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血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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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頭沙啞著聲音說:“我的大壯呀,你怎么就被人殺了呢?”
那條瘦狗叫大壯?我說:“老大爺,您別傷心,狗已經死了,不能復活了,我賠錢,您再去買一條狗,也叫它大壯,行嗎?”
小姑娘越哭越大聲。
老頭長嘆了一口氣:“我的大壯是天下最通人性的狗,到哪里能買到這樣的狗哇!”
我想了想說:“老大爺,這樣吧,我賠您錢,然后再給您弄條軍犬賠您,軍犬哪,您那土狗不能比的,您看可以了吧?”
老頭抹了一下眼睛,認真地對我說:“你說話算數?”
我拍了拍胸脯說:“算數!我李土狗說話沒有不算數的!”
小姑娘還在嗚嗚地哭,她的哭聲讓我渾身不自在,皮膚一陣陣地抽緊。
我以為事情就這樣了結了,沒有料到,從村里跑來十多個人,手上還拿著家伙,領頭的一個小伙子手上拿著一根扁擔,走到我面前就大聲說:“好哇,你們解放軍還不講理,打死我家的狗,太欺負人了!”
老頭對他說:“二子,解放軍的領導說了,賠我們錢,還賠我們一條軍犬?!?
二子惡聲惡氣地對老頭說:“老不死的東西,給我滾回家去,別在這里丟人現眼!”
老頭嚇得顫抖,拉著嗚嗚大哭的小姑娘走了,走時還無奈地看了我一眼。
本來我還想好好和二子說話的,可我一看他對老頭的那種狠勁,心里涌起了一股怒火。我使勁壓制著心頭的怒火:“年輕人,有話好好說!”
二子沖我大聲吼道:“你們這些土匪,以為我爸好欺負,你以為有錢就可以買到一切?我不要你的錢,也不要你的軍犬,我就要你還一條活的大壯給我!”
我聽到“土匪”那兩個字,怒火就燒得更旺了。我還是壓制著心中的怒火,咬著牙說:“狗已經死了,不能復活了,你這不胡攪蠻纏嗎?”
二子吼道:“別以為我怕你們,我哥也在隊伍上的!我不管,我就要你賠我一條活的大壯,否則——”
我冷冷地說:“否則怎么樣?”
二子兇狠地說:“否則你們不要在這里呆了!”
我還從來不怕別人的威脅,我說:“那我真不賠你了,你有種把我們趕走!”
就在這時,那個哭泣的小姑娘跑過來,抱住二子的腳說:“爸爸,爺爺讓你回家!”
二子撩起一腳把那小姑娘踢飛出去:“你這個賠錢貨,和那個老不死的一起滾!”
二子這下徹底把我惹毛了,干他娘的,這還是人嗎,簡直是豬狗不如的東西!我低吼了一聲,沖過去,照著二子的臉就是一拳,那一拳打得他滿臉開花!我說:“狗日的,我替你老子教訓你!”二子大吼著朝我沖過來,還有那些村民,我手下的那些兵也沖了過去……
過了幾天,師保衛部門來了兩個干事,把我帶走了。我被關在師部的禁閉室里。孫德彪來了,他第一次朝我吹胡子瞪眼睛:“你讓我怎么說你啊,你也是個紅軍時期的老革命了,怎么就沒有一點覺悟呢?你知道你犯了什么錯誤嗎?實話告訴你吧,你的簍子捅大了!這回我怎么也保不了你了!你自己拉的什么屎自己怎么吃回去吧!你這個麻子啊,怎么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呢!真令人痛心呀!”
我默默無語。
不久,部隊就把我遣送回老家閩西長嶺鎮去了。臨走前的那天晚上,孫德彪在他家里請我喝了最后一次酒,我沒有說任何話,只是默默地喝酒。孫德彪一個勁地替我惋惜,還替我未來的生活擔憂。最后,他問我有什么要求,可以向他提,我只提了一個要求,讓他允許我把那把跟隨了我大半生的鬼頭刀帶回長嶺鎮,他痛快地答應了。最后,他和我說了一句話:“你不要怪上官軍長呀,他也沒有辦法,這事情的確鬧得太大了,軍區首長都知道了,有批示的!”我什么也沒有說,就離開了部隊,灰溜溜的如一條喪家之犬。
這也是我的命!
3
回到長嶺鎮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找師傅胡三德,知情人告訴我,就在我們走的那個晚上,他就被殺害了。我問,他埋在哪里?知情人又說,這倒沒有人知道,聽說扔到山上喂了豺狗。我站在曾經的鐵匠鋪前,心如刀割,恍若隔世。我來到山野,跪在野草上,大聲嚎叫著!
小鎮西頭那棵老樟樹旁邊的小泥屋還在,只是更加破敗了,荒在那里。回到長嶺鎮后,我把那小泥屋翻新加固了一下,就住了進去。因為我是戰斗英雄,雖然說是遣送回鄉的,公社還是照顧我,讓我到公社的農械廠去當了個打鐵工人,就是打造一些農具,這也是我的老本行,干起來也順手。我沉默寡言,干活十分賣力。下班回到小泥屋里,就獨自喝酒。我特別失落,想起曾經的日子,心里就十分難受,我只能在酒精的麻醉中沉睡過去,清晨在噩夢中醒來,隨便吃點東西,早早地去農械廠上班,用打鐵來發泄我內心的孤獨和無奈。命運給我的一切,我必須承受,無條件地承受!
在長嶺鎮,我沒有一個朋友。
一個都沒有。
我不想和別人有什么來往,我活在自己的懷想之中,盡管我多次嘗試把過去的一切遺忘,遺忘得一干二凈。但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我經歷過的每一件事情,都像我的大腿里那顆從未取出的子彈一樣,和我的肉長在了一起。
4
小鎮上的人們總是用一種怪異的目光瞅我。在他們的眼里,也許我是個邪惡的人。我知道,鎮上的人都用我來嚇唬孩子:“你再不睡覺,李土狗來了!”所以,小鎮上的孩子都躲著我,我有一次在下班回家的路上,碰到一個小男孩,他和我狹路相逢,躲閃不及,我多看了他一眼,他就嚇得哇哇大哭,尿了褲子!我看他這個樣子,對他冷冷地說了一句:“你真沒種,長大了就是個當叛徒的料!”因此,我更加孤獨了,很少到鎮街上去,生怕嚇壞了那些在蜜罐里長大的孩子。我知道,也有人莫名其妙地詛咒我,說我這個不祥的人給他們帶來了災禍。比如那些上山打柴被一只兇豹咬死咬傷的人的家人和親屬,都這么說,仿佛那只兇豹是我帶來的。
那段時間里,鎮上和臨近的村落,總會不時傳來兇豹在山上傷人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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