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頁 宗設勒著韁繩,咬著牙齒立馬城下,在他身后,是近百已經上馬的女真甲士,一旦這些宋軍被趕下城墻,猬集在城關左近亂成一團。董大郎殘部就上前清除障礙,他們就一鼓作氣的馬踏進去,將這些頑強得讓人頭痛的宋軍全部踏成粉碎! 勝利的曙光就在眼前,此次南下成為功績超過銀可術的女真新星的前景已經就在手中,只要一合掌就能牢牢抓住!可是這些南人,卻在一批批的朝著這北面前仆后繼而來! 這是董大郎口中的軟弱南人么?這是那些被他們摧垮的遼人名臣猛將,還始終瞧不起的南人么?他們以四百騎呼嘯南下,雖然前來的時候有點心不甘情不愿。他們更愿意留在北面,立下擒獲耶律延禧的大功。可是自從掉馬向南,誰都以為這場戰事,至少在幽燕邊地,是席卷之勢。至于去不去拿下燕京,就看他們這些女真健兒愿意不愿意。 可是一挫于古北口,那南人小將的威風驍勇,就算嘴里不說,各自也是心中驚嘆。接著就是這檀州城,董大郎和他們這些真女真兵次第沖擊,城中還有內應,區區數百南人甲士,卻大呼酣斗到了現在,情勢再劣,也絕不稍卻,似乎全部在此覆滅,也在所不惜! 而南人軍馬,還在源源不斷的朝著這里涌來! 宗設下意識的回顧了身后女真騎士一眼,訝異的發現,身后騎士臉上都浮現出了不愿意在這惡劣局勢下拼命的表情。他們南下,多半是為了撈上一把的,并沒有什么摧敵克城的重任。收獲已然不小,在幽燕邊地堡寨當中,還有大批他們已經擄獲的財物生口呢。這個時候,早走為妙。 本來還有點猶豫不決的宗設頓時轉頭高聲下令:“斡朵,拉合馬,退下來!俺們從西面出城,走!等會合了銀可術,在和這里南人決戰,讓他們知道厲害!” 拉合馬不由分說,頓時就引兵急退下城墻。宋軍雖然在鼓足勇氣死戰,但是的確是強弩之末,半點追擊的氣力都沒有了。那邊的斡朵卻殺得興起,大吼著不愿意退下來,還是身邊女真甲士硬將他拖了下來,頂著他們的馬擴和余江他們幾個,能活著都是奇跡,縱然還想殺敵,在女真兵突然退下之際,連動彈一下的氣力都沒有了! 轉眼之間兩路女真兵馬都已經下城退到宗設旁邊,斡朵猶自不肯罷休,沖著宗設大喊:“再多一刻,就殺光了這些南人!到時候再走,難道就遲了?宗設你膽子比老鼠還小!” 宗設也沖著他大吼回去:“女真健兒性命寶貴,不是在這里消耗的,列陣而戰,俺們一個能殺他們十個!回頭再收拾他們就是,急什么!” 女真騎士紛紛到馬樁處,翻身上馬。除了幾個特別年少豪勇之士,誰都想早點走。這個檀州,實在是一個不好啃的硬骨頭。比起列陣沖殺,在這城中幾乎是肉搏亂戰一場,就是女真兵再厲害,也不想打這一仗。最主要的還是,馬擴他們的拼死抵抗,讓他們終于開始正眼來看這些南人,才第一次覺得,這次南下,還是有些硬仗要打。既然要打,就要選擇最能發揮女真人馬戰斗力的所在,而不是在這里拼命。 一眾女真鐵騎紛紛上馬,準備掉頭就走之際。董大郎在幾人扶持下,急匆匆的又從后面休息的地方趕了過來,他神情急切到了極處,近乎聲嘶力竭的朝著宗設大喊:“三位貴人,走不得!俺們在城中還有幾千人馬,依城死戰,還有一拼之力!現在棄了檀州,再拿回來就不容易了,銀可術貴人那里,又如何交代?” 他是真的急眼了,說話也再沒有了當初的恭謹客氣口氣。