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龔公子是從外地來的吧?”方大春邊走邊問道。。 “在下是南京人氏。”小龔爺笑道。 方大春接著問道:“龔公子家中是做茶葉生意的?” “不是。” “那龔公子怎么會來我們茶園買茶?”方大春對他的來意感到奇怪,來茶園來買茶的,都是茶商,一次要買上百斤的茶。 “這次來宣城訪友,在啜茗茶居品嘗到了敬亭綠雪,當真是回味爽口,香郁甘甜。在下有意買些回去,可是茶居不賣茶葉,而宣城的幾家茶店里,皆無上佳的敬亭綠雪。在下再三向啜茗茶居的掌柜打聽,得知他們是從貴茶園買到敬亭綠雪,是以在下攜拙荊來貴茶園,還望方莊頭不要什襲珍藏,拿些好茶來,賣點給在下,別讓在下到了寶山,卻空手而歸。”小龔爺半真半假地笑道。 “龔公子說笑了,茶可獨酌,但更宜共飲,若本園有公子喜好之茶,老夫絕不會什襲珍藏的。”方大春朗笑幾聲,“三位請進。” 走進品茗室,就看到正中的墻上,懸掛一幅茶圣陸羽品茗圖。陸羽坐在松下的石桌旁,一支手支在桌上托著下巴,另一只手端著茶杯,雙眼微瞇看向遠方,神態愜意。 分主賓坐下,方大春吩咐下人送來了茶葉。 既然小龔爺打著來買茶的幌子,在品茶之前,當然要先賞茶。 方大春拿茶匙從四個茶罐,都舀出來一匙茶葉,放在四個白瓷盤內。茶葉的品質,受各方面的影響,同一棵茶樹,也會出現優茶和劣茶。茶園里出產的,不全是上好的茶葉。方大春拿四種茶來讓小龔爺賞,是存了試探之意。 這四種茶葉,在安意看來,沒什么太大的區別,芽葉齊全,色澤翠綠。不過小龔爺卻能區分,其中的細微差別 看過葉片的色澤、條索、嫩度、外形的完整以及茶葉的凈度后,小龔爺抓了幾片在手中,稍用力將條索折斷,用手指搓捻。 四種茶葉看過,搓捻過,小龔爺一一指出,“這是平地茶,這是秋茶,這是春茶,這是向陽綠茶。” 方大春臉上的笑意深了幾分,“公子想用泡哪罐茶?” “茶葉以高山春茶為佳,就請方莊頭泡這罐春茶。”小龔爺笑道。 方大春笑道:“如公子所愿。” 下人送來開水和白瓷茶具。 方大春凈了手,親自泡茶,特別說明,“這是山中的山泉水。” “泡茶的水,以山泉水為上。”小龔爺笑道。 方大春動作熟練的泡好茶,將茶杯一一端送至三人面前,行伸掌禮。 三人含笑點頭表示謝意。 飲茶注重的就是個品字,一杯茶分三口喝,一口試茶溫,二口品茶香,三口才是飲茶。小龔爺選中的春茶,沒有選錯,湯色清澈,滋味鮮濃,葉底嫩綠,肥壯成朵。 優質的綠茶,可三泡。方大春是泡茶的老手,第二泡的濃度與第一泡的相近,當然鮮味和甜味要稍遜一籌,不過依舊甘甜回味。第三泡,茶水淡若清風,需靜心體會,方能品出其中滋味。 “一茶三泡味意濃,兩腋清風幾欲仙。”小龔爺感嘆道。 方大春笑贊道:“龔公子會賞茶,會品茶,果然是茶道高手。” “不敢當,在下只是好茶而已,方莊頭才是個中翹楚。”小龔爺回贊道。 “酒好能引八方客,茶香可會千里友。”方大春笑,“今日能與龔公子共飲好茶,是老夫之幸也。” 小龔爺看著安意,一語雙關地笑問道:“娘子,怎么樣?” “高山出名茶,名茶在敬亭。多謝方莊頭款待,我們才能品嘗到如此好茶。”安意以為方大春是大莊頭,凡事不會親歷親為,沒有想到他不但親自驗茶,還親手泡茶待客,那怕這個客人,只是一個身穿布衣的窮書生,也沒有絲毫怠慢。 “龔家娘子客氣了。”方大春笑道。 安意眸光一轉,笑道:“相公,不如買幾罐好茶回去,可自飲,亦可饋贈親友。” “娘子所言有理。方莊頭,不知這茶怎么賣?”小龔爺笑問道。 