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頁 良久,覃昱接著說:“現在輪到你,不,不應該說現在,應該說他很早就在你身邊埋好棋局,你以為溫婉蓉和你賜婚真是先帝所為?蕭璟早在送她出宮時就做了手腳,他深知宮廷爭斗,夭折一兩個小皇嗣不算稀奇。” 覃煬一怔:“先帝賜婚是假的?” 覃昱玩味拿起酒杯晃了晃,諷刺道:“不算假,就當蕭璟借先帝之名下旨,同是圣旨。只是他沒料到,溫婉蓉對你動情,或許他以為溫婉蓉和長公主一路貨色。” 覃煬立刻反駁:“溫婉蓉不是那種人。” “急什么,又沒說你媳婦壞話。”覃昱瞥他一眼,“你現在自身難保,多想想自己怎么辦。” 覃煬微微一愣:“什么意思?” 覃昱提了提雁口關的情況,反問:“你生死不明快十天,蕭璟手中三十萬大軍,還有十幾萬后援軍,他們派人找過你嗎?” 死便死了;生,也任其自生自滅。 覃煬頃刻會意,慌忙爬起來,鄭重其事喊聲哥,急道:“為什么要我死?我要出事,溫婉蓉會被抓去和親,不行不行,你送我回去,去樟木城,她懷著覃家血脈,我不能讓她有事!” “瞧你那點出息,好意思罵宋執。”覃昱不屑道,“蕭璟要你死,因為我的出現打亂他的計劃,靖王說膿包遲早挑破,紙包不住火,這次黑水河是故技重施的良機。” 頓了頓,他補一句:“不止你,宋執也很危險,皓月一個大活人,跟你們一同離開燕都,不可能不引起城內眼線注意。” “那怎么辦?” 覃昱給出一個字——等。 覃煬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時候,覃昱卻胸有成竹。 …… 雁口關。 鐘御醫思量再三,獨自找宋勇赫商量。 他說:“宋將軍,雁口關氣候惡劣,恐皇上的身體難消受,卑職醫者仁心,不懂打仗,但照現在狀況拖下去,龍體欠安,加上回燕都路途遙遠,卑職擔心……” 皇上在路上閃失,這個罪責誰也擔不起。 宋勇赫摩挲下巴的胡子,眉頭緊鎖,問:“鐘御醫有話不妨直說。” 鐘御醫拱手作揖道:“宋將軍能勸皇上早日收兵,班師回朝,再好不過。” “這……”宋勇赫露出為難神色,嘆口氣,“老夫盡力而為。” 兩日后,雁口關舉兵十萬,攻打黑水河。 黑水河八萬重兵把守,兩軍對壘五天四夜,大周軍攻破此地時,剩余兵力不足萬人。 這一役幾乎平手,蕭璟聽到捷報時,沒多欣喜,因為過了黑水河往北推,是一馬平川的草原,對擅長騎射的西伯軍簡直無往不利。 果然應了蕭璟的預測,前鋒在黑水河扎營后,一連半個月進攻,五萬將士剩五千,敵軍四萬折損一萬。 “廢物!都是廢物!”蕭璟怒摔捷報折子,對宋勇赫喝道,“命樟木城調六萬精騎,隨朕親征!” 皇命難違,樟木城的六萬兵力連夜趕往雁口關,人馬未歇跟隨皇上直擊敵人腹地,士氣大振,接連拿下西伯三個小城池。 打到第四個城池,大汗坐不住了,招來重臣和幾個兒子重新規劃戰略,二皇子深知此次戰役很可能有去無回,在議會上極力推薦大皇子出征。 大汗早年征戰落下病根,如今年邁不能再沙場馳騁,自然希望自己看重的兒子能一戰成名,為日后繼位奠定基礎,便欣然接受二皇子的推薦。 