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9節 歷史(四)-《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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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是五分鐘。
就在李自成部吹響號角,步兵方陣準備推進之時,韓小波冷冷劈下了手。
隨即,天空突然一暗。
密密麻麻的彈丸,遮蔽了太陽。一瞬間,戰場上的順軍以為天色突然黑了。緊接著,連成片的巨大轟鳴聲,仿佛天神打雷般響徹了戰場。
仰著脖頸的順軍,目光呆滯。密度高到居然形成了鐵幕的彈丸雨,飛過頭頂,“轟”得一聲,砸進了后方的騎兵方陣中。
末日般的景象是那樣突兀和神奇。沒等順軍反應過來,第二波炮彈又砸在了鐵騎頭頂。
整齊的兩次轟鳴間隔中,還夾雜著一種極為特殊的尖叫聲。
這種聲音一開始以6秒為單位,緊接著就變成了連綿不絕的嘯叫聲。伴隨著怪聲的,是天空中劃過的兩條紅線……意大利炮打出的通紅的高爆彈丸,像連綿不絕的紅色流星,轟進了重騎方陣。
全程,不到五分鐘,李自成部賴以爭奪天下的重騎方陣,就在無人機和炮群的聯合絞殺下,變成了歷史,連跑都來不及。
工業化的戰爭偉力,徹底展現在了土著面前。
理論上,自這一刻起,真正的戰斗已經結束了。科技和生產力,對傳統軍事力量形成了碾壓。
“沖!沖!全軍沖!”
被連續的鐵幕徹底砸傻眼的順軍中軍,大駭下,自李自成以降所有將領,開始瘋狂命令全軍沖鋒。
與此同時,位于戰場東北方向的關寧軍中軍,全身被甲的吳三桂,額頭冒著冷汗,對身旁的祖大壽喊道:“沖!再不沖來不及啦!”
祖大壽滿臉虬髯根根炸起,絕望地注視著依舊出現在天空的可怕鐵幕。最終,他一咬牙,認命般的吼道:“沖!他媽的給老子沖!”
隨即,騎陣先是緩緩加速,然后提速。最終,關寧鐵騎一頭扎進了李自成部左翼。
眼看著當面之敵遭受重創,北伐軍主力并沒有動。
肉眼可見的,當關寧軍反水后,對面的順軍大陣已經開始松動崩散。這個時候,北伐軍前排火槍方陣,甚至沒有射出子彈。
緊接著,評估完戰場態勢的指揮部開始下令:炮火覆蓋當面之敵,打兩個齊射。
黑壓壓砸向步兵方陣頭頂的彈丸,真真只用了兩輪,就砸潰了士氣已經崩散的大順軍。
這時候,韓小波終于下令:左右兩翼騎兵團出動,包抄李自成部。
中路步兵師也開始緩緩進攻。
不過這種進攻,怎么看都像是在散步。
畢竟敵方已經處于崩解狀態,失去了成建制的抵抗能力。
……
關寧軍啟動那一刻,位于中軍的李自成一看路線,就知道完了。
果不其然,隨后的關寧軍,沖進了大順軍左翼。
“果然又被賣了啊……”
如果說順軍對關寧軍沒有防備,那就是搞笑的。從混亂的明末亂世中殺出來的順軍,怎么可能對關寧軍沒有提防。
可一切在炮彈組成的鐵幕面前,都失去了意義。這種時候,關寧軍反不反水,又有什么區別?
只是,為什么要說“又”?難不成是被天雷震暈了頭?
恍惚間,大順皇帝李自成,熟稔地掉轉馬頭,做出了他半生中最熟練的動作:“撤。”
原本入京坐了龍椅后,他以為自己的后半生,再也不需要逃跑了。
中軍這一撤,余下幾萬順軍就徹底成了散漫的羔羊群。這個時候,位于兩翼的騎兵,只需要徐徐靠攏,等逃兵跑個幾里路自己癱倒后,就可以抓社畜了。
至于關寧軍……沖垮了李自成左翼后,關寧軍及時剎住了車。今天這場仗不按人頭記功,沒必要下死力。
事實上,導致關寧軍三心二意的根本原因,并不是功勞……北伐軍右翼騎兵出擊后,陣線后方緩緩露出來的,卻是準備已久的東江鎮重騎兵團。
總數已經達到四千的東江兵團,看位置和沖擊路線,目標恰恰就是關寧軍。
喘著粗氣摘下頭盔,望著遠處罵聲連連,仿佛很遺憾的東江反賊,吳三桂和祖大壽互相對視一眼,額頭滾滾冷汗直冒。
他們都是知兵的。現在回想,一旦他們方才率兵沖擊北伐軍右翼,迎頭碰上的,不正是藏起來的東江重騎嗎?
“速速去大帥面前請功!”
