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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章 曦月-《寒山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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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瀾聞言只是一笑,道:“頑石就是頑石,再琢磨上幾萬年都是一塊石頭?!彼碜司危囟巳欢?,注視著那對貌合神離的師徒,道:“什么清修苦行、閉關避世都是騙騙外人的罷了,修行一事由來最為講究天賦二字。入道不分先后,有人耗費一生都止步不前,有人朝夕間便能頓悟。修行向來如此,無甚公平可言,師姐你應當再清楚不過?!?

    洛元秋微一搖頭,道:“也未必如此,天賦固然重要,但持之以恒,用心于一,也不是不能走出一條路。就拿我見過的一位符師前輩來說……”

    話未說完,忽有一人從身邊走過。青年身著藍袍,眉目間滿是陰郁之色,來到衛(wèi)曦面前扔下一物,居高臨下道:“你要的東西。”

    洛元秋見了驚訝道:“咦,怎么是他?”

    景瀾當即明白了此人是誰,皺眉道:“是衛(wèi)鈞?”

    “你這趟去得有些久了,”衛(wèi)曦看也不看,依舊撫琴,道:“還有最后一件。”

    衛(wèi)鈞神色不快,劈頭便道:“她是誰?你莫不是忘了此地嚴禁外人入內——”

    衛(wèi)曦笑容不變:“這是岳師的后人,也算是半個同族,如今在此跟隨我修行。你,還有什么想說的?”

    衛(wèi)鈞面色浮現出一種古怪的神情,轉身死死盯著墨凐:“岳師?真是沒想到,他竟還有后人留下??磥砟阋呀浾业搅四菢訓|西,有了它,你就能……”

    “你該去和澤了?!毙l(wèi)曦手中弦音一震,緩緩道,“多想想自己到底錯在了何處,這些日子你都呆在那里,不必再出去了?!?

    衛(wèi)鈞冷笑一聲,甩袖而去,臨走前又看了衛(wèi)曦一眼,頗有些憤恨難平。他似不經意掃過墨凐,眼中卻另有一番深意。

    他走后衛(wèi)曦繼續(xù)撫琴,曲畢,墨凐聽完道:“這曲子叫什么?!?

    兩人神態(tài)自若,仿佛衛(wèi)鈞從未來過,衛(wèi)曦道:“望月?!?

    墨凐道:“這里看不見月亮,所以彈此曲以慰思月之情么?若是這樣,何不索性到地上去看幾眼?!?

    衛(wèi)曦微微一笑:“都說知音難求,看來你不大懂琴,不及你弟弟?!?

    墨凐忽地沉默了起來,而后道:“他如果不是國君,懂什么都無妨。”

    “海上生明月,望月便是思鄉(xiāng)?!毙l(wèi)曦隨意道,“你到此二載,是否也會思念故土?”

    “既然回不去,想也是無用,不如不想?!蹦珒?,“聽聞你的琴技出神入化,我早就想請教一二?!?

    說完不等衛(wèi)曦回答,便來到她身旁坐下。衛(wèi)曦微怔,墨凐已信手一撥,弦聲錚然,其音如斬冰斷玉,不由道:“好琴?!?

    衛(wèi)曦握住她的手道:“當心。”

    將墨凐的手翻過來,指腹紅痕鮮艷,她道:“這把琴脾氣不大好。”

    墨凐卻不甚在意手上的傷,道:“只是小傷罷了,無妨,明日我再來找你。”

    衛(wèi)曦頓了頓道:“剛才那是我的族人,他叫衛(wèi)鈞,你若是碰上了也無需理會?!?

    翌日起,墨凐便不再是相隔五日到明宮下,以請教琴技的名義,她每日都會來此,而衛(wèi)曦也沒有拒絕,除了講經授法之外,也會指點墨凐彈琴。

    常常是衛(wèi)曦先彈奏一首曲子,展示指法。在她撥弦時,墨凐并未去看,反倒是在一旁凝視著她的面容。等到墨凐上手彈時,頻頻出錯,堪稱是漏洞百出,全然沒有學符術時的一點就通。衛(wèi)曦無奈,最后只能手把手教她。

    洛元秋見狀十分不解,問景瀾:“我記得墨凐不是會彈琴嗎,怎么現在又不會了,難道是我記錯了?”

