,是一片空無。
師稻青本想以空念劍相接,可她發現,她似乎招架不住鬼賜的“空無”。
空念為一念之空,鬼賜之空則是空無本身。
——天地本無一物,何須以念見空?
她以方夜燭所授之劍相接。
閻圣川抬頭,他盯著這把劍,病懨懨的眼眸里閃出雷霆般的光彩,這抹光彩急遽湮滅,化作一聲遺憾的長嘆:
“你得了他的劍,卻未得神髓,你心念尚空,如何使得好這斬空之劍?”
閻圣川一語中的。
師稻青的確未能接下此劍。
鬼賜及身,她的耀如大日的劍氣觸之即潰,無聲無息地被鬼賜的空無吞噬,仿佛從不曾出現過。
但師稻青也未被這一劍斬傷。
劍氣觸及她的身軀后消散無蹤,不知去了哪里。
‘是閻前輩手下留情了?’
師稻青這樣想著,忽然聽到爆炸的聲響。
她猛地回身。
無頭大馬所拉的車廂已在劍氣中炸開。
車廂內空無一人,只有幾張符紙在爆炸中翻飛。
先前車廂內男人說話的聲音,居然是幾張符紙擬造出來的!
師稻青俏臉更白,雙唇緊抿,握劍的手也不由地顫了起來。
“果然如此。”閻圣川閉上眼眸,道:“看來你只是個幌子,漆知與妖主順著別的路逃了。”
不破、不假兩位禪師對視了一眼,問:“他們往哪逃了?”
閻圣川道:“恐怕只有師小姐知道了。”
————
“漆知,你們與師稻青自絕壁谷一路西來,于仙客城分道揚鑣,師稻青負責鬧出動靜,引開追兵,你們則偷偷遁入水路,自天沙河往西,一日萬里,你以為這計劃只有你一人知曉……可惜。”
一位身披袈裟,手持錫杖的和尚站在大江之畔,盯著眼前的年輕人,道:“大夢祖師法眼可觀未來,他早已看見了一切,一天之前,我就邀諸位道友前來等待,等待你的到來。”
天沙河畔,風浪滔天。
混沌黃霧之中,蘇真負手而立,白衣染血。
十多只白紫各異的手懸于虛空,皆已破損不堪。
夏如跪坐在他身后,儼然也受了傷。她虛弱地喘息著,臉上卻沒什么表情,冷得像個玩偶。
對于這位禪師的話,蘇真并不當真。
類似的話他這些天聽了許多次。
凡是撞見了他們的修士,都會吹噓一番自家負責測算兇吉、預知天命的方士如何神妙,如何算無遺策。
這位“大夢祖師”也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除了這位大招寺的禪師,天沙河畔還聚集著十余名高手,他們半數來自大招寺,還有幾位則是伏藏、青鹿二宮的大長老。
若單打獨斗,他們沒有一個是蘇真的對手。
可他們一起來了。
連日奔波之下,蘇真在九妙宮落下的傷始終沒能痊愈,精氣神皆不在巔峰的他,要如何面對這一眾高手的阻擋?
可他臉上卻沒有一點懼意。
“你們攔不住我。”蘇真淡淡道。
“哦?”禪師瞇起眼眸。
“這幾天,我與不少和尚交過手,大招寺的武學的確很強,卻是守有余而攻不足,我若一心要走,大招寺的和尚絕不可能攔住我。”
蘇真淡然自若地點評著,他又看向那幾個青鹿宮的長老,道:“九轉仙人白晉都未能贏我,更別提你們,你們的丹火難道還能比白晉更為精純兇烈?”
青鹿宮的長老默然不語。
最后,蘇真又看向伏藏宮的修士,道:“紫衣仙人玉明霜已在我的刀下一敗再敗,想來你們也有所耳聞。伏藏宮修為勝她者,不過閻圣川與伏藏掌門兩人而已,他們若是不來,再多的人也沒有意義。”
“如果僅憑人數就能勝過我,那我連九妙宮都走不出來,更別提來到這天沙江畔,對么?”