客人要買茶,方大春從和善熱情的莊頭,化身為精明干練的商人,先說制作茶葉的辛苦和不易,再恭維小龔爺不辭辛苦,尋訪好茶,品味高雅,最后道:“龔公子,好茶不易得,可遇不可求啊。尋味君子知味來。” 小龔爺貴為親王,要喝什么好茶沒有?不過既然是打著買茶的幌子來的,總不能到最后露餡,笑道:“伴香雅士攜香去。” 經過一番討價還價后,小龔爺和安意花了一百兩銀子,買了六罐茶葉。 方大春送三人出門,走到茶場門口,見一個十五六的少女朝著這邊跑了過來,大口地喘著粗氣道:“爹,爹……” “五兒,別急,出什么事?慢慢說。”方大春扶住少女道。 方五兒咽了咽口水,道:“表嫂難產了,生了都一個時辰了,還是生不出來,大成嫂被人請走了,娘怕阿魯婆接不下孩子,讓你趕緊叫大哥騎馬,到城里想法子請個大夫回來。” “去城里請大夫,來回要一個時辰,生孩子那里等得了這么長時間,去請吳郎中。” 方五兒急得直跺腳道:“吳郎中喝醉了酒,怎么叫都叫不醒。” “哎呀。”方大春也急了,揚聲喊道:“有林啊,有林。” 方有林應聲跑了出來,“爹,什么事?” “承哥媳婦難產了,你趕緊騎馬去城里,請個大夫回來。”方大春道。 方有林一聽是這事,趕緊往馬棚里跑。 方大春拱手道:“龔公子,王二弟,不好意思,家中有急事,恕老夫不遠送了。” “方莊頭,請自便。”小龔爺拱手回禮道。 方有林騎上馬,朝城里飛奔而去。 方大春和方五兒腳步匆匆地往家走。 旁邊一個婦人搖頭輕嘆,道:“女人生孩子,九死一生。城里的郎中,那肯來給婦人接生,去城里跑一趟,不過是盡人事聽天命罷了。” 安意微皺了下眉,沉吟片刻,揚聲喊道:“方莊頭,請留步。” 方大春停步轉身,問道:“還有什么事嗎?” “我學過醫,也許能幫得上忙。”安意動了惻隱之心。 方大春想了想,道:“有勞龔家娘子。” 安意和小龔爺、孫二哥隨方大春一起去看產婦。 走進那間收拾的十分干凈的農家小院,就看到一個男子趴在木窗上,著急問道:“姑姑,娘子她怎么樣了?怎么沒聲音了?娘子,你怎么樣了?娘子,娘子。” “承哥。”方大春喊道。 那男子回頭,“姑父。” “承哥,你別急,有林已經去城里請郎中了,侄兒媳婦她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一定會順順利利把孩子生下來的。”方大春安撫他道。 方五兒領著安意去敲門,“娘,這位龔家娘子會醫,也幫人接過生,你開門讓她進去看看表嫂吧。” “吱”的一聲,門打開些許,一個年過四旬的婦人探頭出來,打量了一下安意,“龔家娘子是吧,進來吧。” 安意進了屋,門再次關上。 “啊啊啊”里屋傳來凄厲的哭喊聲。 那個婦人撩開門簾,安意跟了進去,一股血腥味,撲面而來。一個婆子站在床邊,在揉產婦的肚子,她一用力,產婦就發出慘叫聲。 安意皺眉,出言阻止她,“別揉了。” 那婆子停手,扭頭看著她,“你是誰?” “我是郎中。”安意走到床邊,床上躺著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婦,雖然因為疼痛,她的臉有點扭曲變形,但安意還是一眼就認出,她正是隨戲子私奔的訾薇。 訾薇跟沈承私奔后,沒有回沈承的老家廬州,跑到敬亭山來投奔嫁到這里的姑母,也就是方大春的妻子方沈氏。 “大夫,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一定要救救我的孩子。”訾薇哭著哀求道。 安意一邊給她診脈,一邊安慰她道:“別哭,沒事的,我會幫你,你一定可以順利分娩。