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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N.臨時休憩-《戒斷/懸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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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洄在寧一宵懷里哭了很久。

    在外游蕩數年,  他已經快要習慣獨自面對從最高處墜落的感覺,習慣了在這種時候,眼睜睜看著自己被絕望包圍,  就像一場束手無策的活埋。

    他本來可以面無表情地在重抑郁里自我傷害。

    但寧一宵卻緊緊地握著他的手,  給他很多的肯定和愛,  給了他嘔心瀝血的禮物,反復告知他自己的存在很有意義。

    蘇洄的頭腦原本被各種陰冷的詞匯所充斥,  短短幾分鐘內無數次想到死亡,但他垂著眼,看到手腕上那枚閃爍著光點的手環,  那些灰暗的念頭會忽然暫停。

    就像在黑暗中找到一線生機。

    他的內心幾乎拉扯成兩個部分,  一半在自我厭棄,  因為愛寧一宵而試圖讓他放棄自己,  另一半卻還在苦苦掙扎,因為舍不得寧一宵難過。

    他沒辦法想象寧一宵口中的那條時間線,沒辦法接受寧一宵一無所有。蘇洄真的很想讓寧一宵一直快樂,  為此,即便是深陷郁期,他也不敢放開寧一宵的手。

    寧一宵安靜地抱著他,  忽然聽到伏在他肩頭的蘇洄發出幾句短促的囁嚅,于是抬起頭,  “你說什么?”

    蘇洄很努力地對抗自己的負面情緒,重復了一遍,“我……不會離開你的。”

    最害怕做出承諾的人,  還是邁出了這一步。

    耳機里傳來模擬出來的、和寧一宵極為相似的聲音。

    [你能這樣說,  我真的很高興。]

    聽到這句意料之外的回應,寧一宵的心臟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

    “我知道,  我都知道。”他抵上蘇洄的額頭,握住他的手,“我們不會分開的,以后都不會。”

    蘇洄艱難地點了點頭。

    寧一宵看他眼睛都哭紅,很是心疼,但他更擔心因為方才的無良媒體,讓蘇洄無法面對自己的個人展,甚至否定自己的作品和才能。

    這些對他來說等同于自我毀滅。

    手環上的藍色光點增加了小小一枚。

    明顯感覺到他的狀態從劇烈波動,一點點走向平靜,徹底地進入郁期,寧一宵試圖和蘇洄對話,“現在有沒有力氣,可以站起來嗎?”

    蘇洄對言語的處理變得很慢,反應遲鈍,他呆呆地望著寧一宵,過了好一會兒,才用手撐著椅子,借力勉強站了起來,只是感覺雙腿如同灌了鉛,很沉重。

    寧一宵摟了摟他,吻了他的發頂。

    “要不要陪我走走?”

    蘇洄無法跟上寧一宵的思維速度,但盡力試著回應,握緊了他的手。

    “剛剛我路過了一個作品,感覺很有趣,我想再去仔細看一下。”寧一宵語速放得比平常慢,說話時也會低頭去看蘇洄的眼睛,“可以嗎?”

    蘇洄很輕微地點了頭。

    這個細小的動作,卻是他內心巨大掙扎的結果。

    “謝謝你陪我。”寧一宵半抱著他往外走,沿著白色的走廊,玻璃窗投射的彩色光芒落在兩人的身上,短暫地掩蓋了蘇洄的脆弱。

    這場展出對蘇洄意義重大,所以景明、貝拉和克洛伊也是特意湊了時間,在開展第一天上午就趕來。但三人誰都沒有聯系到蘇洄和寧一宵,索性慢慢地挨個挨個欣賞。

    蘇洄在情感傳遞上具有非常強大的天賦,每一件展品都具備一種渾然天成的情緒氛圍,可以瞬間將觀展人拉入他的內心世界,痛苦、不安、腐朽、孤獨,或是興奮、激情、狂戀、高亢,每一種都直擊人心。

    克洛伊拿著相機,拍下了許多照片,她打算選幾張發表在自己的社交網絡,也算是幫朋友宣傳。

    當他們三人來到二樓的黑色展廳,意外地發現了蘇洄和寧一宵的身影。

    景明開口想叫他們,卻被克洛伊阻止了。

    “等一下,先別打擾他們。”

    她舉起手里的相機。

    寧一宵和蘇洄走近了那個名為[mama]的裝置藝術品,這個作品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正中間垂直懸掛的巨大帷幕,如同一條薄刃、一堵墻,將空間一分為二。

    左邊的空間放置著一輛敞開了大門的汽車,一個用銀白色金屬澆筑而成的女人形象靠在車邊,手指夾著一枚香煙,她的雙肩和頭頂充斥著黑色的膠質物,粘稠而沉重地向下壓著。

    而右側的空間里則是透明材質的曼妙塑像,被套上了一條舊的白色長裙,裙擺飄蕩,可她的雙腿卻被同樣材質的黑色膠質纏住,不得脫身。

    左邊的帷幕上被投影了川流不息的扭曲街道,而走到右邊,帷幕上的影像則變成了深色的大海。

    而此時此刻的蘇洄,就站在空間的左側,面對帷幕凝視著投影中的馬路,他伸出手,觸碰了街的對岸,也是同一時間,站在右側的寧一宵,伸出手,指尖穿透大海的光影,隔著幕布握住了蘇洄的手。

    克洛伊將這一刻永久地記錄下來。

    她放下相機,望向兩人,盡管對其中的故事背景并不熟悉,但她心中產生了一種微妙的共鳴。

    貝拉開口,無意間說出了盤旋在她腦海的念頭。

    “好像他們兩個走進去,這個作品才是完整的。”

    寧一宵牽著蘇洄,在一個個他親手所做的展品前駐足。觀展的人越來越多,偶爾他能聽到一些人毫不吝嗇的夸獎,甚至有人認出了蘇洄。

    這令蘇洄感到壓力倍增,有些透不過氣,寧一宵察覺到這一點,于是決定先帶他離開。

    從藝術館里出來,回到車上,蘇洄依舊神思游離,但聽到那些話,為他帶來的也并非只有壓力,的的確確也稍稍緩解了他對自己能力的否定。

    “他們都很喜歡你。”寧一宵握著他的手,車窗外是一整片明媚的綠意,“你聽到了嗎?剛剛有個小女孩說她從來沒有見過這么漂亮的藝術品。”

    蘇洄垂著眼,攥緊了自己的指尖。

    這里風景優美,但原本的小鎮度假也只能暫時擱置。在詢問過蘇洄的意見后,寧一宵讓司機開到市區的精神科診所,為他安排了心理咨詢。

    等待他接受咨詢的這段時間里,寧一宵處理了方才那個記者的事。

    電話里查爾斯說,“剛剛我擬了個律師函發過去,那邊倒是回我了,但是那個記者就說自己只是工作失誤,提出想私下當面道歉,希望你們能原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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