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折知柔向來是一個快活人。○ 他在折家之中,是不折不扣的旁支。血緣已然甚遠,到了他這一代,雖然還在折家大排行中。中元冬至祭祖,都不會給召喚到折家祠堂去按輩分站班行禮。 折家本來就不是一個富裕的家族,折知柔血緣如此之遠,自然家計也好不到哪里去。才十四歲就走了折家子弟最習(xí)慣的一條路,入軍中吃起了餉。 雖然掛著折家的姓氏,但是十四歲的少年入軍中之后未曾得到半點照應(yīng)。反而因為這個姓氏而得到更嚴苛的操練。 折家之人,在河外軍中,向來是沖殺在前,也死在最前! 而折知柔就這樣笑呵呵的承受了下來,從普通軍漢一步步這般爬上來。 行軍走得腳磨血泡,軍械甲胄干糧在長途跋涉中壓得腰似乎要斷??谥械鲽B來到偷偷出營沽酒吃肉回來挨軍棍。見仗之際緊張的站在隊列當中,只覺得自家隨時會吐出來。廝殺之際兵刃刺入敵人**之中那種奇異的感覺。總算從尋常軍卒提拔為一個小小十將的狂喜,將幾個月辛辛苦苦積攢的軍餉全都將到府谷瓦舍中揮灑個干凈………… 一個普通河外軍卒到軍將的成長史是什么樣的,折知柔就一點不拉的全都經(jīng)歷了個遍。 就這樣在河外軍中熬了二十余年,身上有了個小使臣官銜,得到了一個指揮使的差遣。在府州安了個家,娶了個粗壯不差似他的渾家,生了兩個皮天厭地的討債鬼。發(fā)的餉錢總不夠使。喝酒的時候只能喝點劣酒。渾家還總是抱怨要是哪一天他領(lǐng)兵上陣回不來。沒留下一點家當給娘仨————到時候別指望老娘替你守著! 河外軍中向來是甚為艱苦的所在,而折知柔還是那么一副沒心沒肺的樂天模樣。加上不論是自己馬上步下功夫,還是領(lǐng)軍打仗本事都還有點聲名,為人又是四海,也算是河外軍中相識遍天下。連折可求都知道自家有這么個遠房侄孫。 可是現(xiàn)下,折知柔卻樂呵不起來了,策馬踟躕而行,神情竟然是從來未曾有的肅然。 原因無他。就因為現(xiàn)在在道上經(jīng)行的這數(shù)千人馬! 這數(shù)千人馬,就是傳言中被家主丟棄在蔚水河谷中的五萬鄜延軍的余燼! 身為軍中之人,折知柔如何不知道五萬軍馬是多大的規(guī)模,拉出來是多大的場面? 當時旌旗蔽日,兵刃閃亮,披甲戰(zhàn)士如一堵堵鐵墻一般。行進起來,可以拉出數(shù)十里的隊列。一路金鼓相聞,游騎往來穿梭,卷動煙塵蔽日遮天。 而西軍向來又是富庶,支撐五萬大軍東進作戰(zhàn)。當不知道攜帶多少軍資器械。數(shù)萬石的糧秣。數(shù)萬束的駑矢,上萬以備替換的軍械甚而還有備用的甲胄。運載這些輜重就要上萬的民夫和無數(shù)車子。在沿途設(shè)立起一個又一個的轉(zhuǎn)運堡寨。 并且隨軍當有數(shù)百的工匠,修補車子,軍器,甲胄。還有成千上百照料騾馬的民夫。各種說得上名目說不上名目的掌各種職司的人等。更少不了隨軍的參謀贊畫,這些文人隨軍每每都要撥軍漢伺候,對軍漢既瞧不起又要求多,每每都是軍中最為討厭的對象。 就是這樣如此規(guī)模的大軍。鄜延路幾十年來傳承下來的武力。一朝就覆滅在河?xùn)|之地! 現(xiàn)在剩下的,就是這幾千殘兵而已! 說是殘兵,這數(shù)千人形貌實在是凄慘得很。 不論軍將還是士卒,甲胄都全部卸掉。身上衣料,都已然是破破爛爛,不能蔽體。每個人都須發(fā)蓬生,臉上油泥幾乎有一指厚。而腳上鞋子不論是多么結(jié)實打了多厚掌的軍靴,也全部都被磨破,一路行來,幾千人的隊伍就在途中留下點點血跡。 每個人幾乎都瘦脫了形,顴骨高高聳起。不少人身上還裹著有烏黑血跡的布條。就是這些憔悴疲憊的戰(zhàn)士,拄著長矛木棍,就這樣沉默的一路行進。隊伍中的所有人,似乎隨時都會倒下一般。 這隊伍當中,還有六七百匹馬。這些劫后余生的坐騎,也都肋骨根根凸出,鬃毛雜亂,馬掌也都脫落不少,蹄殼被磨掉,走在路上如那數(shù)千戰(zhàn)士一般,只留下一路點點血痕。 原來堅甲利兵,旌旗閃耀的鄜延大軍,原來一個個身形長大,勇悍敢戰(zhàn)的關(guān)西大漢。原來坐鎮(zhèn)鄜延,南蔽關(guān)中,西抗西夏,北壓草原雜胡的鄜延精兵?,F(xiàn)在就只剩下這數(shù)千仿佛從地獄中脫身的游魂! 整整一路大軍就這般斷送了啊! 大宋開國以來,陜西六路精兵,一次斷送整整一路精銳的,還未曾之見! 而這一路數(shù)萬生靈,除了自家將主劉光世無能之外。最后遭致近乎全軍覆沒結(jié)局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傳言中的折家軍在折可求的帶領(lǐng)下棄他們而走。 最終讓鄜延軍被女真韃子包圍,被女真韃子壓迫,被女真韃子殺戮,被女真韃子所淹沒! 而最讓折知柔只覺得抬不起頭,說不出話來的,還不止是這樣的慘景而已矣。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