大皇子不喜戰,卻不得不領命,回去后叫丹澤、覃昱以及平日幾個得力下屬議事到深夜。 隔日天不亮,覃昱把覃煬從軍牢里撈出來,邊走邊說:“你和宋執穿上軍服扮成我手下的兵,隨我出去,記住,到外面一切聽我指揮,你倆敢恣意妄為,就地軍法處置!” “我知道了。”覃煬自打長談后,老實許多。 再說宋執,上次被覃煬罵過后,再沒晃他眼前犯賤,換軍服時看到也當沒看到,一聲不吭做自己事。 覃煬后來反思,自己罵得有點過,狗臉生毛主動找宋執說話:“哎,最近死哪去了?也不來給老子送飯。” 宋執瞥一眼,沒好氣回答:“睡女人睡昏頭。” “得了,”覃煬手肘頂他一下,沒話找話,“哎,我哥說了,回大周,你也有危險。” 宋執不爽抬抬眼皮:“有危險是我自找,關你屁事。” 覃煬嘖一聲,上去一記鎖喉:“好賴不分的東西,你坑老子,老子沒跟你算賬,你還委屈!” 宋執還手:“滾遠點!快被勒死了!” 結果,一人挨了覃昱一拳,瞬間老實。 其實覃昱帶他們出來,并非找人幫手,是怕自己不在,二皇子趁機圖謀。 宋執和覃煬也沒真心想幫西伯打自己人,他倆不約而同就想知道還有沒有回去的希望,畢竟藏在西伯不是長久之計。 然而兩人千算萬算,沒想到打頭陣竟然是宋勇赫。 宋執藏匿于步兵當中,倒吸口涼氣,下意識拍拍身邊的人,從一堆腦袋縫隙中,指指前方。 覃煬順勢看過去,也愣住了,轉頭用唇語說:你爹? 宋執聳聳肩,腦袋輕點兩下,又面色焦急看一眼宋勇赫的方向,視線轉回來,無聲說:一會我先死,你后死,記得裝像一點,別被我爹發現。 覃煬無語,心想說好他先裝死,宋狗慫怎么分分鐘變孫子。 然而抱怨沒完,兩軍低沉而冗長的號角聲響起。 既然大戰在前,必然雙方必出一個頭陣大將一比高下,大皇子身邊一個身材魁梧的滿臉橫肉的將領出列,而對面出列正是宋勇赫。 一個年輕力壯,一個沙場老將,各持兵器,策馬奔向對方。 交手瞬間,宋執本能想彈出去。 覃煬一把按住他的肩頭,皺皺眉,晃兩下頭,示意別動。 宋執幾乎發出氣音:“那是我爹!” 話音未落,倏爾鏘一聲尖銳撞擊,宋執回頭,就看見宋勇赫的身子在馬上晃了晃。 對方哈哈大笑,吐一串他聽不懂的話,神情輕蔑又挑釁。 那一瞬,宋執只覺得心被什么東西刺一下,生疼得厲害,他太久沒回府,太久沒見宋勇赫,直到今日才發現,父親老了。 又那么一瞬,意識到自己多荒唐。 宋執眼睜睜看著兩人交戰,宋勇赫的體力大不如從前,再不是那個能追他滿院子打的暴力父親,幾個回合下來喘的厲害。 對方卻越戰越勇,最后奮力斬下一斧,宋勇赫手里的青銅棍砸在地上,發出哐啷啷的聲響,馬背上的人應聲倒地,腥紅的血從身下沁出來,慢慢越流越多。 宋執瞪大眼睛,渾身血液剎那凝固,甚至忘記出聲。 “爹爹,覃煬把最大的果子搶走了。” “爹,說好帶我放風箏,又食言!” “爹,這馬不錯,我先去跑兩圈。” …… “放箭!”大周軍里突然一聲令下,拉回所有思緒。 箭雨呼嘯,覃煬強行按下宋執的頭,舉起手中盾牌,低吼:“你他媽不要命了!” 宋執雙目腥紅瞪一眼,又看向宋勇赫的方向,地上的人萬劍穿身,連呼吸起伏都看不到。 混戰時,他不顧覃煬阻攔,奮力廝殺到宋勇赫尸體旁,撿起一旁銅棍,大力投向一個魁梧身影,對方啊一聲,被打下馬,很快被拿刀的士兵包圍,捅成篩子。 