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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幻滅(下)完結章-《活色生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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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迎親的隊伍越走越近,一片紅艷艷的顏色,刺得人眼睛微微生疼。

    不知道為什么,我忽然感到一種莫名的恐懼。

    就像夏的天雷雨之前,那種沉沉的心悸。

    知道必然要發生什么,可是不能預期到底是不是下一刻。

    整條街上。我只看見了新郎。

    他騎在馬上,比旁人都高,都顯眼。

    我曾經想象過。文飛穿上新郎的裝束袍子是什么樣,他好像不適合那樣艷的紅,也許正紅比洋紅更適合他——我以為我看錯了。

    鞭炮的煙氣彌漫著,四周嘈雜的聲音像是被蒙住了,我什么都聽不到。

    文飛騎著白馬。胸前系著一朵大大的紅花,滿面笑容地朝著左右拱手。

    我覺得自己的腳軟得無法支撐身體,我想向前走,可是一步也挪不動。

    “文飛——”

    我的喊聲那樣微弱,連我自己都聽不到。

    他的動作微微頓了一下,轉頭朝向這邊。

    我定定地看著他。

    沒錯。不是做夢,更不是幻覺。是他。

    騎在馬上的新郎官,我每日里思念的人。

    分別時他握著我的手。深情款款地說:“我等著你,要早些回來。”

    那個人和現在馬上的這個,是同一個么?

    一定有什么地方出了錯,這其中一定有什么誤會。

    或許是他的父親逼迫他了,或許是文夫人。或許是……他的目光和我的在空中撞到了一起,那一剎那的功夫。我知道他看到了我。

    但他視若無睹地轉過頭去,有人撞了我一下,我被推推攘攘地擠到墻角邊,再抬頭看的時候,他已經走了過去。

    身旁有人在亂紛紛地說話,有人夸獎新郎生得俊朗,有人說新郎門第好嫁妝多。我拉著一個人問:“新郎新娘是誰?”

    “哎呦,連這個都不知道。新娘就是文家的文飛少爺,新娘子是越嘉的大小姐。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我覺得太陽穴是有針在刺,疼得眼前發黑,拉著那人不放:“親事……是幾時定的?”

    “可有半年多啦?是不是?”她問旁邊的人。

    “對,下定的時候我記得,也是很熱鬧,是二月里頭,可不是半年多么。”

    半年多……半年多前他就定了親?我們分別也才不過半年多!我一走,他就定了親?可是往來的信上,他從未說過。

    只字未提。

    花轎進了門,街上看熱鬧的人漸漸散了。我抬起頭來,看見文府牌匾上系著大紅綢結,門上貼著斗大的一雙喜字。那刺眼的紅字像是張開口的猛獸,朝著我撲噬過來。

    眼前忽然一黑,整個人仿佛被撲咬撕扯成了無數碎片,胸口火灼一般疼痛,心仿佛硬生生地被鋸開來,血泊泊流淌,痛楚無邊無際地漫延。手腳像冰塊一樣冷。

    他怎能如此欺負我?

    那些山盟海誓,柔情蜜意。那些耳鬢廝磨,偶偶私語……我扶著門口的柱子,就像沉浸在一場噩夢中,拼命地掙扎,可就是醒不過來。

    似乎有人從我身后擦過,肩膀微微刺痛。

    我轉過頭去看,人們三三兩兩地散開。

    我深吸一口氣,邁步朝文府里走了進去。

    新郎新娘在正堂拜天地,三拜,九叩。我穿過人叢,拐進那條窄窄的夾道。

    這里寥落依舊。前面的喜氣洋洋與這里完全不搭界。

    門沒有鎖,我伸手一推,門就開了。

    屋里有個女子的聲音問:“是誰?”

    我木然地答了聲:“月姨,是我。”

    屋里頓時寂靜下來。

    我掀開門簾,月姨正掙扎著下床,她比上次分別時憔悴了太多。鬢邊的頭發都已經變成了灰白。

    “月姨別起來,躺下吧。”我走過去,扶了她一把。

    “巫寧姑娘……”

    “我剛回京城。在外頭,看見文飛做了新郎官,好不得意……他娶了越彤?”

    月姨僅僅握攥著我的手,臉漲得通紅,像是能滴出血來。

    “我不是來向您興師問罪的……”我在懷里摸索;一下,掏出那瓶藥來,“這個是……培元丹,每日服一顆……”

    月姨不接那個瓶子,眼淚淌了一臉,聲音嘶啞地說:“巫寧。是文飛對不住你。他野心太大,越家能給他助益,他就應下了那樁婚事。你。你別太難過,不值得,不值得啊……”

    我不覺得難過。

    真的,一點兒都不難過。

    我只覺得心里頭空落落的,像是失掉了最珍貴的一樣東西。再也找不回,補不上。

    我離開那兩間矮屋,月姨在我身后呼喊,她說什么,我好像聽見了,可是卻聽不清。

    我要見文飛一面。

    我要問個清楚。這到底是為什么。

    接下去的一切凌亂而破碎,到處都是一片腥紅的顏色。

    文飛從喜袍忽然抽出來的短劍,越彤得意的笑臉。那些潛伏在帳后頭屏風后頭的人。我辛苦尋來的劍譜被他搜了出來,急切地翻看著。他手上的血沾在紙上,在我替他求來的劍譜上,染著我的血。

    多么諷刺。

    文家的男人都有如豺狼。

    文飛的父親是這樣,文飛也不例外。

    我聽說過。可是我沒有想到這樣的事情,也會發生在我的身上。

    閃著寒光的劍刃又一次刺過來。結結實實地刺穿了人的身體。

    劍刺中的不是我。

    我睜大雙眼,看著月姨張開了雙臂,緩緩地沖著我倒了下來。她臉上并沒有顯得痛苦,反而是一種解脫的釋然。那張病得脫了形的臉上,在死亡到來的這一刻,顯得那么溫柔,那么平靜。

    窗子從外頭破開來,一條黑影躥進屋里,揚手撒出一團毒霧,一把扯住我的手:“走!”

    姚自勝身上有一股濃濃的血腥和毒瘴氣味,血沿著臉頰向下淌,他抱著我躍出了窗子,身后文飛一劍銜尾追至,血光在我眼前迸濺開來。

    “不!”

    我驚呼著,猛然睜開眼睛,冷汗一滴滴的從額頭滴落在沙地上。

    我撿起了落在地上的劍,站起身來。

    天際變成了一片昏黑的顏色,風越刮越緊。

    不,不是風。

    我抬起頭來。

    是有人觸動了陣石。

    陣眼正在改變,這個幻境很快就徹底崩碎。

    我快步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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