    景瀾目光微閃,道:“你沒記錯?!?

    洛元秋自覺手如棒杵,穿針引線都成問題,別說彈琴了。由己推人,她同情道:“都學了半個月了還不會,這曲子一定很難彈吧。”

    說完就聽見景瀾在笑,她疑惑道:“你笑什么,我的話很可笑嗎?”

    景瀾點了點她的鼻尖,莞爾道:“不可笑,我只是突然想到,木頭也有木頭的好處罷了?!?

    洛元秋道:“誰是木頭?”

    “是我是我。”景瀾隨口答了,拉起洛元秋走開,目光在那二人身上一掠而過,微笑道,“襄王有意神女無心,也不知道這曲子還能彈上多久?!?

    一日墨凐學琴結束回到斗淵閣,在石階入口前遇見了一人。

    衛(wèi)鈞五官俊朗,但眉宇間總有一團化不開的陰郁,看起來頗有幾分邪氣。他攔住墨凐去路,道:“岳師后人?”

    來者不善,墨凐道:“我不姓岳,閣下找錯人了?!?

    “我知道你不姓岳,但衛(wèi)曦說是,那就一定不會錯。”衛(wèi)鈞神情一變,伸手就向墨凐肩頭抓去,道:“帶我進斗淵閣,我知道你有辦法的。”

    墨凐避開后退入石階,霧氣瞬時涌來包裹住了她,衛(wèi)鈞似乎忌憚這迷霧,并不上前。墨凐站在霧中道:“想進斗淵閣,你應該去問問衛(wèi)曦?!?

    衛(wèi)鈞玩味一笑:“看來她這徒弟沒白收,不過你知道她為何要收你為徒?無非是為了那把神兵!只因岳成式當初鑄此弓時注入了自己的血,唯有其后人方能穿過寒譚將它取出。等到你死了以后,她就能得到這把弓了?!?

    墨凐不為所動,道:“這些話,你可以當著她的面再說一次?!?

    霧氣后傳來一聲冷笑,隨后再無聲息。

    光陰飛逝,從墨凐日日上山學琴開始,兩人之間的交談也開始變得多了起來。閑暇之余,衛(wèi)曦時不時也會提及古越國的過往。

    昔時國君翎在位,古越國力強盛之至,忽有一支商隊在海上航行時誤入風暴,無意中發(fā)現了傳說中的海眼。海眼中凝聚著海氣之精華,其上充滿了風暴與雷霆,其下則是萬川歸盡之處,匯聚成漩渦,從此蘊育出種種奇異而強大的力量。

    與流轉在天地間飄忽不定的天脈地脈不同,海眼的力量無窮無盡,仿佛取之不竭。國君翎已富有四海,但凡人終死,若不能長久留在世間,縱然擁有一切也是無用。他從上古時的異人墓葬中得到一種長生之法,需借助海眼之力方能施展。無人能抵擋長生不老的誘惑,于是國君翎傾舉國之力在海眼旁建起了一座白塔,以此為憑,妄圖從海眼中獲取力量。

    “你所見到的這一切,都是依靠海眼的力量建成的?!毙l(wèi)曦道,“他們以法陣與符法分隔開海水,把城池從地上搬到了海中。”

    墨凐道:“這位國君能行如此壯舉,最后長生不老了嗎?”

    衛(wèi)曦望著遠處那座塔,目光幽深:“他在白塔上施展此術,果真成功了。他不再衰老,身軀反而變得強勁有力……欣喜若狂中他忽然想到,若是國中之人都能如他這般長生不老,那古越豈不就與傳說中的神國一樣了?”

