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五(裴曈):畫像-《燈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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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奉應(yīng)穿著公服,腰間卻未如從前一般佩刀劍了,寬袖大袍,與往日不同。陸曈看了看他身后階前一行人,疑惑問道:“申大人這是……”
聞言,申奉應(yīng)得意極了。
“我如今在司農(nóng)寺下監(jiān)當(dāng)局都曲院當(dāng)主簿,掌管造酒曲,供內(nèi)酒庫釀酒銷售。”他道,“陸醫(yī)官、哦不,現(xiàn)在應(yīng)當(dāng)叫陸大夫,你們?nèi)蘸蟾弦劸疲M管來尋我。”
陸曈看他一臉神清氣爽,與從前在巡鋪屋時滿臉疲憊截然不同,就道:“申大人瞧著不錯。”
“那是,”申奉應(yīng)笑道:“不瞞二位,從前在巡鋪屋奉值,錢少事多。如今雖然錢還是少,但事兒可比巡鋪屋時少多了,也不危險。平日就是查查酒,那比查人松快。”說著又看向裴云暎,拱手笑道:“這也多虧了裴殿帥。”
陸曈:“裴云暎?”
“都曲院缺人,是裴殿帥舉薦的我。雖說這職位不高,但可太好了,現(xiàn)在日日傍晚就能準(zhǔn)時下差,比在巡鋪屋成日熬夜不知好了多少。”
裴云暎道:“你自己通過的吏目考核,與我無關(guān)。”
“那多少還是借了裴殿帥的面子,”申奉應(yīng)說著,將手里提著的一只小瓷壇不由分說塞到陸曈手里:“這是前頭酒樓新釀的桂花酒,過了監(jiān)察的,二位帶回去嘗嘗,也算我一番小小心意。”
“等等……”
陸曈還未說話,他又一撩衣袍轉(zhuǎn)頭跑回石階,只撂下一句,“這酒不貴,可不算賄賂,陸大夫盡管放心。”
這人從前不愧是做巡鋪的,動作矯捷得出奇,匆匆拉著一眾同僚走了。陸曈低頭,看著手中瓷壇,又看看裴云暎。
“收下吧。”他嘆了口氣,“回頭我叫人把銀子送去。”
“……好。”
……
又在潘樓逛了小半個時辰,直到夜色漸深,陸曈才與裴云暎回了府。
銀箏已回來休息了,城南鋪子忙得很,陸曈也沒去打擾她。裴云暎因還有些公務(wù)要處理,就叫陸曈先睡,自己在書房將待辦公文處理好,夜已經(jīng)很深。
裴府里安靜得很,待他沐浴梳洗過,回到寢屋時,卻見寢屋的窗戶上,一點燈色仍亮。
陸曈還未睡下。
他推門進(jìn)去,一眼瞧見陸曈坐在燈下,一手支著下巴似在打盹,旋即笑起來:“不是讓你先睡……”目光掠至桌前時,神色倏然一頓。
長案上斜斜倒著一只瓷壇。
那瓷壇看著有幾分眼熟,今日在潘樓街東遇到申奉應(yīng)時,對方強(qiáng)行塞給陸曈的桂花露。
他悚然一驚。
裴云暎伸手扶起瓷壇,晃了晃,里頭空空如也,恰在此時陸曈醒轉(zhuǎn)過來,揉了揉眼睛抬起頭。
“你喝光了?”他愕然。
“是甜的。”陸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再說了,我百毒不侵,酒量很好,你知道的。”
裴云暎按了按額心。
陸曈的確百毒不侵,因做藥人的經(jīng)歷,使得尋常酒釀對她起不到任何作用。當(dāng)初殿前司慶宴,陸曈也曾湊過熱鬧,他出門去喚了個人的功夫,回來司里的禁衛(wèi)已經(jīng)被陸曈喝趴下一半。
可以說,或許他的酒量在陸曈面前也要甘拜下風(fēng)。
不過……
那是從前。
自打她的身體漸漸好轉(zhuǎn),紀(jì)珣的藥物對她的舊疾起效同時,從前無懼的酒水自然也會受到影響。后來幾次家宴中,陸曈醉酒便漸漸顯出端倪。
但有一點好笑的是,陸曈醉酒,面上絲毫不顯,既不臉紅,也不說醉話,神色表情十分清明,唯有一點……
就是她會在醉酒之后極其努力。
第一次喝醉時,陸曈默寫了一夜的醫(yī)方。
第二次喝醉的時候,她在后院整理了一夜的藥材。
第三次喝醉的時候,陸曈大半夜叫府里所有人起來挨次為眾人把脈,連寶珠都未曾幸免。
后來裴云姝便數(shù)次警告裴云暎,千萬不要讓陸曈喝醉,實在有些嚇人。
今夜看起來,她這老毛病又犯了。果然,還不等裴云暎說話,陸曈驀地抓過筆山上一只朱筆,扯來張白紙就要提筆寫字。
“等等,”裴云暎一把握住她手,“……時候太晚,不如明日再寫吧。”
她微微蹙眉,抬眸看向裴云暎,裴云暎被她直勾勾目光看得不自在,正欲再說,忽被她拍了拍肩。
“你坐,”陸曈說,“我為你畫像。”
“畫像?”
陸曈點了點頭。
裴云暎莫名。
他擅繪丹青,與陸曈剛新婚燕爾時,陸曈也曾心血來潮想要學(xué)他書畫。他亦有心教習(xí)妻子,順帶同鑄夫妻之樂。誰知陸曈在復(fù)仇一事上蟄伏冷靜,隱忍籌謀,卻在學(xué)畫一事上毫無耐心。畫得亂七八糟不說,他不過指出幾句,便被她撂了筆揚言不學(xué),后來果真不了了之。段小宴偷偷與他說:“從前倒沒看出來,陸大夫脾氣這么暴躁。”
陸曈是挺暴躁的,是以她今夜主動要為他作畫一事,就顯得格外古怪。
“你確定?”
陸曈把他按在案前坐下,“坐好。”自己回到桌前,鋪紙?zhí)峁P,低頭勾畫,看著挺像那么回事。
知道今夜是免不了一番折騰了,裴云暎無奈搖頭,索性身子往背后一靠,好整以暇瞧她究竟要做什么。
陸曈動作很認(rèn)真。
每畫兩筆,就捉袖蘸墨,秋夜寂靜,微暖燈色落在她臉上,她畫一畫,又抬頭來看裴云暎,眸色專注,仿佛要將人樣子深深鐫刻在眼底。
他原本是含笑打量,看著看著,不知不覺有些失神。
時光仿佛在此刻變慢,搖晃明燈也要凝固在夜色里。
他默然盯著陸曈,胸口生出一種熨貼的滿足,好似愿意這一刻拉長成天荒地老也好。直到陸曈“砰”的一下擱下筆,甩飛的墨汁濺了一點在案上,她卻渾然不覺,欣喜捧著畫紙道:“好了!”
裴云暎回過神,站起身,朝她走去,笑道:“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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