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章 最長一夜(三)-《宋時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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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大慶殿燈火通明。
晚風徐徐,拂動殿外楊柳搖曳,那扎在柳枝上的紅絲綢條子,更增添幾分喜慶之氣。
趙佶坐在玉階下,看著玉階上的龍椅,眼中流露出一抹懷念之色。
不過,他旋即便把目光移開,轉而這金碧輝煌的大慶殿上。過一會兒,趙桓在寶津樓簽下盟書,這皇位就算是穩固下來。與其爭個頭破血流,倒不如趁此機會從這爭紛之中退出。平日里寫寫字,作個畫,撫個琴,吟誦詩詞,倒也還愜意。
趙佶骨子里,是個風雅文人。
此前把全部精力投注于掌控朝堂上面,雖說手握天下大權,卻失了本應有的風雅。
退出吧,退出吧!
趙佶在心里輕輕嘆了口氣,目光落在不遠處的趙構身上。
眉頭微微一蹙,這九兒怎地看上去神情恍惚?
趙佶知道,對于他退出爭紛一事,趙構并不是非常情愿。奈何趙佶一意退出,趙構就算再不愿意,可若是沒了趙佶出來,也就不那么名正言順。其實大哥帶九兒倒也不差,只可惜九兒看不明白這局勢,更不知道大哥的苦心,真個不堪大用。
大哥,便是趙桓。
宋人對兒子,多稱呼為‘大哥’。
哪怕是貴為九五之尊,在私下里也是喚兒子為‘大哥’。
趙構身強體壯,有神力,隱隱為趙佶諸子之中,武力最為強悍之人。更兼弓馬純熟。
只是,如此力大,如此體魄,如此武藝,偏沒有一顆強者的心。
從他對女真人的態度,便可以看出些端倪。
以前趙佶一心穩固政權,并沒有留意趙構的性子。可而今再看來。便有些不太滿意。
這一點,大哥倒是做的比九兒更好……
想到這里,趙佶便不再去觀望趙構。
這時候。趙諶從外面走進大慶殿,來到趙佶面前,恭恭敬敬道:“孫兒拜見翁翁。”
“小哥怎地才來?”
趙佶臉上。頓時滿帶著笑意。
大慶殿之中,正等候趙桓來到的文武百官,也都紛紛與趙諶招呼。
趙諶一一還禮,而后坐在趙佶身邊,“圣人要孫兒把功課作完之后,才讓孫兒過來。”
趙佶笑道:“圣人都安排了什么功課?”
“今日讀了大學,而后又練了一會兒字。”
趙佶連連點頭,“大學好,大學好啊……小哥要好生鉆研,那里面的學問可大著呢。”
趙諶乖巧無比。連連點頭答應。
目光從大殿上掃過,眼中閃過一抹失望之色。
十八姊說,小乙來了!
可惜卻不能光明正大在人前出現,偏都是些個不知所謂的家伙坐在這里。
此次與虜賊大勝,與他們有甚關聯?
若不是小乙和我的太子親軍在燕山府奮勇殺敵。哪兒來得如此大捷?功臣不得光耀,偏這些尸位素餐之輩,在這里呱噪不停。若他日我登基時,定要讓小乙風風光光。
想到這里,趙諶的眼中有一絲不屑。
他不想再和大殿里的那些文武官員寒暄,便坐在趙佶身邊不肯離去。
“翁翁。父皇怎地還沒有回來?”
趙佶輕輕撫摸趙諶的腦袋瓜子,輕聲道:“官家正在簽訂盟書,其中要走的程序頗為繁雜。估計這會兒也差不多了,等官家回來,便可以開席……小哥,想吃什么?”
趙諶歪著頭想了想,正要開口時,卻聽得大慶殿外傳來一陣嘈雜聲。
“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
趙佶聞聽一怔,忙站起身來,順手習慣性的把趙諶往身后一拉,便站在大殿正中。
大慶殿內,突然間安靜下來。
文武百官一個個面帶詫異之色,向大殿外看去。
“道君,大事不好了。”
“怎么了?”
趙佶沉聲喝問。
他心里,突然有一種不祥預感,不過臉上卻是古井不波,沒有流露出任何表情。
當了二十六年的皇帝,這點涵養和城府還是有的。
雖然當初女真人南下,令趙佶亂了分寸,驚恐不安。可是現在,趙佶卻沒有露出任何慌亂之色,努力維持著大殿上的局勢。
“涪陵郡公,涪陵郡公反了!”
一句話,頓時令大慶殿亂成了一鍋粥。
趙佶厲聲喝道:“都與我閉嘴。”
二十六年的積威猶在,令大殿再次安靜下來。
趙佶喝道:“你慢慢說來,涪陵郡公好端端,怎地反了?”
“回稟道君,涪陵郡公率殿前司副都統孔彥舟已沖開宣德門,言要為官家報仇,正朝大慶門而來。”
為官家報仇?