他拼死掙扎到現在,就是為了拿下這里,為了他董大郎在幽燕之地立住腳!為了這個目標,他已經拼得自己老底子傷亡慘重,元氣大傷。拼得自己身負重傷,只有勉強站著的氣力。到了現在,這些女真人卻要走! 他要不提銀可術可能還好一些,一提銀可術,宗設臉色就是一沉,點頭冷冷道:“俺們女真擅長野戰,出城也是為了能結陣廝殺!你說要依城死戰,也罷,你就留在這里,纏住宋軍,迫退他們,俺們再沖殺過來,將他們摧垮!這檀州城,就是你董大郎的了,俺們女真不要半點!要是敢于先退,俺們女真也是軍法無情!” 一句話如兜頭一盆涼水澆下,旁邊董大郎的殘存部屬個個臉色難看到了極點。這些女真人不但要走,還要留他們斷后。給這些韃子賣命,到底有什么一個好下場? 宗設下完軍令,身邊女真甲士,已經迫不及待的打馬就要離開。宗設看著董大郎和他麾下士卒呆立場中,心思一動,又點了幾個女真甲士的名字:“留雙馬給你們,在這里衛護著大郎!大郎,局勢一旦不利,俺們女真健兒,自然會保你殺出來,你且放心!” 女真南下,還少不了董大郎這么一個好向導。宗設自覺這個安排,已經是仁至義盡。卻不知道,董大郎身邊那些老卒,更是心灰意冷。利用完了,也是被拋棄的命運。董大郎有人衛護,他們可沒有! 可董大郎立在當地,卻沒有半點為他們乞命的話。倒不是董大郎沒有想到,而是他自顧自己,已經難有自保之力,身邊士卒,寥寥無幾,能得宗設留女真兵保護,已經是意外之喜。這條性命,好歹有了保證,只要性命還在,總還有將來機會。萬一說什么再惹怒了這些女真貴人,連這些人馬都不留給他,到時候還能說什么?難道真的和自己手下在這死地埋葬在檀州城里頭? 再說了,宗設他們一走,管他娘的,誰還留下來斷后,自己也帶著麾下掉頭就跑就是,在銀可術面前,再打這場官司! 就因為這兩個念頭,董大郎立在當地,一句話也沒有說,反而只是恭謹領命。 宗設再不多說什么,唿哨一聲,提馬就奔西而去,身邊女真甲士滾滾,同時疾馳而入,這個時候,他們也恨不得早點離開檀州這個地方! ~~~~~~~~~~~~~~~~~~~~~~~~~~~~~~~~~~~~~~~~~~~~~~~~~~~宋軍大隊鐵騎,萬馬奔騰而來,蹄聲如雷。在這一刻,似乎已經經歷了連場血戰,煙火漫天的檀州城池,都會被他們奔來的氣勢所推倒! 每個人的馬力都已經放到了極限。眼中只有檀州,只有城頭上那飄揚的宋軍旗號! 戰馬卷起的塵煙,已經先他們一步,借著南風,向檀州城頭鋪天蓋地的卷去。 檀州城中,那些原來的守軍已經徹底沒有了抵抗的意志,今日一戰。女真和宋人,連環不斷的撲城,一場血戰接著一場,從城外打到城內。在如此強悍,意志如此堅決的敵人面前,他們早就成了最為微不足道的存在。在宋軍大隊呼嘯而來,女真也暫時退避之際,他們已經完全解體了,將不知兵,兵不知將,掉頭就朝還敞開的數門朝外跑。那些已經擄掠了不少的人,更是大包小包,兔子是他孫子,跑得離檀州越遠越好。 跟著女真兵馬進城的各地豪強私兵,也是同樣舉動,他們本來就是為了占便宜而來的。可不是為了在這里和這些氣勢驚人的宋軍血戰!女真都走了,他們還在這里干嘛?頓時也是轟然一聲,卷堂大散。 幾個城門口,挨挨擠擠的全是人馬,都要朝外面逃。人群涌動著出了城門,給踩在底下的連慘叫都來不及就成了肉泥。實在是擠不出城門的,趕緊爬上城墻閉著眼睛就朝下跳,檀州城墻上,一片人體紛紛墜落的新奇景象! 