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二寶已經(jīng)閂好了門,回過頭來對我說:“表哥,你不好說的。你要跟爸爸說了,爸爸會殺了你, 你不好說的。” 她一邊反反復(fù)復(fù)地說著,一邊從地上的草叢里摸出一把大鎖鎖上門,大概很怕表舅會打她。看來, 她雖然弱智,但說謊還是會的,只是不知道哪些謊話可以騙人,哪些騙不了人。我看著她嘴里說出那 些可笑的話,還笨手笨腳地鎖門,卻不要我?guī)停挥捎悬c(diǎn)好笑。她鎖好門,又叮囑我一句:“不好告 訴爸爸的,噢。” 在這一瞬,我才發(fā)現(xiàn)二寶其實(shí)可以算得上是個美人。盡管她一身的邋遢樣徹徹底底地破壞了她的 美貌,但從她的臉型,還可以看出,她該是個很漂亮的女孩子。可惜了,我想,但馬上又覺得,在表 舅家里,她是個弱智不見得是件壞事。 我沿著小路出來,二寶在后面拼命地推著我,象是在趕我出去。身邊,繁花似錦,烏云也不知在 什么時候散去了,陽光象水一樣直瀉而下。不知為什么,我只覺得周圍那么妖異。 給表舅送去蓑衣再回來,過了不久,果然下雨了。這場雨直下到黃昏還不曾止,天也冷了許多。 吃過晚飯,我半躺在床上,抽著煙,聽著風(fēng)雨聲中傳來的有線廣播的聲音,只覺得心頭發(fā)冷。 風(fēng)大了。窗外,雨打得地上起了一層水霧,時而有風(fēng)帶著風(fēng)點(diǎn)雨吹進(jìn)房來,靠窗的樓板上也濕了 一塊。我起身,扔掉煙頭,關(guān)上了木板窗,登時,窗上“沙沙沙”地響過一陣,這讓人心頭更覺陰冷。 我翻出一本書,那是本歷朝七絕選,當(dāng)我還不曾得神經(jīng)衰弱時常讀上兩首,當(dāng)作催眠的藥劑。由于時 常翻幾頁,有不少詩我都已經(jīng)能背下來了。 我順手翻開一頁,是一首清人的作品:“依然被底有余溫,尚恐輕寒易中人。最是夢回呼不應(yīng), 燈昏月落共凄神。”寫得并不怎么好,題目是《江上》,卻沒有扣緊題目,有點(diǎn)莫名其妙。然而,不 知為什么,這首詩也讓我覺得身上越來越陰冷,好象感冒了。 我正胡思亂想著,不知不覺打了個盹。醒來時,書扔在了地上,天色已暗了。我揀起書,這時, 我突然聽到了一陣細(xì)細(xì)的哭聲。 這是個女人! 是二寶么? 我馬上就知道這不太可能。二寶的樣子,似乎不會這樣哭法的。這哭聲幽咽凄楚,在風(fēng)雨中象一 縷游絲,時斷時續(xù)。 我站起身,拖著鞋走到門口。過道里暗得可怕,這哭聲似乎也不象從隔壁傳來的。由于還在下雨, 在雨聲中聽來,無比的幽渺,讓人心頭不由自主地一陣陣?yán)洌牪怀鍪菑哪睦飦淼摹? 也許是什么聲音,我聽岔了吧? 我看著院子里。院墻很高,后面那個園子也看不見。這么一聲雨,會打落不少花朵的吧。我想著, 點(diǎn)著了一枝煙。就在點(diǎn)煙的那一刻,我突然看見了一張雪白的臉! 這張臉在我點(diǎn)煙時正抬頭向上瞧,如果不是在點(diǎn)煙時眼光向下瞟了一眼,根本不會注意。我吃了 一驚,手一松,煙也掉了。我只覺背上向爬過一只小蟲子,渾身涼得發(fā)癢,甚至,連我的心跳也一下 子聽得到了。 