    此念一生便難以斷絕,國君翎毅然決然要讓臣民們變得和自己一樣,便在海中重新建立起了國度,將數以萬計的民眾移居到了此處。

    從此古越被一分為二,太子寅則帶領余下的臣子們留在地上繼續(xù)治理國家。人人都以為這是興盛的開始,沒想到正是由此引來了彌天大禍,日漸走向衰敗。

    國君翎開始變得嗜殺好斗起來,毫無預兆命軍隊攻打他國,屠城的消息接連不斷傳來,舉國上下震驚不已。他手下的將士仿佛只知殺戮,所到之處血流漂櫓,以至數國不得不結為盟友,聯手對抗古越。

    “……他像是入魔了一樣,開始虐殺近臣。一個永生不死的暴君,率領一支暴虐屠殺的軍隊,足以讓所有人都覺得恐懼,但要如何殺死他,卻成了一個難題。”衛(wèi)曦說道,“太子寅將他囚禁了起來,最后他逃進了白塔中,被天雷擊中,墜入了海眼。”

    “他留下的長生之法還在,那已經成了禁術,被封入斗淵閣。那時的閣主并未放棄鉆研長生術,經過數年找尋,他終于明白了長生不老的真正意義。所謂長生,就是肉身不朽,神魂能擺脫軀體,超脫生死,游離于天地間。太子寅心動不已,便依照他所言,以水石與陰山之石建成了這座明宮,用以修煉神魂之術?!?

    墨凐望著山下那片廢墟道:“即是如此,古越又是如何覆滅的呢?”

    衛(wèi)曦道:“有人說是因為詛咒,國君翎死前想必很是不甘,便施下詛咒。不過古越覆滅既有外力又有內因,七國聯手步步緊逼,太子寅不敵,只得遷都入海,休養(yǎng)生息,但災難偏偏就從這之后開始?!?

    墨凐道:“莫非是國君翎死而復生了?”

    衛(wèi)曦搖搖頭,道:“不,他的確已經死了。起初借海眼之力建造起這一切時無人察覺,這力量背后另藏著一股邪惡的力量,在國君翎施展長生之法時被喚醒,從此附著到了他的身上。他之所以會變得弒殺暴虐,喜怒不定,都是由此而起。在他死后,這力量又回到了白塔中,只要有運用海眼之力,必然會將它引來,但這海中法陣都要依靠海眼方能運轉……”

    墨凐回想起那日看見白塔時的古怪感受,頓時明了:“所以你才讓我不要多看那座塔?”

    衛(wèi)曦道:“這股至惡之力能蠱惑人心,擾亂神智,讓人變成只知殺戮的行尸走肉,最后淪為魔影。”

    “魔影?”

    “便是那日斗淵閣里出現的怪物,”衛(wèi)曦淡淡道,“它們曾經也都是人?!?

    緊接著她問道:“如果是你,你又會怎么做?”

    墨凐思索片刻,答道:“倘若無力回天,我應當會在變成怪物之前了結自己的性命?!?

    琴聲微顫,衛(wèi)曦雙手輕按收音,抬起頭看著她道:“如果這力量影響不了你,而你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心神淪喪,即將化為魔影,你會怎么做?”

    墨凐靜了一瞬道:“我會立刻帶剩下的人離開,永遠不再回來?!?

    “若是走不了呢?”衛(wèi)曦道。

    墨凐微微皺眉,不動聲色端詳著她:“這是一個死局,怎么做都是無用。但如果救不了別人,那就只能救自己了?!?

    衛(wèi)曦道:“自救者人恒救之?!?

    她臉上的笑容與平時無二,僅有一絲悵然轉瞬即逝,仿佛只是錯覺。墨凐心口一跳:“你——”

    衛(wèi)曦微笑道:“隨口一提,都是些陳年舊事,不必放在心上。明日起我要閉關靜修,這琴借給你一用,等出關以后再還我?!?

    .

    海中無寒暑之分,終年如一日,使人時常感覺不到光陰的流逝。

    自衛(wèi)曦閉關以來,墨凐便再也沒有去過山上。她在斗淵閣修行,隨著時日過去,意外地發(fā)現竟然能召出那道紫光了,雖說只有短短幾息的功夫,也足以證明這些年中日以繼夜的苦修并未白費。

    斗淵閣中所藏奇珍甚多,墨凐閑來無事便在閣中閱覽古籍經文。藏品中有部分卷軸上都貼著符,若能摘下才算有一閱的資格,讀完之后符光亮起,卷軸自會封合,重新被繩索勾起回到原處,再也無法取下;就算是在閣中抄錄下其中內容,在踏出門的瞬間也會從紙上消失。

    洛元秋在一旁看那墨繩徐徐上升,若有所思道:“原來是這種規(guī)矩,這本書一人只能讀一次。如果看過后忘了,想重讀一遍怎么辦?”