吊橋本來就是不是很寬,不過容兩三馬并馳,在這上頭,擁擠還超過城門口數倍。每個人都在想拼命擠上去,結果每一次轟亂,都有大批的人馬落入壕溝當中,那些濠中尖樁,又發了利市,壕溝當中,慘叫呼喊之聲響徹云霄,壕溝內的護城河水,已經徹底變成了紅色! 本來這引七渡河而成的護城河,水深不過將將一人沒頂,有的會水的就要下溝游過去。但是身上擄掠來的財物太重,前頭人馬落水已經將護城河底攪成了爛泥,被墜下去,連掙扎著爬起來的機會都沒有! 哭罵聲,求救聲,夾雜著大口大口吞水的聲音在護城河中翻滾。那些百姓反而不逃了,在城上城下,席地而坐,讓開城門,拍手打掌的在那里哭罵:“殺千刀的,活該!” 這樣的混亂場景,并沒有持續多久,因為宋軍大隊鐵騎,已經到來!在戰馬的巨大沖力下,吊橋上面的人群大團大團的跌落水中。韓世忠一馬當先,他也紅了眼睛,肯朝下面跳的他不管,還賴在上頭的,大刀一擺,頓時就能飛起三五個頭顱! 轉瞬之間,他面前已經被掃空,城門口的人掉頭就朝里面跑。只留下城門洞一地軟綿綿的尸首,韓世忠一馬當先殺進去,吼聲震蕩著全城:“俺們殺進來了!檀州是俺們的了!馬宣贊,俺潑韓五殺進來了!” ~~~~~~~~~~~~~~~~~~~~~~~~~~~~~~~~~~~~~~~~~~~~~~~~~~~~~~在城中,董大郎他們同樣聽到了這呼喊之聲。 宗設他們已經朝西門而去,留下來護衛董大郎的女真甲士互相對望,一個個神色焦躁不安,恨不得馬上就能走。 董大郎看看他們,再看看自己沉默的那些殘存士卒,勉強一笑:“直什么,再慘的景況,俺們還不是過來了?弟兄們,再沒有在這里死拼的道理,俺們走罷!” 女真甲士頓時一扯韁繩,就要掉頭。可董大郎那些跟著他轉戰千里,一直忠心耿耿的士卒卻沒有動。 董大郎一怔,一顆心頓時落到了最深的谷底:“弟兄們,走罷!俺有什么不是,離開此處,俺們再計較不遲!” 一個臉上刀疤累累的老卒越眾而出,朝著董大郎拱手一禮:“大郎,俺們跟隨你父一代子一代的情分,到今日已經還得干干凈凈。俺們是燕地之人,不想再到女真那里當狗。要是宋人肯收納俺們,俺們寧愿在燕地給他們賣命,要是不然,俺們就各自星散,等亂世過去,再當個小老百姓…………大郎,你走罷,俺們就此別過!” 董大郎怔怔的看著他們,看到自己麾下士卒一個個翻身下馬,將手中兵刃全部擲掉,有的人還在卸甲,一件件的丟在地上。丟干凈的人馬已經跪了下來,面南雙手抱頭,有人更朝著城墻上的宋軍士卒開始高喊:“不打了,不打了,俺們納降!” 身邊女真甲士怒罵一聲:“殺不絕的漢狗!”又朝著董大郎呼喊:“大郎,再不走等著送死么?你不走,俺們卻要走!” 宋軍逼近的呼喊聲,已經轟鳴全城。蹄聲響亮,震動著整個檀州。董大郎木然轉頭,給自己坐騎加了一鞭子,跟著女真甲士絕塵向西而去。 董大郎心中此刻,只有絕望,天下之大,何處才是俺的出路! ~~~~~~~~~~~~~~~~~~~~~~~~~~~~~~~~~~~~~~~~~~~~~~~~~~~~~大宋宣和四年九月三十,檀州復歸宋軍之手。 經歷連場血戰,蕭言主力,終于抵達幽燕邊地,站住腳跟。 第(3/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