我撲到欄桿上,不顧會掉下去的危險,向下看去。可恨的是,下面實(shí)在太黑了,象一個深不可測 的深潭,什么也看不清,但我感到有一個影子極快地閃過,無聲無息。我叫道:“是誰?” 沒人回答我。我正想跑下去,只覺得有人抓住我的手腕。我嚇了一大跳,回頭一看,是表舅。 “下面有人!” “別去。”他說。他的臉也白得嚇人,不帶點(diǎn)血色。他只穿了件單衣,看樣子是剛從床上爬起來 的。 “下面有小偷。” 表舅還是抓著我,他小聲說:“沒有人的,別去。看,二寶也哭了。” 這個理由并沒有說服力。我有點(diǎn)詫異地看著他,似乎,他知道下面有人的。也許,是他情人吧, 不是光明正大那種。我有點(diǎn)自作聰明地想。 樓下,暗得沒有一點(diǎn)活氣,空氣也象要結(jié)冰。 不知不覺,在表舅家住了一個星期了。 我是看到自己帶日歷的石英表時才知道這一點(diǎn)的,表舅家沒有日歷,真有點(diǎn)“山中無歷日,寒盡 不知年”的味道。 這一個星期里,我有時干點(diǎn)家活,有時就躺在床上看書抽煙,要不就做點(diǎn)飯菜。書快讓我翻爛了, 也快全背下來了,只是那個薔薇園更讓我好奇。表舅雖然不在家,二寶卻整天跟著我,似乎怕我再去。 表舅說過要讓二寶帶我去鎮(zhèn)上看看大寶,卻一直也沒說起。那鎮(zhèn)上治安不太好,我來的那天就聽人說 一大早有個小販跟流氓起了沖突,被流氓殺了,表舅大概不想讓二寶去那地方吧,而我又不認(rèn)識大寶。 這一天天陰沉沉的,正午時還陰得象黃昏。我翻著那本詩集,迷迷糊糊中,又看到了那兩句“最 是夢回呼不應(yīng),燈昏月落共凄神。”也許是我的神經(jīng)衰弱又犯了,心里煩悶得不行,總覺得象有什么 事會發(fā)生。 吃過午飯,表舅又扛著鋤頭下地去了,二寶在樓下玩著一坨泥巴,不進(jìn)斜著眼看看坐在樓下廊里 看書我的,大概怕我會偷偷去那個薔薇園吧。如果我沒有好奇心的話,這是十分平靜和無聊的一天。 我無聊地翻著書,然而,我實(shí)在無法抑制自己的好奇心。那間埋沒在花叢中的小木屋里,究竟有什么 東西?如果沒有二寶,我肯定會跑去看的,就算沒蓑衣也一樣——即使會被刺刺得滿身是血。可二寶 雖然弱智,卻很執(zhí)著,認(rèn)準(zhǔn)了什么,一定也不放松,就算我上茅房她都會在門外等著。 我放下書,看著那堵?lián)踝@子的墻,想象著許多年前的事。這幢房子原本并就是我家的,聽說我 家本來也算個有點(diǎn)資產(chǎn)的小地主,后來人口眾多,而幾個曾叔祖又染上了烏煙癮,十幾畝地都賣光了, 只剩這宅子是祖業(yè),祖訓(xùn)不得出賣。所以后來鬧農(nóng)會時我家成了有宅院的下中農(nóng),很成為笑談。 那堵圍墻把后面的園子遮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一點(diǎn)也看不到。最早時的祖先為什么把墻筑得這么高? 當(dāng)然,那時這兒不太太平,我小時候還聽外祖母說過鬧長毛時的事——當(dāng)然,那些她也是聽來的。這 里地廣人稀,周遭十里方圓就這一幢院子,當(dāng)然要把墻修得高點(diǎn)厚點(diǎn)吧。 突然,我有一個十分可怕的想法。