趙佶心里,頓時咯噔一下。
“胡說八道,涪陵郡公怎可能造反?”
一旁趙構搶身出來,厲聲喝罵。
趙佶眼睛一瞇,目光中透出一股子猙獰,從趙構身上掃過。
這九兒定然瞞著我做了什么事情,否則方才還魂不守舍,這一會兒功夫便成了這模樣?
趙佶正要開口,忽聽大慶門方向,傳來一連串的爆炸聲。
人喊馬嘶,亂成了一團。
大慶殿上的文武百官,也頓時失了方寸,一個個手足無措,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小哥,速往寶慈宮,通知圣人,有事故發生。”
趙佶此時的第一個念頭,便是讓趙諶離去。
可就在這時,大慶殿外人喊馬嘶。
負責今日酒宴司禮的景王趙杞搶身出去,卻不想迎面跑過來一隊殿前司禁軍,不等趙杞開口。便一刀把他砍翻在地。趙杞慘叫一聲,便倒在血泊之中,頓時沒了氣息。
數百名禁軍從外面沖進大慶殿,呼啦啦將大慶殿內的眾人團團包圍。
趙叔向一身甲胄,手持寶劍從外面大步走進來。
那寶劍上,猶自滴著血,顯然是剛殺過人。
“趙叔向。你要作甚?”
一名官員站起身來,便指著趙叔向喝問。
不等他話音落下,從趙叔向身后竄出一員武將。二話不說,手起刀落,把那官員砍倒在地。
一時間。大慶殿內,已亂成了一鍋粥。
趙佶把趙諶拉到了身后,目視趙叔向,眼中猶自帶著不可思議之色。
而趙構更是面色煞白,透著幾分茫然之色。
“十九哥,你這是作甚?”
“奉先皇遺詔,特來誅賊。”
趙叔向厲聲喝道,大殿上文武百官,又是一陣騷動。
先皇遺詔?
所有人這心里頓時一緊,難道說……
趙佶的臉色。格外難看。
他向前邁出一步,沉聲喝問道:“卻不知你奉得又是哪個先皇。”
趙叔向臉上透出一股悲戚和憤怒之色,怒視著趙佶道:“昏君,你還敢出來問話?”
說著,他手中寶劍一指趙佶。“昏君,你為謀奪皇位,竟與虜賊勾結,在寶津樓刺殺官家……有道是,虎毒不食子。你為了皇位不惜割地求和,更連親生兒子都不肯放過。若我大宋被你這等昏君把持朝堂。只怕用不得多久,便要基業盡喪。”
嗡……
大殿上,頓時沸騰起來。
樞密院使耿南仲站出來,厲聲喝問:“涪陵郡公,你說的可是真話?”
“句句屬實!”
趙叔向一臉悲慟之色,“耿相公,自家又豈敢拿此事說笑?今日官家在寶津樓等候虜賊使者,哪知道那虜賊使者左右不至。官家便向那虜賊代表詢問,不想虜賊喪心病狂,將官家當場刺死。燕直閣與吳學士,更被虜賊趁亂所殺……我當時便在寶津樓外值守,聽聞樓內發生變故,便闖入寶津樓,可是官家他,已然不成。
那虜賊俘虜,言是太上道君吩咐。
自家本不太相信,直到那虜賊拿出一紙盟書,自家才知道……
道君,臣亦知道君有意重掌朝堂,卻不想道君竟然用這等方式……燕山之戰,乃我大宋將士死戰得勝,你竟然要讓出蔚州和應州不說,還要割讓燕山府與那虜賊。你如此作為,又置我大宋將士于何地?”
趙叔向說到后來,已是聲淚俱下。
趙佶站在那里,沉默不語。
他在看,默默的觀察局勢……
而在他身后的趙諶,則緊緊抓著趙佶的手。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趙諶也有些糊涂了……他知道,父皇死了;可他更清楚,翁翁并沒有去殺父皇。因為就在昨日,翁翁還興致勃勃問他,等趙桓和女真人簽訂盟書之后,愿不愿意隨他去東南走走?翁翁說,要帶他去杭州,去感受一下蘇杭的美景。趙諶年紀雖然不大,卻可以感受出來,趙佶那發自內心的喜悅。
既然不是趙佶所為,那么……
趙佶心中的怒火,已經到了極致。
可是他依舊做出一副平靜表情,等待著趙叔向露出最后的殺招。
耿南仲上前一步,從趙叔向手里接過那份盟書。他認認真真看過一遍,幽幽一聲長嘆,呼的轉過身,凝視趙佶,“道君,你怎能做出這等糊涂事!”
剎那間,大慶殿沸騰了。
耿南仲這句話,無疑是證實了趙叔向的話。
趙構厲聲道:“耿南仲,你胡說什么?”
耿南仲則怒氣沖沖,手指趙構喝罵道:“齊國公,你還想要狡辯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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