    景瀾道:“那便是與此書有緣無分。這閣中藏書所載都是諸法精義,理應一讀即通,縱然忘了其中詳情,那真意也該了然于胸。”

    洛元秋回想自己學符時的種種,也不得不承認景瀾說的沒錯。而墨凐顯然早早領悟到了這一點,并不執(zhí)著于此,只專注于自己能記下的反復推敲。

    如此數月過去,有天一人穿過迷霧來到海淵,那人卻不是衛(wèi)曦,而是衛(wèi)鈞。

    兩人一見面,衛(wèi)鈞便毫不客氣地要墨凐把手中的弓交出來,言語之間帶著威脅之意,墨凐站在索道那頭道:“既然這么想要,為何你不自己過來?。俊?

    衛(wèi)鈞忽變了臉色,嘲諷般笑了笑道:“我好心想救你一命,奈何你偏要自尋死路!眼下你這般相信她,真以為有師徒之名,她便會一直護著你。你怕是不知道,她最擅長的就是蠱惑人心……等她一旦得到神兵,擺脫了白塔的桎梏之后,就能完成長生術的最后一步。到了那時,你就真成了一枚棄子。她身后的那個秘密,你永遠也不會知道了。呵呵,就算你把我的話告訴她又如何?你會落得個什么下場,我倒想親眼瞧一瞧?!?

    他無論說了什么,墨凐都是只聽不答。見她這般油鹽不進,衛(wèi)鈞放下狠話以后身形一隱,旋即離開了斗淵閣。

    等衛(wèi)曦終于結束閉關,再次出現在斗淵閣時,已經過去了一年之久。

    她面上略帶倦容,仿佛長途跋涉歸來,一身風塵仆仆,唯有雙眼仍明亮如昔,見了墨凐微笑道:“很好,看來這一年你并未懈怠。如果我沒猜錯,你已經能召出那把弓了?!?

    墨凐道:“你不是去閉關了么,怎么像是遠游回來。”

    “夢回故國,再一次參悟生死之道,體會其中精妙所在,”衛(wèi)曦輕快道,“與遠行一場也沒什么分別?!?

    那生死二字令墨凐心中一動,她想起衛(wèi)鈞所說的長生術,忍不住打量起衛(wèi)曦來。

    歲月仿佛格外優(yōu)容她,她面容如舊,與二人初見相比也未有分毫改變。

    但人總是會衰老的,正如葉落一般,是世間應有的規(guī)則,難道真有人能逃脫生死的束縛不老不死么?

    那念頭只出現了短短一剎,便聽衛(wèi)曦又道:“天地運行,四季輪換,寒暑交替,日月盈缺……萬事萬物皆有定數,現在我授你卜筮之術。此術本由斗淵閣星觀所掌,起卦時需燃燭焚甲,現在一切從簡,什么順手就用什么?!?

    墨凐學的很快,沒多久師徒二人便對坐互相占算,從往昔身邊的一些小事算起,問者需以否或是作答,不可避而不談。一次占算后墨凐離去,衛(wèi)曦在原地坐了很久,看著細沙上推演出的卦象,她眼中驚疑不定,第一次露出凝重的神情。

    隨著修行進益,墨凐愈發(fā)能感受到從白塔上散發(fā)出的強大力量,令人難以抗拒。但有衛(wèi)曦所言在先,她雖然盡力不去看那座塔,卻隱隱覺得那光芒無處不在。

    她開始頻繁做夢,在夢中深邃幽暗的海底似乎隱藏著什么龐然大物,它的影子遮住了月光,從深處向水面浮去,很快海水被染成赤紅,驚濤駭浪瞬息之間吞沒大地,將一切生靈卷入海中。

    這夢帶著不祥的意味,夢醒之后那鮮紅的海波在墨凐眼前揮之不去。某次衛(wèi)曦夜訪斗淵閣,無意中發(fā)現墨凐深陷噩夢,便將燈盞放在地上,半倚著床翻閱經卷,等墨凐掙脫噩夢,在她醒來前悄然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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