在那屋里,會不會是個死人呢?二寶說是她媽媽,可她媽媽早 死了,生她時難產(chǎn)死的。 我走下樓,二寶還在起勁地玩著泥巴。那些坨泥巴被她又拍又打,不成個樣子。我喊了聲:“二 寶。”她抬起頭,看著我,兩只手還抓著泥,我說:“二寶,去鎮(zhèn)上要多少時間?” 她想了半天,說:“吃好飯去,回來吃飯。” 盡管語法不通,但我也知道,帶她去鎮(zhèn)上,一個下午是不夠的,除非能搭個車。可這兒的路也只 是條走出來的小道。拖拉機(jī)也不過一輛。 我看了看柴房的門。門沒關(guān),不知里面那扇門開著沒有。我走到里面,那扇門上掛了一把大鎖。 看樣子,那天表舅是湊巧忘了鎖門吧,因?yàn)槲夷翘煲姸毘鰜頃r也沒鎖這扇門。 我彎下腰,從門縫里向里張了張。里面依然繁花似錦,那些如火如荼的薔薇幾乎似是燃燒一樣在 怒放。薔薇是種花期很長的植物,聽說在廣東、云南那一帶,可以一年四季不斷。這院子里的薔薇并 沒有人照料,雖然長得很亂,卻也長得出奇得好。 我直起腰,一轉(zhuǎn)身,卻差點(diǎn)撞到二寶。她鬼鬼祟祟地站在我身后,兩手也臟得象泥捏的。這讓我 又好氣又好笑,我說:“二寶,你去里面,你爸爸知道么?” 我本來只是隨口說說,誰知她的臉一下煞白,道:“不要!不要!不要告訴爸爸!”一邊喊著, 一邊向后退去。她的反應(yīng)太大了,讓我奇怪。 我說:“二寶,你告訴我那屋子里有什么,我就不告訴你爸爸。” 她看著我,呆了半晌,咬了咬嘴唇,才道:“那你不好告訴爸爸的。”我點(diǎn)點(diǎn)頭,說:“當(dāng)然。” 她伸出手來,道:“拉個鉤。” 她剛玩過泥巴,一只手骯臟之極。但我的手指勾住她的手指時,只覺她的皮膚光滑柔膩。她的面 相本來就很美,手形也很好看,只是頭發(fā)蓬亂,手上也太臟了。這時卻看不出她是個弱智,我心中不 由得一陣嘆息。 二寶拉了拉我的手指,大概斷定我不會說了,道:“里面有餅。” 有餅?我不覺怔了怔,本來以為有什么驚天動地的秘密,這時不由大笑起來。二寶顯然不明白我 為什么要笑,呆呆地看著我。 笑了半天,我突然想到,那個屋里有餅的話,意味著什么? 天很陰沉,氣溫并不太低,我的身上卻一陣發(fā)冷。 表舅一般是六點(diǎn)回來。五半,我燒好了飯菜,給二寶洗好手,等著表舅回來,只聽得表舅在大門 口大聲叫著我的名字,說是大寶回家了。 大寶和我同歲,比我小幾個月。聽表舅說,小時候我還和他打過架,可我一點(diǎn)也不記得了,連他 的樣子也一點(diǎn)也沒印象。如果算一下,我和他也有二十來年沒見了吧。我走出灶間,表舅把鋤頭靠在 墻角,他身后跟著一個人。黃昏了,天色很暗,有塊影壁擋著,更看清面目了。 我伸出手去,說:“大寶么?” 他也伸過手來,說:“表哥啊,住得好么?我生意忙,一直沒回來。” 他衣服很單薄吧,手也冰涼,我說:“沒吃飯吧,快去吃點(diǎn),菜還熱的。” 我們圍著桌子坐好了。菜并不算好,我炒了點(diǎn)臘肉,一點(diǎn)蒜苔,再是點(diǎn)青菜湯,都是表舅從菜地 里拔來的,很新鮮,住了這些天,我的掌勺手藝大進(jìn),到底沒幾個人能這么天天吃到離開泥土才十幾 分鐘的菜的。 吃完了飯,表舅提著碗去井臺洗碗,讓二寶陪陪我。