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雀金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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嘩然一片。
楚珩的登場更引起了滿殿喧囂。
他立定在姜月見與懷中稚子之前, 沉峻而威嚴的姿態,單是這氣度,便教人不可小覷。又曾聞太后寵幸內臣, 其中這個姓蘇的起居郎最為得寵, 蓋過了一眾新歡,太后為之神魂顛倒,不知今夕何夕。
只是他們以為, 這樣一個傅粉男郎,在面對如此斧鉞湯鑊時, 應該嚇得面如土色, 退避三舍才對,沒有想到,他居然敢像一個男人一樣站出來。
連景午與之相比, 也如蒹葭倚玉樹, 被奪其光芒。
雖然被挾持, 鄺日游卻大是不服, 這個手無縛雞之力,聽說還是個殿元的起居郎,能得到姜月見歡心,在他看來,也僅僅就是生得美了點兒, 要比實力, 他單手能拿下十個這樣的小白臉子。
鄺日游冷笑道:“你是何人?這里沒有你說話的份兒!”
楚珩含笑凝視著大放厥詞, 已自身難保的鄺日游, 神色似有幾分憐憫, 就如同看路邊一條不知名的野狗般, 他拂了拂指尖。
“閣下還是先著緊著緊自己的項上人頭?!?
鄺日游要破口大罵, 忽然感到頸部一涼,竟是景午匕首劃破了自己的皮膚,冰冷的刀鋒貼著皮肉過去,只消偏過一絲角度,這吹毛斷發的利刃便能割斷他的喉管。
他目眥欲裂,盡力仰起頭避過,然景午揪著他的后脖頸,刀鋒始終貼著他咽喉不讓,鄺日游唯有放低身段,討好地商量:“景午,你我同為厲王帳下,你不想報仇么?”
景午淡淡道:“仇,三年前已報。冤有頭,債有主,姜太后與小皇帝若死,大業已無人再可主持局面?!?
這竟是個油鹽不進的蠢貨!
鄺日游嗓音尖刻:“你,你可別忘了,你現在也是反賊!你把我交代在這兒了,你自己也跑不了,你何必!”
景午道:“我今日,亦沒打算活著從這座大殿上出去?!?
瘋子,這竟是個瘋子!
鄺日游呆了呆,心道,既然如此,倒不如與他一道拼了!
左右,不過是死,死也要拉上幾個墊背的!
鄺日游“唰”地打出一個手勢。
這是一個進攻的,發號指令。
“殺了這些人!”
伴隨鄺日游的一道虎吼,已經參與叛亂的南衙禁軍騷動起來,立即舉戈砍殺。
但在那一瞬息之間,景午反掌抽過了匕首,鋒利的刀刃沿鄺日游的脖頸劃過,一道足有寸長的傷口霎時顯現,不知道是否割破了鄺日游的喉管,從那傷口處霍然噴濺出大片的血漿,鄺日游雙瞳凸出。
他拼了最后一絲氣力,從景午手里奪過了那柄匕首,奮力箭步往前一插,手抓著匕刃重重地捅進了景午的左胸近心處。
兩人幾乎同時倒地,鄺日游跌到在地,兩眼合上,沒有了聲息。
景午的手拔出了胸口的匕首,任由血液汩汩冒出。
然這時,已經遲了。
得到了鄺日游發號的南衙禁軍,已經持械要絞殺殿內一切人,雖然群龍無首,然而造反已經到了這份上,已是騎虎難下。
正要群起而上,一剎之間,群臣驚惶的慘叫里,叛軍之中,猶如被摁下了什么機擴。
近乎一半的亂黨,卻是抽刀向自己人,少焉,殿內涌起大片血霧,無數叛軍被自己人砍到,甚至連慘叫都來不及,便墜入了血泊里。
文臣武將,一個個尋勢望向根源。
楚珩緩緩收了手掌,藏于衣袖間,神情依舊巋然。
“景午。”
景午,從那張活死人一樣的臉上,露出了驚愕的表情。
他不能相信:“怎會。”
血液從他左胸里不停地冒出,身前的披氅已是一大片濡濕。
景午睖睜目視著一切。
楚珩的身上,有景午熟悉的那種掌控全局的穩持之感。
十多年前,在他與厲王殿下都還是少年時,把臂同游,登堂拜母,仿佛是一個永遠度不完的梨花漫漫的春日。
少年的側影如今于眼底摩挲而過,只剩下一截玄青的氅服,五官已經模糊不清。那時,從那一行行煙靄花樹之下穿行而過的,還有三殿下,那個比他們小了幾歲,終日不茍言笑,城府極深的楚珩。
他便是如這般,將雙手負后,永遠波瀾不驚,冷漠視人。
厲王那時,也曾十分信任于這個驚才絕艷的弟弟,曾將心腹之言,一一說給他聽。
更曾,托付手中權力。
讓楚珩一手,建立了整個南衙。
景午倏然如同回過了神,瞳孔放大。
“你——”
聲音戛然而止,如風中的一抹敗絮。
楚珩替他接了下去。
“你似乎忘記了,南衙禁軍是創于誰人之手,當年它遠不足以與北衙分庭抗禮,又是何人,將其扶持至今。”
天家皇嗣,都是孤家寡人,對于問鼎大位的皇兄,楚珩怎能不防?
南衙在創立之初,便有一套獨屬于楚珩的暗語。當危急時,向何處倒戈,每一個初代禁軍心里都自有數。
即便時過經年,今日站在這大殿上的,仍有一半人,是效忠于當年的三皇子殿下。
景午因為太過震驚破了嗓失了聲:“你是楚珩!你沒死!”
一石激千浪。
大殿之上每一個得聞此語之人,無不驚愕。
騷動隨之如一波一波推出了坍塌的琉璃門。
“什么?”
“先皇陛下?這,這是誰?”
“這怎么可能……”
更多人,都一動不動地盯向楚珩,唯恐眨了眼睛,便錯過了什么。
景午睖睜片刻,驀然拉長了嗓,笑得狀如癲狂。
原來到頭來,終究是一場空!
他是敗了。
厲王被吊懸城門,連一具完好的尸骨都沒能留下,那一日,當景午步過天街,看到那血淋淋的一幅慘狀后,從此,復仇之心在他胸中生了根,他費盡心血,不計代價,就為了將殺兄奪位之人推入煉獄!
可終究是,功敗垂成!
楚珩極其冷峻,近乎嚴苛地眸光掃視向他,充滿不可測的陰鷙:“景午。人不可能完美,我猜,厲王不曾告訴過你,在我決意先發制人之前,他在我景陽府中蟄伏了多少死士。你與厲王自幼相識,引為知己,他的為人,你又了解幾何?鄺日游勾結外敵縱使不是你所為,你也不可能全然無知,武威之戰我三千業甲殞于兵戈,對你刺殺王駕,其情可憫,但——”
這世上偏就沒有如果。
景午慘淡一笑,這時,他突然明白了過來。
以楚珩的心智和手段,怎么可能只是這些。
冼明州遠調并州,定也是障眼法。
并州毗連廣濟軍舊營,楚珩清算廣濟軍,冼明州就是一柄劍。
京郊大營今日看似不動,但以微生默為首的一干武將今日都不在殿上,這必是宮禁回防的后手。
但這只是以防萬一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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