這一仗,兩軍各損一員大將,西伯五萬精兵逼退大周六萬精騎,險中得勝。 蕭璟腿上中箭,大皇子背上挨兩刀,各自退回大本營療傷。 夕陽西下,殘血般余輝,抹紅天際白云。 白云下,尸體遍野,濃重的血腥味直沖云霄,烏鴉落在地上啄兩口,又展翅滑到其他地方,發出粗嘎難聽的叫聲。 與烏鴉為伴,還有個的人影,踉踉蹌蹌三步一晃,在一堆殘尸斷手中翻找什么。 找了好半天,終于在一捧黃土里找到半枚攥刻“宋”字的玉佩,他如數家珍拿起來吹吹,又用衣角上擦擦,這是宋執賭氣扔家里的玉佩,和宋瑞一人一半,沒想到這次出征,被宋勇赫掛在腰間…… 宋執面無表情往回走,與前來接他的覃家兄弟擦肩而過,頭也未回。 “宋……”覃煬剛想喊,就被覃昱打斷。 “算了,讓他一個人靜一靜。” 覃煬閉嘴想了會,突然問:“哥,當初你也和宋執一樣,眼睜睜見爹赴死,無能為力嗎?在燕都你什么都不說是為保護覃家嗎?” 覃昱腳步一頓,沒回頭,也沒作答,片刻后邁開腳步,淡淡說聲“走吧”。 隔天一早,不是皓月找覃昱問宋執下落,誰都沒發現他連夜走了,除了玉佩和銅棍,什么都沒帶走,甚至沒給皓月一句交代。 丹澤看出皓月神情不對,回去后要柳一一多陪陪她,現在兩軍開戰,二皇子虎視眈眈,成天找茬,別在這個節骨眼上節外生枝。 與此同時,蕭璟的身體每況愈下,他的頭風病和箭傷藥理相克,要么頭疼要么腿疼,被疼痛折磨兩天兩夜后,除了喝藥喝米湯,什么都吃不進。 鐘御醫一刻不敢松懈照顧榻前,直到皇上徹底安睡。 夜露微霜,鐘御醫疲憊不堪,回到自己營帳已經亥時過半,還未寬衣解帶,門口傳來熟悉的聲音:“鐘御醫,您睡了嗎?卑職有事相商。” “幾位請進。”鐘御醫掀簾子,是隨行的三位軍醫。 其中年長的作揖行禮,說明來意:“鐘御醫,我等幾位深夜叨擾,請御醫莫怪,實在擔心圣上安危。” 鐘御醫強打著精神煮水泡茶,沒講虛禮,會意道:“皇上龍體欠安,加之戍邊氣候惡劣,無疑雪上加霜,如今腿上外傷雖不致命,卻不能按普通外傷治療,我也正想找幾位前輩商量,有沒有兩全的法子。” “這……”幾位軍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年長的索性把話說開,“鐘御醫,皇上的頭風病已是頑疾,沒想到這次惡化如此迅猛,我等不是不治腿傷,是不敢用藥了呀。” 鐘御醫贊同地點點頭:“腿傷僅用外敷可否?” 年長軍醫嘆氣搖頭:“若傷口淺僅用外敷不是不可,可皇上外傷頗深,僅外敷就得加大藥量,藥從傷口滲進,一樣會加劇皇上的頭風病。” 言外之意,兩條路擺在幾位大夫面前,治腿或治頭,二選一,沒有折中法子。 鐘御醫衡量再三,問年長軍醫:“現在頭風病和外傷,孰重孰輕?” 軍醫回答:“當然是頭風病,但頭風病無法根除,我們用再多藥,只是減緩皇上的疼痛而已。” 所以先治能治得好。 鐘御醫默認。 但軍醫多接觸外傷,內服調理遠不如太醫院的大夫經驗豐富。 鐘御醫送走幾位軍醫同仁,對著月朗星稀的寒夜呼出一口白氣,只有他明白,蕭璟的身體到了強弩之末,而腿傷是催化劑,不治皇上還能拖上三五個月,治療就是加速龍體耗損。 