現在你放松,別緊張,吸口氣。” 訾薇依言吸了口氣。 “呼氣,吸氣,對,就這樣,呼氣,吸氣,放緊,不要緊張,陣痛來了,你就這樣呼吸。”在安意的幫助下,訾薇調整的呼吸,情緒漸漸平息下來,沒有剛才那么害怕、緊張和擔憂了。 “那有女的郎中,還是接生婆。”那婆子輕蔑地撇撇嘴,“年紀輕輕的,你接過生嗎?我可告訴你,這生孩子可不是鬧著玩,人命關天。” “我是京城來的,有御醫院簽發的郎中證書。”安意扭頭問領她進來的婦人,“有干凈的水洗手嗎?” “有有有。”那婦人指著旁邊架子上的木盆,“那水是干凈的。” 安意洗了手,掀開被子去檢查訾薇宮開的情況,宮開三指,這就表明,接生婆先前是在胡說八道,說什么難產,根本就是在嚇唬產婦和家屬,這個時候不安撫產婦,反倒夸大其詞,害得產婦緊張,就是不對的作法,還不管宮開的情況就亂揉肚子,難怪古代生孩子的死亡率那么高。 “訾薇,你的胎位很正,嬰孩也不是很大,等陣痛來了,你就按我教你的法子呼吸,在我讓你用力的時候,你就用力,孩子很快就會生出來。”安意給訾薇擦去額頭上的汗,柔聲安撫她道。 “啊。”又一波陣痛來襲,訾薇對安意喚出了她的名字的事,忽略掉了。 如果把疼痛分為十級,生孩子就是第十級,是人類能忍受痛的最大極限。雖然安意的幫助能穩定訾薇的情緒,但無法讓她的痛楚減輕,凄厲的叫聲,不時響起。 在外等候的沈承聽到妻子的喊聲,臉色發白,手心全是汗,緊張兮兮地不停地摳窗框,結實的原木窗框已被他摳出一個洞來。 從沒有這么近距離,聽人家生孩子的小龔爺,也被這一聲聲凄厲的喊聲,嚇得膽顫心驚,生孩子這么痛?需要生這么久? 方大春和王二哥已經歷過多次,比兩人要淡定的多,坐在小木凳上。方五兒在廚房里燒著開水,隔一會就出來問一聲,生了嗎? 半個時辰后,訾薇陣痛加劇。 安意掀開被子看了看,行了,宮口全開。 “麻煩你過來,幫著推拿肚子。”安意喚那個站在一旁的婆子,“你不要用蠻力去按肚子,一不小心,會引起大出血的,要從上往下推,從兩邊往中間推,你看著我怎么做,你照著做。” “哦哦哦。”那婆子聽到安意是從京城來的,就老實了。 “麻煩你過來,按住這里。”安意把那婦人也叫了過來幫忙,“訾薇,吸氣,呼氣,用力,對,沒錯,就是這用力,孩子要出來了,我已經看到孩子的頭發了。” 訾薇在安意的指揮下,用勁全力往下擠孩子。 婆子推,婦人按,安意順利地將孩子給接了出來。 等安意剪斷臍帶,那個婆子把孩子抱了過去,提起他的腿,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孩子哇的哭了出來,伸出手指,掏了掏孩子的嘴。 “是個小子。”婦人看到孩子帶把,笑得合不攏嘴。 那婆子用棉布把孩子一裹,放在準備好的喜秤上稱重,“五斤二兩。” 里面收拾干凈后,那婦人打開門報喜。沈承看了眼襁褓里的小子,從婦人身邊跑了過去,直奔里屋看訾薇去了。 安意笑了笑,走了出去。 “娘子。”小龔爺上前扶住她。 “嗯,你的手怎么這么涼?是不是受寒生病了?”安意伸手要去摸他的額頭。 小龔爺抓住她的手,緊緊握住,“沒有生病。” 安意見他一副驚恐未定的樣子,略微想了想,就明白他的雙手為什么冰涼了,笑著安撫他道:“產婦的年紀太小,骨盆沒有完全發育成熟,比較狹小,嬰孩又懷得比較大,分娩時間才要這么久,才會痛得這么厲害。年紀大些,生孩子會容易的多。” 小龔爺聽安意這么說,稍感放心,“那就好。” “這里沒什么事了,我們走吧。”安意牽著他的手,往外走。 王二哥跟方大春道了喜,領著小龔爺和安意回家,折騰了這么已到晌午了。 