江浪聲震若雷霆,卻無法將他虛弱的聲音覆蓋,他的話每個人都聽得一清二楚,且難以辯駁。
眼前這個年輕人顯然受了不輕的傷。
可他帶著妖主一路西逃,已逃了不知幾萬里,期間不知多少如他們一般信心勃勃的修士要將他們阻截,無一成功。
他們能夠成功嗎?
以禪師為首的十幾名修士皆沒有十足的底氣。
蘇真負手而立,不見出招,卻已有一股可怕的氣勢彌漫開來。
一時間,風平浪止。
他們驚詫地發現,自己竟連天沙河滔滔的江水也瞧不見了。
內心的警覺逼迫著他們,逼迫他們只能去看這個面色蒼白、朝他們緩緩走來的年輕人!
有人感到煩躁不安,冷冷道:“天沙河已至盡頭,此處與泥象山相隔不算遙遠,怎么不見那些道士?”
一名和尚答道:“道士們大都去了南邊,他們相信,妖主會從南邊大裳國的方向逃走。”
“哼,這幫道士平時一個個神神鬼鬼,真要到捉人的時候,怎么算出了這等南轅北轍的結論?我看這泥象山也是徒有虛名!”那人恨恨道。
也是這時。
一道清冷妙音自遠處飄來:“誰說泥象山徒有虛名?”
說話的是個少女。
清音如琴如劍,刺破了蘇真密不透風的威壓,轟隆隆的水聲撕開縫隙卷了進來,人們重又看見了黃霧、水浪、飛沙。
先前不可一世的白衣青年,竟被女道士一言刺破,氣勢矮了數截。
人們回首望去。
道袍勝雪的清稚少女飄飄然走來,她背負木劍,腰間還多系了柄黑鞘長刀。
她氣質極靜,先前口出狂言之人一下變得溫順:
“敢問姑娘是哪峰道士?”
“靈慕真人親傳弟子,蘇暮暮,奉師命前來斬妖除魔。”少女柔聲介紹了身份。
她身旁還跟著一位少女。
那少女同樣身穿白衣,眉目嬌媚,靈秀襲人。
她乖順道:“我姓童,是蘇姐姐的好友。”
“靈慕真人?”
在場的皆是一等一的高手,不少人知曉靈慕真人與漆知的故事,心中一凜,心道靈慕真人為何不親自下手,要派一個徒弟來?
難道傳言為真,靈慕與漆知真有一段不為人知的往事?
少女飄身掠至河畔。
人群不由自主地向兩邊分開,為她騰出了一個空位。
邵曉曉看向了這頭十惡不赦的大魔。
來的路上,她想過很多。
她知道,縱然殺死這頭十惡不赦的大魔,也無法令蘇真起死回生,但至少,她能給自己與童雙露尋一絲慰藉。
她也想象過,這尊曾經侵犯過師尊的魔頭是何等模樣。
有人說他風流倜儻,有人說他肥腫如豬,有人說他成了一個秀氣的少年。
但……
天沙河的江水滔滔奔流,與妖國而來的大江相撞,迸發出驚天動地的巨響。
她看向河畔的白衣少年,像看見了一抹午夜夢回的幻影。
她癡癡地立在那里。
蘇真同樣愣住了。
他怔怔地看著眼前的道袍少女,殺氣全無,氣勢全無。
他想要呼喚她的名字,思潮起伏間,喉嚨像是被火烙燙啞了,一個字也吐露不出。
蘇真同樣看到了她身旁的童雙露。
這位妖媚的少女也像是被抽走了魂魄,她木立當場,身子止不住地顫抖,雙眸被江水濺成一片濛濛的濕色。
江風一遍遍地吹過。
浪水淘沙,黃泥翻覆,訴說著某些波瀾壯闊的故事。
它們在夢里回蕩了無數遍。
童雙露率先按捺不住,她紅著眼,顫聲道:“陳妄,是,是你么……”
邵曉曉卻牽住了她的衣袖,將她拉到了身后。
“暮暮,他,他就是……”童雙露滿心惶急。
“我知道他是誰,他是九妙宮大宮主漆知,是十惡不赦的大魔頭。”
邵曉曉唇角勾起一縷笑,似冰冷冷的挑釁,她柔聲說:“漆知,師尊命我來斬你,我看你這次要往哪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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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風陵渡口,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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