天色暗了,快到清明,云厚厚地滿是雨意。 大寶把腿擱在條凳上和我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閑話。我摸出一枝煙,他接過來,我打著了火機(jī)給他點(diǎn) 著。他的臉色不太好,做生意也太辛苦吧。他抽了口煙,說:“表哥,沒什么事,多住幾天再走吧。” “住也有一禮拜了。大寶,你生意還好么?” “也就挑點(diǎn)雜貨賣賣,賺點(diǎn)辛苦銅鈿用用。” “那你的貨扔那兒不要緊么?” 他吐了長長一條煙柱,說:“不要緊的,跟那兒一個館子里說好了,在他們柴房里擱一擱。再說, 也沒什么值錢的東西,就是點(diǎn)騙騙小孩的玩意。生意難做啊,稅還重,你也知道的。你做什么?” 我苦笑了一下。由于嚴(yán)重的神經(jīng)衰弱,我早已辭去了工作,現(xiàn)在是坐吃山空了。但我沒有告訴他。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可沒見大寶,表舅說一大早他就走了,館子里客多,東西不好放得太久的。 我伸了伸懶腰,想著,在這個大院子里,一切都象和現(xiàn)實(shí)脫節(jié)了,只有大寶還有點(diǎn)實(shí)在的氣息。他一 走,這院子又籠罩著一層詭秘。 也許是我多疑,但我總覺得這一切都如此地難以捉摸,一定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可能是我的神 經(jīng)衰弱又犯了,每一回犯神經(jīng)衰弱都如此,失眠,多疑,這一點(diǎn)我很清楚。在我還是個孩子時,我就 總在懷疑門外有不可知的異獸,盡管打開門就可以看個清楚,可那時我就缺乏那種勇氣。 我坐在窗前。早上霧氣很大,表舅扛著鋤頭又出門了,我開始抽一根有點(diǎn)發(fā)霉的煙。天開始下雨, 雨下得窗臺上濕成一片,而我不想關(guān)窗。不是玻璃的,一關(guān)窗,這房子馬上就暗下來,好象一下子就 沉入深夜。只有一點(diǎn)光線能給我一點(diǎn)暖意。 我抽著煙。窗臺上,磚縫里有一根長長的細(xì)草,沒有葉子。頂上長著一朵藍(lán)色的小花,在雨中, 緩緩搖擺,仿佛呼喚。 不知坐了多久,當(dāng)我回過神來,只覺頭痛欲裂。一定是感冒了,好在我?guī)Я税⑺蛊チ帧N覐拇蚕? 拿出熱水瓶,想倒一杯水,可水已沒了。我拿著熱水瓶走下樓去。 仄仄的樓梯昏暗狹窄,整座房子巨大而沒有人氣,雨聲淅淅瀝瀝的象是能沁入石頭深處,身上也 不由自主地覺得冷。 我走進(jìn)灶間,爐膛里還有點(diǎn)火。我看了看,柴禾卻不多了,想燒水是不夠的。我沖守雨簾,跑到 柴房里,彎下腰,抱了捆麻秸。這時,突然有一陣恐怖,讓我打了個寒噤,好象有人在偷窺著我,而 我又看不見他。好象一桶冰水從頭頂燒下,渾身都冷了。 是二寶么? 我馬上知道不是。因?yàn)槲衣牭剿谕饷婀智还终{(diào)地唱著什么。從柴房的窗口看出去,她正在廊下 玩著泥巴,還不時向柴房里張望。我環(huán)視一下四周,說不出那種被偷窺的感覺是在哪兒,周圍堆著麻 秸和稻草,不會有人的。可那種感覺揮之不去,讓我很不舒服。 