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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艷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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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昌平三十八年二月,  山陵崩。在皇后去世不到一載,嘉裕帝思念成疾,追隨而去。

    同年四月,  七皇子蕭晏登基為帝,  改年號建安,國號為葉。

    新君繼位,改年號正常不過,但千百年來,  除非是皇朝更替,未曾聽聞子承父位,更改國號的。

    “鄴”與“葉”,  一樣的音,  聽來未改,詔書觀之卻又改了。

    三省聯名,御史臺上諫,皆道不可更改國號。

    在百官罷朝前,  御座上的新君先摘了十二冕旒,脫了冕服,抽長劍召兵甲。

    劍出鞘前,  他尚且留了話。

    “今日朝堂血洗,  洛陽血流,且當我推翻大鄴朝,劈我新王朝。我之王朝,國號尚為葉。”

    “諸君是現下稱臣,  還是流血降臣,  一炷香為限?”

    言罷,  內侍監點香計時。

    九重白玉階上的青年郎君,  今歲三十有一,已過而立。

    但是京畿百官對其的了解并不多,便是嘉裕帝時期,同朝為官時接觸得也甚少。

    因為,蕭晏二十七歲前一直頑疾在身,鮮少出府。即便天資聰穎在兵部掛名,但是身子羸弱,基本都是屬臣部下過府議事。

    一朝病愈,還未喘過氣,被上了西北戰場,坐鎮滄州。

    再回來,已是三軍在手,天下定。

    所以,文武百官只知新君文韜武略,卻不甚清楚帝王脾性。

    多來聽聞的都是其清貴溫潤,風流愛笑,是君子也。

    未曾想到是如此狂妄悖逆者。

    香燼。

    含光殿外一陣兵甲列隊聲。

    不著冠服的青年,佩劍出殿,一個手勢落下。

    黑甲軍手起刀落,數十跪著的人轉瞬倒地,頭顱四下滾去。

    百官中有人識出,被斬者乃先帝血衛營。

    改國號,清人手。

    先帝第七子,這個傳聞中被帝王國母捧在掌心的繼任君主,原并不是那般父慈子孝。

    然期間緣由幾何,便不甚清楚了。

    原也有知曉內情的人。

    武官中的城防軍守將鐘如航,和御前侍衛林方白,越過人潮對視了一眼。

    原因無他,不過是他們主子出口氣罷了,然后借此震懾,一石二鳥罷了。

    當年,先帝對那二人諸多阻擾,若是早些允了王妃位,亦或者沒有最后一次的調查,大抵今日的一切都會不同了。

    自然站在先帝的立場,仿若也無大錯。

    但比之斯人慘死,蕭晏于國不能崩,于子不能瘋,便只能發泄。

    且還需控著分寸發泄。

    如此,曾經調查過葉照的先帝血衛營,便成了儆猴的雞。

    含光殿外一場屠殺,含光殿內諸臣盡低頭,尚有兩位不服者,遂撞柱折頸而亡。

    年輕的天子拱手作揖,道了聲“厚葬。”

    至此,群臣恍然,面對這般恩威并施,剛柔共濟的君主,他們何必違拗。

    連著國號都改了,就更不論昔年府邸冰棺、救了滄州守將尸身的人未入驪山松玉峰安葬,而直接入了陵寢。

    非后非妃非嬪,但她就是被葬在了陵寢中。

    還有便是那被天子收為義女的長樂郡主,新帝登基大典,竟牽其手與她同上尊位。抱于膝上,受天下跪拜。

    后授純懿德康恭長樂鎮國公主,乃七字封號,正一品鎮國公主。

    無論非嫡不可用的“純”字,還是“鎮國”二字,無異表明著,屬于帝膝下所出子嗣的嫡長二字,已被這個外姓孤女全部占去。

    除了未來東宮太子,天子膝下再無兒女之尊貴能同其比肩者。

    六歲的小公主住在深宮中,身子被養得日漸康健,雖話不能言,但并不影響她同蕭晏的交流。

    “殿下……”她比劃道,想了想停下來。

    廖姑姑教她說,殿下已是天子,不再是秦王府中的王爺,如今該稱陛下了。

    于是她重新比劃,“陛下,有功之臣皆入松玉峰,為何我阿娘不在那里?”

    “她功績甚大,若無她,滄州難保,松玉峰載不下她的功德。”

    “那為何入陵寢?那是后妃才入的。”

    “不是非后妃才入,朕百年后亦會入。當是你阿娘功績比之天子。”蕭晏理了理孩子衣襟,看她溫和面龐,眉間朱砂愈加鮮艷。

    這是阿照給他生的孩子。

    “無她,亦無朕之今日。是故朕連國號亦改了她之姓。”

    “我們,一起懷念她。”

    蕭晏這個時候,還不知他的女兒格外早慧。

    原是更早前,她們母女在無他的歲月里,她就聰慧又懂事。

    大概自有意識,便已丟了童真。

    即便如今金尊玉貴,但常人都有的東西,譬如安寧,天真,她早早便已經失去。

    她有的是隔三差五的午夜驚夢,是對母親日益瘋漲的思念,是如今自己能得溫飽然不能予母親一口飯食、不得反哺的愧疚。

    這些,蕭晏永遠也彌補不了。

    只是,蕭晏這樣說,她也不再問。

    只坐在菱花鏡前,看自己一張面容。

    歲月流逝,鏡中日益長開的容顏,眉宇間流轉的神韻,都無聲昭示著一個事實。

    那個被蕭晏以天子權勢掩蓋的事實。

    若說洛陽皇城里,宗親權貴間,初時還對蕭晏改國號為“葉”,大肆冊封外姓女為公主,迎無名英雄入陵寢感到不可思議。

    然待見過鎮國公主那張臉,再想昔年秦王府那一段舊事,便已經基本確定。

    只是天子有心掩之,誰又敢逆鱗揭開。

    建安二年,承乾殿中的小公主七歲。

    當年枯黃的皮膚變得白皙,凹陷的兩頰開始豐盈,眉目間隱隱生出天家的威儀。

    她雖不能言,性子也冷,但脾氣不大,還是溫和的。

    只一點,明明長了一張欺霜賽雪的臉,櫻唇瓊鼻瑞鳳眼,眉宇朱砂風華瀲滟。

    但她不知從何時起,開始不愛照鏡子。

    極少看鏡中的自己。

    縱是宮人梳妝,她都半闔雙眼。

    大抵是從今歲春獵開始的。

    三月春獵,宗親權貴皆匯聚于驪山。

    同定北侯府的婚事告吹后,先帝為蕭晏定了另一門親,乃肅寧伯府的嫡幼女,沈六姑娘。道是等蕭晏平西歸來,便成婚。

    誰料,當年蕭晏三軍還未回洛陽,退婚的書信便先送到了肅寧伯府。

    然沈六愛慕蕭晏,轉眼四年過去,已是雙十年華,蹉跎至今未嫁。

    在這驪山之上,更是做起了糊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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