他等不了那么久,靖王也等不了那么久。 一切的一切仿若冥冥中有人操縱因果循環,善惡終有報…… 因為鐘御醫施診和止痛湯藥作用,蕭璟這幾天覺得身體比之前康復許多,連腿傷也愈合的不錯,他覺得這是好兆頭,連夜下令給許翊瑾及前鋒的幾名大將,守住占領的城池,待他傷好,定要打得西伯小老兒送降書來。 然而如意算盤還未撥響,就在第七日,蕭璟如往常起床,洗漱。 老太監剛遞上漱口茶水,臉色倏爾一變,聲音發顫喚聲:“皇,皇上……” 蕭璟正納悶,就覺得鼻子里有涼涼的液體往外流,他抹了把,發現是血,并不在意,擺擺手嫌太監大驚小怪:“不過天天點炭盆太過干燥,不是什么大事。” 話音未落,他就覺得心口一陣翻騰,干嘔一聲,一口殷紅液體噴在茶盅里,瞬間染紅清亮茶湯。 蕭璟來不及恐懼,兩眼一翻,轟然仰倒。 “皇上!皇上!快!快請鐘御醫!!!”太監尖細的嗓音回蕩在晨間寒涼空氣中。 鐘御醫帶幾位軍醫趕到時,蕭璟已經不省人事。 從辰時到午時,從午時到未時,整個御營忙成一鍋粥。 直到黃昏,老太監悲愴報一聲:“皇上殯天了!” 頓時御營里哭聲一片,誰都沒注意一個御營侍衛鉆入背面樹林,迅速不見。 …… 覃昱先收到消息,他趁夜拜訪大皇子,單膝跪地稟報和言謝:“大殿下,靖王說此次若沒您牽扯住二殿下和幾位重臣,他記得您的恩情,休戰協議已草擬完畢,十日內退兵雁口關,愿用戍邊十年和平換兩國的太平盛世。” 大皇子負手而立,深吸口氣,嗯一聲:“希望靖王能兌現他所有承諾。” 就在西伯按兵不動的同時,四五日后靖王收到飛鴿傳書。 他輕輕揚起嘴角,起身穿上新制蟒袍,拿起手邊“雙龍戲珠”的銅金令牌,對站在身邊的人說:“宋侍郎,你一路勞苦奔波,剛歇腳就要陪本王進宮面見太后,怕嗎?” 宋執單膝跪地,畢恭畢敬道:“微臣愿追隨殿下,身先士卒,在所不惜。” “好一個身先士卒!”靖王哈哈大笑,“待本王事成,定會允諾你的要求,還方明兩家一個公道。” 與此同時,仁壽宮被御林軍里三層外三層團團保護。 颯颯到底人小,平日在府邸瘋,可到了宮里感受到不尋常氣氛,寸步不離跟著老太太。 “曾祖母,怕怕。”她緊張地盯著窗外晃動的人影,轉頭撲到老太太懷里,快哭出來。 “有曾祖母在,颯颯不怕。”老太太輕聲安慰,一手摸著孩子的小腦袋,一手捏緊九鳳杖,心想今天就是拼了這條老命也要護孩子出宮。 颯颯攥住姜黃色衣面,小聲問:“曾祖母,爹娘何時來?颯颯想回家。” “應該快了。”老太太摟緊懷里玉面團一樣的孩子,看眼漏刻,已近午時,偌大偏殿只剩她們祖孫倆。 突然平地炸起一道驚雷,嚇得颯颯尖叫,哇的一聲哭出來。 “不怕不怕,是打雷。”老太太捂住孩子的耳朵,強顏歡笑。 “娘親!我要娘親!”颯颯別著小嘴,水汪汪的杏仁眼積滿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往外冒。 “颯颯不哭,我們很快就能回府。”老太太哄孩子的同時,耳朵靈敏聽見外面傳來時斷時續,短兵相接的打斗聲,她想這次真的快了。 颯颯哭了好一會才停下來,小虎妞著實嚇壞了,躲在老太太懷里時不時抽噎兩下,剛剛平復下來,偏殿大門砰一聲被人踹開,一個渾身是血的人沖進來,大喊一聲“姑祖母”,被老太太轟出去:“別嚇到孩子!” 