我抱著柴禾出了門。二寶嘴里還在唱著什么,隔著一院春雨,那一帶古舊的飛檐象一幅破了的水 墨畫。我伸手揉了揉太陽穴,讓自己清醒一下。的確,這幢房里沒有第三個人了,表舅還沒回來,他 出去時帶了蓑衣的,不用我送。而四周也沒有值錢的東西,小偷也不會來光顧吧,這應(yīng)該只是我的多 疑。 雨還在下,象潮濕的蜘蛛網(wǎng)。雖然細(xì)小,但每一顆雨點(diǎn)還是可以感覺得到。我仰起臉,卻看不到 一點(diǎn)雨。雨打在我臉上,一陣陣刺骨的寒意,但我沒有快走,反倒想在院子里立一會兒。肩頭上,雨 水漸漸打濕了我的衣服,突然讓我想到了小時候那些驚恐萬狀的日子,每一天都如此。每一天都讓我 無比的孤獨(dú),無比的無助。日子總是如此么?我有點(diǎn)想問自己。 我穿過院子,走進(jìn)灶間。把麻秸拗?jǐn)嗔巳舆M(jìn)灶膛,火燃起來了。火光中,身上有了點(diǎn)暖意。我把 一根麻秸又拗?jǐn)嗔耍敕胚M(jìn)去,二寶的歌聲飄了幾句過來,聽不清什么,也象雨。 突然,我停住了手。她唱的,是那兩句詩:“最是夢回呼不應(yīng),燈昏月落共凄神”!盡管她唱得 不清楚,卻正是這兩句。 火燃著,可是我身上,卻越來越冷。 門開了。 門開了后,從外面飄進(jìn)來一股白色的煙氣。這些白煙比空氣重,所在只在地上流動,象水一樣。 也許,是干冰吧?可表舅家里怎么會有干冰呢?我一定是在做夢。 我躺在床上,身上象壓了萬斤重物,沒辦法移動,只能用眼角的余光看著門。 門無聲地開了。我看到了一個人。 一個女人。 這個女人絕對不是二寶,因?yàn)樗榷毟咭恍呗芬彩州p盈,身上穿著白色的長袍,但不象 是睡袍,二寶也不象不睡袍的人。我看不清她的面目,只能看到一個輪廓,在床上看去,倒象是從水 底看出來的。 她走動時,無聲無息,白袍的下擺象水紋一樣流動,看得到她腿的樣子。 然而,這一切都太不虛假了,倒象一部妖艷的鬼片。我一定是在做夢,我想。 你在做夢,你什么也看不到。 在心底,我以自己這么說。有時做了一場惡夢時,我就么對自己說。我想睜開眼,但發(fā)現(xiàn)無論我 如何努力也不能做到。 我怎么看到她的? 直到這時,我才發(fā)現(xiàn)我并沒有做夢,我的眼睛本就是睜著的,看得到蚊帳的頂。這些老房子沒有 天花板,因此常有灰塵落下來,蚊帳一年四季掛著,頂上鋪著一層舊報紙遮擋灰塵。我可以看到透出 變成黃褐色的帳子,那張不知何年何月的報紙上的一幅傳真照片,一些人在歡天喜地地慶祝什么。 她走近了。象夏天正午看一張燃燒的紙片,看不到火苗,只能看到那條移動的焦痕。 更近了。 我看見了她的臉! 她的臉盡管蒼白,沒有表情,但我一眼就認(rèn)出了,她正是那個常出現(xiàn)在我夢中的女人! 她是誰? 我發(fā)現(xiàn)我的頭腦混亂成一片,身體也僵硬麻木。仿佛是個夢,也許正是個夢吧,我無法讓自己的 身體動一下。是死了么? 我突然聽到了一聲哭叫。象是一塊石子投進(jìn)了一潭死水,我一下子醒過來,身體也可以動了。可 是沒等我動,她已轉(zhuǎn)身跑出了門。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