兩個人慶幸之余,急忙催馬,奔韓小波中軍而去。
且說李自成,自從拋了大軍后,便率領殘部往京城而去。
真實歷史上,李自成兵敗一片石后,同樣是掉頭回了京城。然后用馬車拉著他拷掠來的銀冬瓜,倉惶逃回陜西。
這一次,由于有輕騎追兵的緣故,李自成殘部只好快馬加鞭,一路奪命而逃。至傍晚時分,堪堪趕在馬匹全數倒斃前,抵達了京城腳下。
當其時,永定門城頭上方,插滿了旗幟。
左旗曰:敕封永平縣男。
右旗曰:北伐第四師。
中間一面斗大的“李”字將旗,迎風招展。
永定門的城頭上,此刻也站滿了人。不光有春雷營的戰士,京城中但凡拿得起武器的成年男子,現在已經全部聚集在了環京的城墻上。
密不透風。
被偷了家,還被截留了那么大一堆銀冬瓜,此刻城下的殘兵,頹廢無比。
望著城頭上射下的怨毒目光,以及瘋狂卻又開心的叫罵聲,唯有李闖王拿得起放得下,面無表情地繼續拉馬:“走。”
可是,往哪里走?如今李自成殘部只余幾十騎,人困馬乏,沿途已經不斷有馬匹倒斃,后方還有好整以暇的追兵……所謂絕境,指得就是現在了。
借著黃昏的余光看了看四周,李自成現在也想不出太多辦法,只好指了指南面的馬家堡方向,催馬而去。
馬家堡是一個很小的堡子。之前建虜入關時,馬家堡里的人死得死,逃得逃,現如今堡子早已荒廢。最終,趕在天黑前,李自成拼盡最后一絲馬力,逃進了堡。
接下來的流程,大家這些年來在逃亡中都十分熟悉了。搖井打水,燒窗起火,割死馬肉燉煮,就著干糧飽食一頓,恢復體力。
是夜,萬籟俱寂,星斗漫天。除了遠處時不時經過的馬蹄聲之外,貌似馬家堡并沒有追兵來查,倒是讓逃亡者難得休息了一夜。
第二日,東方魚肚白時,恢復了體力的人馬,靜悄悄推開堡門,準備再次踏上逃亡的旅程。
迎接他們的,是上萬名默不作聲,已然將四周圍得水泄不通的騎兵。
垓下被圍,四面楚歌,不過如此了。
對頭頂一對一vip專屬無人機盯梢一無所知的李闖王,這時,是真的想要放棄了。
于是,在這個位面,年僅三十歲的李自成,捏緊了手中刀,打算戰斗到能喘氣的最后一刻。
歷史上的李自成,可謂是中華五千年來,最為堅毅的一個造反者。
他的一生,自揭竿而起那一刻,就永遠處于戰斗、失敗、東山再起、再戰斗、再失敗這樣的循環中。
所謂的“只身而逃”,“大敗虧輸”,種種別人很難承受的失敗,在李自成鋼鐵般的神經面前,都不算什么。
哪怕是被官兵團團圍困,他也要詐降復叛。
哪怕是被趕出了京城,他依舊一路敗亡,一路廝殺。直至在湖北九宮山下死亡那一刻,李自成依舊在和當地農民戰斗。
這是一個真正百折不撓的人。在他身上,將關中男子那份執拗堅韌的冷娃精神,詮釋到了極致。
下一刻,就在李自成準備自殺性沖鋒時,他對面的騎陣卻裂開了一條縫隙,從中緩緩出來一匹馬。
馬上迎面而來的,是一個穿著黑紗道袍的年輕男人。
“國師!”
再也顧不上其他,李自成騎馬出門,將微笑著的國師,迎進了堡內。
“國師何故棄我而去?”
“國師這一走,自成敗運了啊!”
“如今自成已是走投無路,國師可有妙計?”
“貧道今趟而來,正是為大王指點一條明路的。”
捻須微笑的周乙,說話間,從袖袍中掏出一封信來。
李自成隨即撕開了信封。
“自成吾弟,見字如面。”
“我知道你是一個百折不撓的人。”
“你可能對新國家有誤解,并不知道我們的目地是星辰大海。”
“咱們之前還是缺乏溝通。連崇禎我都能許他行明正朔,上書不稱臣。”
“對于你這樣的開拓性人材,我怎么會小肚雞腸呢?”
“如果你愿意的話,我發誓,一定會安排一處‘水草豐腴,魚躍龍翔’之地,供你施展才華。”
“帶著你那些兄弟,去打下一片江山。”
“我和國家都給你注資。”
“許你以藩王之禮陛見,藩國聽調不聽宣。”
良久后,李自成滿臉不能置信地抬起頭,盯住了國師雙眸。
周乙依舊捻須微笑,緩緩點頭:“是皇上的親筆信沒錯。”
一六三六年十二月二日,大順皇帝李自成,降曹燕于京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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