安意有言在先,王二嫂沒有煮葷菜,桌上擺著四個素菜和一碗咸蘿卜湯。小龔爺看著素炒苦瓜、素炒豆芽、素炒茭白和素炒白菜,表情有些微妙。 安意抿唇忍笑,把筷子塞進他的手里,道:“相公,吃飯了。” 小龔爺看著安意帶笑的雙眸,勾了勾唇角,道:“吃飯吧。” 吃過午飯,安意漱了口,上床午睡。 小龔爺也跟著上了床,伸手將她攬入懷中。 安意動了動,找了個舒服地姿勢,問道:“你知道那個產婦是誰嗎?” 小龔爺聽話知意,“她是我們認識的人。是誰?” “訾薇。” 小龔爺對訾薇沒有一點印象,“我不認識這個人。” “就是被皇上下了大獄,后又外放的原文華閣訾大學士的女兒。” 小龔爺經安意提醒,想起來了,“哦,就是那個跟戲子私奔的官家千金。” “對,就是她。沒想到會在這里遇到她,還恰巧趕上她生孩子。” “她認出你來了嗎?” “沒有。” 兩人閑聊了幾句后,就睡覺了。 睡了有半個時辰,起來后,洗了臉,兩人又重新妝扮好,才開門出去。 家中有客人在,王二嫂沒有走遠,坐在院外的大樹下,邊納鞋底,邊跟幾個同樣手里忙著活計的村婦閑聊。她們聊的聲音不算小,安意不用走過去,也能聽到,就和小龔爺坐在院子里,聽她們說話。 村婦們聊的都是村子里的人和事,東家長,西家短,雞毛蒜皮也是話題。聽了一會,王穗娘回來了,背著個竹簍,看到小龔爺和安意,靦腆地笑了笑,低著頭進了灶房。 晚上多了道涼拌馬齒莧,安意知是王穗娘特意上山采來的,笑道:“謝謝穗娘。” 王穗娘小聲道:“不用謝。” 次日,小龔爺和安意吃過早飯,正準備到村子附近走走看看,方五兒跑來了,“龔家娘子,我家表嫂想當面謝謝你,請你跟我過去一趟吧。” 安意眸光微閃,和小龔爺對視一眼,隱約覺得訾薇認出她來了,婉拒道:“些許小事,不必言謝。她在坐月子,我就不過去打擾了。” “龔家娘子,你救了我家表嫂母子倆的命,這可不是小事。你是我們家的大恩人,你要是嫌路遠,不想走,我背你過去好了。”方五兒執意要請安意走這一趟。 安意啞然失笑,向后退了一步,“不用你背,我跟你過去就是了。” 兩人隨方五兒去了沈家,沈承去河邊洗尿布了,不在家中。月子房,外男不準進,小龔爺被迫留在了屋外。安意給了他一個安撫的眼神,要他不必擔心。 安意進了房,沈承的姑母方沈氏,把哄睡的孩子放在搖籃里,向她客氣地道了謝,就出去了。 訾薇找了借口,把方五兒也打發了出去,目光一轉,看著安意,沉聲問道:“你是誰?” “我夫家姓龔,你可稱呼我龔家娘子。”安意淡笑道。 “我不認識姓龔的人,我也不認識你。你是誰?你怎么會知道我的名字?這里除了我相公,沒有人知道我的名字。”訾薇從被子掏出一把剪刀,雙手緊握,用剪刀尖對著安意,“你究竟是誰?你想要干什么?” 安意回想了一下,昨天的確喊了訾薇的名字,道:“我是安意。” “安意?”訾薇皺眉,狐疑地上下打量安意,“你不是安意,我認識的安意不是長這個樣子,你休想假冒她來騙我。” “我是安意,我怕人認出來,改了妝容。”安意向走了兩步。 訾薇凝眸細看,辨認了許久,終于認出是安意,防備之意稍減,放下剪刀,問道:“你為什么怕人認出來?你也跟人私奔?” 安意挑挑眉,不用這樣推己及人吧,“我和相公不想讓人跟著。” “為什么不想讓人跟著?你怎么會來這里?”訾薇對安意的疑惑未解,追問道。 “我路過此地。”安意無視訾薇的第一個問題,她不想讓人跟著的愿意,沒必要告訴外人。 “打算去哪里?”訾薇問道。 安意微皺了下眉,道:“去南京。” “不回京城了?” “年底回京城過年。”安意對訾薇不停的追問有些不悅,臉色微沉。 “你是什么時候出京的?”訾薇繼續問道。 “四月底出京的。”安意淡淡地道。 訾薇目光閃爍不定,問道:“綺年她們過得可好?” “綺年和我大哥定親了,梁筱閱和閔國公世子定親了,莊蔓如死了。”安意簡單地道。 “蔓如怎么死的?出了什么事?”訾薇和三人的感情不錯。 “卿奚溺水身亡,莊蔓如殉情自殺,兩人合葬在一起。” 訾薇嘆了口氣,道:“她也算求仁得仁。” 安意不置一詞。 訾薇張了張嘴,欲言又止,低頭沉默一會,抬頭看著安意,“你……你知道我爹娘他們現在怎么樣了嗎?” 安意找了張椅子坐下,“你私奔之后,你爹被皇上以藐視皇族的罪名,下了大獄,你娘和你兩個弟弟被囚禁在學士府。”見訾薇面露哀色,想到她剛生完孩子,不忍心繼續刺激她,話鋒一轉,“你不用擔心,你爹已經沒事了,外放去道州縣當縣令,你娘和兩個弟弟跟著一起去了。” 訾薇雙手掩面,抽了抽鼻子,等情緒穩定后,抬起頭,看著安意道:“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事情,知道他們安好,我也就放心了。” 安意看她眼眶泛紅,眸光流轉,問道:“如果他們不安好呢?” 訾薇又一次沉默,半晌道:“我會內疚,但是我不后悔。就算有機會,讓我再次選擇,我仍然會選擇跟沈哥私奔。我不想做什么官家千金,也不想嫁到官宦人家,守那些我不想守的規矩,學那些我怎么也學不會的琴棋書畫,更不愿意為了別人的閑言碎語,就強顏歡笑的幫相公納妾。我只想過我爹還沒當官前的那種生活,夫妻倆相守度日,雖然清貧,但是溫暖。安意,你和我一樣出身農家,看你現在的打扮,我知道,你跟我是一樣的想法,對嗎?” “是的,我也喜歡過以前那種生活,日出而做,日落而息。簡簡單單,平平淡淡。”安意承認她和訾薇的相法是一樣的。 訾薇揚唇淺笑,道:“我娘常說,知足常樂,粗茶淡飯保平安。我不需要錦衣華服,也不需要奴婢伺候。我在山坡開了塊菜地,種了好多的菜,還養了一群雞。雖然辛苦,卻很快樂。每天忙完農活,我就和相公坐在瓜藤架下,一人捧一杯茶,嗑著瓜子閑話家常。感覺很舒服,我很喜歡我現在的生活。” 安意笑而不語,聽訾薇這些話,就知道訾夫人如今是悔教夫婿覓封候,她的言行和悲傷影響到了訾薇,促使訾薇不顧一切的跟人私奔,去追求以前那種樸實平淡的生活。 “你會在這里呆多久?” “我過兩天就走。” “這里民風淳樸,你若是愿意和你相公在此落戶,我可以請姑父幫你的忙。我姑父是這里的莊頭。” “謝謝你的好意,這里雖然很好,但是我更想回到我的老家去。”安意很掛念百草園,她和盧郎中都不在村里,不知道那里是否已經荒廢?又或者被人挪做他用了。 “想回去就回去,哦,我忘了你已成親,要嫁夫隨夫。”訾薇拉了拉被子,“你相公不愿意過這種生活吧?要找一個和自己想法相同,愿意陪你過這種春耕秋收,辛勤勞作的生活,不是件容易的事,我很幸運找到了沈哥。” 安意看著訾薇臉上幸福的微笑,勾了勾唇角,無意與她繼續這個話題,看著搖籃的安睡的嬰兒,問道:“孩子取名字了嗎?” “取了,是沈哥取的,叫漠兒,沈漠。”訾薇慈愛地看著兒子,笑得心滿意足。 “沉默的默?” “是沙漠的漠,有淡泊、恬淡,不追求名利的意思。莊子的《知北游》里有一句,澹而……澹而什么來著?”訾薇粗通文墨,讀得書不多,這句話是聽沈承說的,一時之間,想不起來了。 “澹而靜乎!漠而清乎!調而閑乎。”安意因逍遙門的名字出自莊子的《逍遙游》,特意找了《莊子》看,記住了這句話。 “對對,就是這句話,還有一句,夫虛靜恬淡,寂漠無為者,萬物之本也。