宋執乖乖退出去。 出宮時,颯颯臉上系著帕子,晃著腦袋道:“曾祖母,颯颯什么都看不見。” “沒什么好看的。”老太太鎮定自若踩在鮮血四溢,橫尸滿園的青石板路上,身后留下一串血腳印,跨出仁壽宮的大門。 唯有門檐下,鎏金紫檀的匾額在初夏的陽光里褶褶生輝。 兩日后,舉國發喪,太后變稱皇太后,遺詔交由紀臣相,頒布靖王蕭奕擎即刻繼位。 “皇祖母在仁壽宮好生歇養,頤養天年。”新任帝王去仁壽宮請安,面上笑意,眼底冷漠,“皇叔的遺體,朕會親自接回來。” 皇太后面無表情哦一聲,起身扶著老嬤嬤往里走:“哀家乏了,皇上想怎么辦就怎么辦吧。” …… 十日后大周兌現退兵承諾,覃煬才被大皇子放走。 覃煬不想節外生枝,趁夜跑回樟木城,到許府時已經天亮,他抹把汗,顧不得禮數,對著紅漆大門一陣猛砸,把守門小廝嚇到了。 “哎喲,覃二爺啊!”小廝把罵人的話噎回去,叫人快去通傳。 溫婉蓉還在熟睡,如今她身子重得快,大夫恭喜懷的雙生子,喜得大姑姑趕緊去信燕都給老太太報告好消息。 “還在睡啊?”覃煬站在堂屋望一眼就被大姑姑趕走。 “你趕緊洗個澡,都餿了。” 覃煬打小怕大姑姑,再看大姑姑現在神態與老太太越來越像,更不敢造次,老老實實去洗澡。 人剛坐到澡桶里,外面又響起動靜,喊著:“爹爹,英哥兒也要洗澡!” 覃煬頭都大了,心想這混小子湊什么熱鬧,連哄帶騙說快洗完了。 英哥兒已經哄不住了,他跑到屏風后麻溜脫掉衣服,光著小屁股費勁往桶里爬,結果不等覃煬伸手接,嘩啦一聲水響,整個人倒栽蔥栽進水里,拍出個大水花。 “你一大早洗什么澡?”覃煬抹把臉上的水,揪一把肥坨坨的臉,嘖一聲,“又長肥了,你怎么在哪都長肉。” 英哥兒三個月沒見他,正高興,不計較說他胖,笑嘻嘻往前湊,眼睛亮晶晶地問:“爹爹,我們什么時候回燕都?” 覃煬想也不想說:“等你娘生完弟弟,少不得一年半載。” 英哥兒“啊”一聲,神色黯然:“這么久啊?我還跟玉芽嬸嬸說,爹爹來了,我就有小馬了。” 覃煬大喇喇坐在澡桶,不以為意道:“誰讓你到處亂說。” 英哥兒皺起小眉頭反駁:“是爹爹答應的,英哥兒哪里亂說了?” 覃煬一心想著找香綿羊,懶得跟小孩浪費口舌:“哎呀,回燕都就去馬場,不急一時。” 英哥兒小腦子思索片刻:“可等我回去小馬都長大了。” “小馬長大會有新的小馬。”覃煬洗得差不多,把英哥兒也抱出去,指使道,“我去找你娘,你去找大姑奶奶,叫人趕緊送早飯來,快去。” “娘親也要吃吧。”英哥兒一副小狗腿模樣。 “吃。”覃煬回答,又問,“你吃了沒?” 英哥兒搖搖頭。 “那我們一起吃。” “要不要叫玉芽嬸嬸帶表弟來啊?”英哥兒想得挺多。 “不要不要。”覃煬說,“幾個月不見你腦袋瓜裝什么?” 英哥兒嘿嘿一笑,穿好衣服跑出去。 覃煬許久未見溫婉蓉,趁她睡著,忍不住貼上去親了好久,直到把溫婉蓉親醒了。 “你……”她迷迷糊糊睜開眼,以為自己做夢,拍拍自己的臉,感覺到疼,才意識到覃煬真的回來了。 她倏爾爬起來,一下摟住面前高大男人,埋在懷里聲音悶悶的:“你這段時間去哪了?怎么一直沒音訊,我,我的心等涼了。” 