這個名字取得好吧?” “取得好。”安意淺笑道。 訾薇還在月子里,身子虛,說了這么久的話,有些困乏,掩嘴打了個呵欠,問道:“你走時,能再來看看我,和我說說話嗎?” “如果有時間,我會再過來。”安意起身離開,走到屋外,見小龔爺坐在竹椅上,仰面看天,“相公。” “娘子。”小龔爺的目光從天空中收回,看著安意,揚唇一笑。 “在看什么?”安意問道。 小龔爺牽起她的手,笑道:“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 “已坐看了云起,我們就去行至水窮處吧。”安意笑道。 “好。”兩人攜手出門,回到王家,從草棚里牽出驢馬,和王二嫂打了聲招呼,前往宛溪游玩。 “吾憐宛溪好,百尺照心明。何謝新安水,千尋見底清。白沙留月色,綠竹助秋聲。卻笑嚴湍上,于今獨擅名。”這是李白站在宛溪館內,看到宛溪美妙風光的感嘆。 逆流而上,去尋找源頭,清泉在山間流淌,倒映著兩岸的茂林修竹,四周是綿綿不絕的山巒,秋風襲來,草木清香,天地間充溢著濃濃的秋意。 一路行去,會遇到臨溪而居的村民們,來溪邊洗衣,提水。還有頑皮的孩童,挽高褲子,拿著自己做的簡陋漁網,在溪里撈魚。越往上走,人煙漸漸稀少,草木叢生,不時有兔子、山雞等小動物跑過。 “娘子,好多獵物啊。”小龔爺手癢地道。 安意一本正經地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我們要進寺燒香拜佛,不能殺生。殺生罪大,一日無常,即墮地獄。” 小龔爺認真地看著安意,問道:“如果我殺生,下了地獄,娘子可愿陪我?” 安意一怔,與他對視,“你去那里,我就去那里。你上天堂,我就隨你到天堂,你去地獄,我就陪你到地獄。你若不離不棄,我便生死相隨。” “我亦如此。”小龔爺雙手搭在安意的肩膀上,“娘子,你要做農婦,我就是農夫,你要當漁婆,我就是漁翁。我愿意陪你過春耕秋收,辛勤勞作的生活。” 安意聽這話,知小龔爺聽到了,她和訾薇的談話,伸手摟住他的腰,把頭埋在他的懷里,“相公,謝謝你。” “傻娘子,跟自己的男人,說什么謝謝。”小龔爺摟緊她,“娘子,零陵做我的封地,你覺得如何?” 有了封地的親王,無詔是不能回京的,小龔爺雖一直表示不愿當儲君,但旁人以為他故作姿態罷了。自請封地,就等于自斷登基的可能。 以皇上對小龔爺的寵愛,他要什么富裕的地方做封地,皇上都會答應,南京是六朝古都,要比零陵富饒,可是小龔爺舍他的家鄉*縣,取零陵做封地,這都是為了她。 安意感動不已,在他懷里點頭,道:“好。” 兩人在村里住了三日,齋戒了三日后,如約前往廣教寺。 途經山腳下的茶棚,和店家夫妻打了聲招呼。在半道上,兩人卸下了妝容。 廣教寺的香火旺盛,前往寺廟的山路寬敞平整,不是初一十五,進寺燒香拜佛的信徒不多,兩人騎著驢子和馬,暢通無阻。 “適意行,安心坐,渴時飲饑時餐醉時歌,困來時就向莎茵臥。日月長,天地闊,閑快活!舊酒投,新醅潑,老瓦盆邊笑呵呵。共山僧野叟閑吟和。他出一對雞,我出一個鵝,閑快活。意馬收,心猿鎖,跳出紅塵惡風波,槐陰午夢誰驚破,離了利名場,鉆入安樂窩,閑快活!南畝耕,東山臥,世態人情經歷多,閑將往事思量過。賢的是他,愚的是我,爭甚么?” 兩人聽此曲,觸動心弦,不約而同地勒停了驢子和馬,靜靜地聆聽。唱曲的人,漸漸遠去,余音裊裊,令人回味。兩人相視一笑,這種不慕名利,安貧樂道,閑適逍遙的山林生活,才適合他們。 走了近半個時辰的路,到達了廣教寺,寺門口有兩棵枝葉如冠的大樹,透過樹葉,看到了黃墻青瓦的寺廟。兩人下了驢子和馬,安意看到樹干上懸掛一偈牌,上寫著:“綠竹黃花即佛性,炎日皓月照禪心。” 時近正午,眾僧和香客們去齋堂吃齋飯,來迎殿內杳無一人,寂然如滅,阿彌陀佛站在蓮臺上,一手下垂,一手托著蓮花,神態安詳,雙目遠眺,靜觀大千。 數根清香緲緲自燃,幾排蒲團靜例成行。在這肅穆的氣氛下,安意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小龔爺微微淺笑,跪在了她的身旁。 安意誠心誠意地給佛祖,磕了三個頭,小龔爺也跟她磕了三個頭。不求榮華富貴,不求權勢名利,只求夫妻攜手一生,平安喜樂。 小龔爺扶安意起來,正要領她進去找方丈大師,就聽有輕微的腳步聲由遠至近。 “阿彌陀佛……” “七哥!”伴隨呼喊聲,一道紫色的身影撲向小龔爺。 小龔爺身形一閃,避開了,抬眸看去,驚愕地問道:“程皊,你怎么會在這里?” 與此同時,安意也看到從里面走出來的柯映蘭,同感驚愕,紅菱居然沒能把她送回*縣,還讓她追到這里來了。 “七哥,我在這里等了你四天了。”程皊嘟嘴抱怨,吃了四天的素齋,吃得她嘴巴淡而無味,若不是為了小龔爺,她才不會受這種委屈呢。 “七哥,七嫂。”于剛跟在柯映蘭的后面,苦笑著跟兩人打招呼。 安意淡淡地笑了笑。 小龔爺不理會程皊和柯映蘭,走到德建大師面前,雙手合十,“阿彌陀佛,大師有禮。” 德建大師還禮道:“阿彌陀佛,施主有禮。方丈師伯現在禪室,兩位請隨貧僧前去。” “相公,你去拜會方丈大師吧,我和程姑娘、柯姑娘她們聊一聊。”安意無法理解這兩位姑娘,她們有什么必要追到這里來?小龔爺對她們的態度,已經表明對她們沒有情意,她們為什么還不死心?安意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讓她們,如此的執著? “跟她們沒什么好聊的。”小龔爺牽起安意的手,無視那兩個盯著他的臉,發花癡的女人。 “就是,我又不是來找你的,和你有什么好聊的,我是來找七哥的。”程皊對安意翻了個白眼,對著小龔爺,笑靨如花,“七哥,敬亭山是攬勝之地,你陪……” 小龔爺冷冷地道:“程皊,我再跟你說一次,我是因為和你大哥交好,才把你當成妹妹般照顧,我對你沒有任何其他的想法。以前我容忍你的種種無禮舉動,也都是看在你大哥的面子上,不跟你計較。你不要再這樣自以為是,繼續的糾纏不休,這對你沒有什么好處,也會影響到金刀寨的聲譽。” “我沒有自以為是,七哥,你不要否認,我知道你是喜歡我的,都是因為這個女人纏著你,你才對我說這么絕情的話,想讓我死心。”程皊向前走了兩步,癡癡地看著小龔爺,“七哥,你放心,我不會跟她爭的,我不會讓你為難的,為了你,我愿意委屈我自己,我愿意做二房,向她低頭。” 安意被程皊的話給逗笑,這位姑娘腦子異于常人,居然可以把別人的話歪曲的這么厲害,斜眼看著小龔爺,既然他要親自解決惹回來的風流債,她就在一旁當個安靜的小媳婦。 “程皊,你聽清楚了,我不喜歡你,從來就沒喜歡過你。你也用不著委屈你自己,我沒想過要納二房,今生來世有娘子足以。”小龔爺摟住安意的肩,不但堅定的表明態度,還趁機預定了安意的來世。 程皊又向前走了一步,“七哥……” “程皊,你是個聰明人,不要再裝糊涂,在這里胡攪蠻纏。”小龔爺打斷程皊的話,冷冷地指出事實。 程皊還要說什么,一直沉默的柯映蘭開口道:“程姐姐,別強求了。大師說,各有因緣莫羨人。七哥他不是我們因緣,強求亦強求不來,還是放手吧,做兄妹也挺好的。”