說著,她哽咽起來:“你知不知道我好害怕啊!” “我這不是好好回來了嗎?”覃煬抱住她,拍拍背,笑道,“大姑姑說你現在不能哭,不能動氣,還說肚子里是兩個,哎,溫婉蓉,你是覃家功臣啊。” “你少貧!”溫婉蓉推開他,窩到床里面,嘀咕道,“回來都不問問我,就知道說孩子。” 覃煬躺她身邊,摟住隆起的小腹,賤兮兮道:“哎,我找匹快馬,趁夜趕回來,澡都洗了,你自己睡得跟豬一樣,還怪我?” “你才跟豬一樣。”溫婉蓉翻過身,狠狠掐他一把,還想說什么,就被驀然放大的臉堵住嘴,只剩唔唔的聲音。 一番唇齒糾纏正在興頭上,堂屋突然傳來哎喲一聲,覃煬爬起來一看,英哥兒雙手捂住眼睛,嘴上說:“爹爹又在親娘親,英哥兒什么也沒看見。” 覃煬單眉一挑,心想,什么叫又?難道這小子不止看到一次,看來以后要注意。 溫婉蓉在一旁捂嘴笑,揶揄道:“我平日里要你注意,你總說沒事,現在知道了吧。” 覃煬無語地點點頭。 隨著天氣漸漸轉暖,溫婉蓉的身子越來越重,覃煬恨不得把她當寶貝供起來,大姑姑照顧愈發細致,只有英哥兒高興沒幾天,再也高興不起來,他不學無術的舒坦日子到頭了。 就算沒有覃煬盯著,他的許表叔也不會閑著,誰叫覃英現在是許府唯一能跑能跳的男娃娃,簡直“萬千矚目于一身”。 至于如何挨過樟木城這艱苦一年,英哥兒完全不想回憶,他先前覺得許表叔挺好,現在已經愛不起來,偶爾聽見嬸嬸罵表叔,他心里多少好過點。 四季輪換,轉眼過去一年,當溫婉蓉下馬車,帶著兩個嗷嗷待哺雙生子進入覃府的垂花門時,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老太太看著兩個白嫩的曾孫,笑得合不攏嘴。 颯颯又長高了,她黏糊一會好欺負的娘親,就對兩個軟乎乎的小娃娃產生極濃興趣,時不時用胖胖小手戳戳雙生子的臉,不覺得這是弟弟,而是活物小玩具。 英哥兒早就等不及去馬場,覃煬要陪溫婉蓉進宮面圣去不了,他就要管家帶他去,就算不買,過過眼癮也好。 一家子安排妥當,只剩夫妻倆同乘一輛馬車出發。 路上,溫婉蓉問覃煬,覃昱怎么不回來? 覃煬笑笑,說他自行請愿駐扎雁口關,把牡丹也帶走了,緣起緣落,終歸一個圓圈,從終點回到起點。 溫婉蓉想想也好,又笑著問他:“宋執占了你樞密院的頭銜,你甘心嗎?” “有什么不甘心。”覃煬翹著二郎腿,閉著眼假寐,愜意道,“我以前叫傻,現在覺得做個混吃等死的駙馬爺,吃吃軟飯挺好。” “不害臊。”溫婉蓉把帕子丟他臉上。 覃煬笑出聲,睜開眼,問:“哎,以前總說下揚州,一直沒去,這次我遞交辭呈,等皇上批了,我們去揚州置辦套宅子如何?想什么時候去就什么時候去,還不愁沒地兒住。” “揚州置宅子?”溫婉蓉覺得不靠譜,“那邊舉目無親,又沒朋友,玩玩就行了,還真打算去住,我可聽說江南水鄉的地價兒不便宜,再說現在府里四個孩子,你先現在都嫌英哥兒和颯颯鬧,以后兩個小的大了,更鬧。” “地價的事你就別操心了。”覃煬說著坐起來,神秘兮兮道,“聚仙閣的老板手里有地,他愿意低三成讓給我。” 溫婉蓉覺得不妥:“要不先去玩了再說,又不是沒地兒住。” 