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一個須眉皆白的老法師從后面走了出來,“恭喜柯施主得此領悟,我佛慈悲,惠及眾生。” 這位老法師正是廣孝寺的方丈凈祥法師,他從于剛口中得知兩女是因何而來,一直在開解點化她們,希望她們能放棄對小龔爺的執念,得到自在。 相互見禮后,凈祥法師請眾人到禪室坐下,小沙彌送來的茶水和齋飯。 吃過齋飯,喝過茶水,凈祥法師開始講禪。足足講了一個時辰,長篇大論歸結成一句話,就是放下情執,方得自在。 程皊和柯映蘭皆道:“信女受教,多謝大師指點迷津。” 凈祥大師十分欣慰,含笑頷首。 小龔爺神情淡然,看向兩女的目光里,仍然帶著一絲戒備。 安意唇邊噙著一抹禮貌地淺笑,眸色清冷,若是能這么快放下的,就不會被稱為執念了。 最開心的人應該是于剛,大嘴咧開,笑得露出了后槽牙,深情地注視著程皊,只要程皊放下對小龔爺的執念,那他就有機會了。 小龔爺和德建法師有比武之約,不能趁天沒黑離寺下山,得留宿寺中。 佛門圣地,小龔爺和安意雖是夫妻,也不能同住一間禪房,這讓小龔爺非常的不放心,拉著安意的手,“娘子,晚上要是程皊和柯映蘭找借口,叫你出門,你可千萬不要跟她們出去。” “放心吧,不管她們找什么借口,我都不會跟她們出去的。”安意根本不相信她們倆,這么快就能放下執念。尤其是柯映蘭,她為了來找小龔爺,想法設法,用藥迷昏了紅菱和陳玖,喬裝打扮才來到廣教寺,她絕不可能這么快放下。 到了晚上,安意坐在禪房里翻看經書,等到亥時初刻,也不見程皊和柯映蘭前來,凝神細聽,隔壁禪房的呼吸平緩。 柯映蘭已經睡著了? 安意托腮暗忖,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她們真得放下了?凈祥大師的佛經禪理這么厲害?阿彌陀佛,如果這是真的,那真是佛法無邊,解救眾生。 程皊和柯映蘭不來,安意也不等了,滅了燈火,上床打坐,還是有點擔心那兩人在玩花樣,趁她睡覺時做壞事,還是保持警覺的好。 安意剛上床,就聽到有人敲窗戶,冷笑兩聲,就知道這兩人不會這么輕易放棄那個妖孽…… “娘子。”屋外的人小聲喊道。 是相公的聲音。 他怎么會來? 安意朝窗口走了兩步,又停下了腳步,不會是那兩個女人假扮小龔爺的聲音,哄她過去,然后趁機用藥迷暈她? “娘子。”屋外的人又敲了敲窗戶。 安意拿帕子掩住口鼻,走過去,單手打開窗,映入眼簾的是小龔爺那張絕美的臉,放下掩住口鼻的帕子,驚訝地問道:“相公,你怎么來了?” “娘子,先讓我進去。”小龔爺小聲道。 安意向旁邊退開,小龔爺從窗口跳了進來,轉身關上窗,長臂一伸,將安意摟入懷中,可憐兮兮地道:“娘子,沒有你在身旁,我睡不著覺。” 安意輕笑出聲,“那你就在這里睡吧,明天早些起來就可以了。” 小龔爺抱起安意,促狹地問道:“娘子,我不在你身旁,你也睡不著覺,對不對?” 安意伸手摟著他的脖子,撇嘴道:“不對,我已經睡著了,是被你吵醒的。” “娘子撒謊,你的眼眸清亮,沒有一絲睡意。”小龔爺拆穿她的謊言。 安意笑,湊上前去親了親他的唇,道:“是啊,沒有你在我身旁,我睡不著。” 小龔爺滿意地笑了,抱著她上了床,親吻了一番,相擁而眠。身處寺廟,還是比較收斂的。 次日,天還沒亮,寺中的悠揚的晨鐘,吵醒了沉睡的小龔爺和安意。安意推推身邊的男人,打著呵欠道:“相公,快起來。”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