話題就此打住,入宮后,夫妻倆在御花園面圣,蕭奕擎看過辭呈,并未過問太多,當即叫人取朱筆批了。 如今,不管新帝曾經是阿肆,是靖王,還是蕭奕擎,任何身份都已成過去,也不會有人提起,溫婉蓉離宮時不知為何看了眼仁壽宮的方向,心頭忽然百感交集。 “怎么了?”覃煬見她停住腳步,關心問。 溫婉蓉搖搖頭,輕笑一聲,說起一個不相干的話題:“你知道我名中為何有個蓉字?” 覃煬問,為什么? 溫婉蓉感嘆道:“我聽皇兄說,這名字是我母親起的,來自‘芙蓉生在秋江上,不向東風怨未開’,想想也是,秋天的芙蓉如何與春天的桃杏比擬,現在我才明白,或許母親生性孤傲,卻又太過美貌才會招來麻煩,我猜她心里一直有個人,只是我們不知道罷了。” 覃煬不解:“怎么突然想起來說這個?” “沒什么,就是感慨一下。”她笑得明艷動人,“有些人有些事,以前不懂,慢慢就懂了。” “過去就翻篇了。”覃煬把蔥白小手握在自己手里,大步往前走,蠻不講理道,“你娘心里有誰我管不了,不過你心里只能有我。” “你說話就不能有點美感嗎?” “不能。” “大老粗。” “……” 后續 自從覃煬過上混吃等死的日子后,每天都睡到日上三竿,他的起床氣全府皆知,除了溫婉蓉和颯颯能對付外,下人們能不招惹盡量不招惹。 但也有不怕死的,比如宋執,他仗著自己頂著宋將軍的頭銜,又不吃覃府的米,辰時過半就去拍覃家大門。 “你是不是有病?都什么時辰,不該去早朝嗎?”覃煬頭發亂蓬蓬,一副想捶死對方的表情,“奉天殿不在老子府里,你又睡女人睡昏頭?!” “今天我休沐。”宋執往屋里探探頭,問,“小溫嫂子呢?” 覃煬灌口茶,清醒幾分說:“搬祖母院子了,兩個小崽子半夜鬧死人。” 宋執恍然:“難怪你屋里這么清靜。” 覃煬快被他煩死了:“有屁就放,你一大早跑來到底干什么!” 宋執自來熟倒杯茶,解了渴,說:“我昨天看見皓月了,她現在在燕都住。” 覃煬以為多大的事:“你不是早跟那女人劃清界限嗎?看見就看見了唄。” “不,不是,我,我當時也是特殊情況。”宋執回答很不自然,“好歹我是她恩人,要不是我拼命,方明兩家怎么可能翻供。” 覃煬抬抬眼皮,沒聽懂:“你要別人報恩?” “不是,都不是!”宋執前思后想,后思前想,決定實話實說,“那啥,其實不是我看見皓月,是我娘先發現皓月抱個兒子,回來后說和我小時候一模一樣,要我快點把姑娘抬進門,兒子也不能留外面養,我,我該怎么辦啊?” “你娘說的沒錯啊。”覃煬總算聽明白,幸災樂禍笑得不行。 宋執氣壞了:“你大爺,你他媽有沒有良心!笑個屁!” “再續前緣,是美事。”覃煬繼續幸災樂禍,“有兒子正好,抬進門做大做小你說了算。” “放屁!要皓月做小,她不吃了我!”宋執跟在他屁股后面,“哎哎,你去哪里,快給我出出主意,我現在都不知道怎么面對她。” “怎么面對,用臉面對啊,難道用屁股?”覃煬笑了一路,下逐客令,“快滾,快滾!我去看兒子,沒時間陪你閑扯淡。” 說著,他叫來兩個會武的小廝把宋執架走了。 隔得很遠,還能聽見宋執的鬼吼鬼叫:“覃煬!你給我記著!!” 第(3/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