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神都城。 九重宮闕。 女帝憑欄而立,面無表情。 許是心態蛻變,遇事不急不躁,整個人愈加美艷不可方物,如一株鮮艷奪目的玫瑰。 “朕又要遭受輿論謾罵了。”女帝嗓音平靜,聽不出憤怒。 她無法做到自欺欺人,叛國者的天賦就是絕巔,破境勢必會牽引浩大聲勢,消息如插上翅膀傳遍整座天下,蒼生震撼的同時大抵又會嘲諷帝王有眼無珠。 軒轅婉兒沒有接話。 如果是桂花宴之前,陛下一定會雷霆暴怒,甚至歇斯底里,但經過沉重的打擊過后,陛下能夠從容應對口誅筆伐。 女帝青絲漫舞,語調漸冷: “秋霜籠罩涼州,朕信,但一場雪?就憑他也配蓋過太祖皇帝?天賦上乘但心機重,天網恢恢之下,大道不會恩眷卑鄙小人,否則何人向善?何人再遵秩序?” “婉兒,朕說得對嗎?” 軒轅婉兒略默,不得已“嗯”了一聲。 她敏銳捕捉到了陛下眸光的嫉妒。 至于天道篩選善惡純屬無稽之談,拓拔魔頭以啃噬血肉為修行根基,照樣一路順遂直達天下第一。 雖立場不同,但顧平安跟卑鄙小人掛不上鉤。 陛下之言,完全在宣泄情緒。 女帝輕啟朱唇,“他就像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明明半只腳踩進棺材,可偏不認命,縱然破境異象載入青史,那又怎樣?他太追求名聲,太想金光閃閃,好大喜功貪圖名利,莫過于此!朕向來不屑。” “陛下……” 軒轅婉兒小心翼翼問,“如果,如果顧平安在四境蛻凡之前再入神都,揚言要挑戰你……” 話音戛然而止。 女帝臉色驟冷,玉頰籠罩深寒。 “正好能宰了叛國者!”她說。 軒轅婉兒無言。 這恐怕是最極端也最尷尬的處境。 離蛻凡境就差一層窗戶紙,拓拔魔頭肯定迫不及待守護在身邊,屆時兩人齊上神都,昭告天下。 圣人跟顧平安的恩怨人盡皆知,這根本不是有沒有資格挑戰的問題,而是圣人敢不敢接戰。 萬一輸了,真要徹底釘上恥辱柱。 女帝別過臉,斬釘截鐵道: “在朕面前,他連劍都拔不動,他敢當面挑釁朕,龍威之下,未戰先跪,血濺三尺,抖如篩糠。” “陛下。”軒轅婉兒凝視著圣人的側臉,輕聲說: “倘若難以勝天半子,注定要淪為拓拔魔頭的盤中餐,在此之前,顧平安一定會再上神都,請陛下要有準備。” 停頓了幾息,她的聲音低至不可聞: “寧可避而不戰。” “笑話!”女帝幾乎是瞬間勃然大怒,“他敢來,看朕怎么羞辱他!” 龍脈國運加身,她豈會懼怕叛國者狺狺狂吠,掌心三寸,足以鎮壓! “懇請陛下未雨綢繆。”軒轅婉兒躬身諫言。 “婉兒多慮了。”女帝輕拂裙袖,怒意漸消。 話雖如此,但她心中多了幾分警惕,最近不能荒廢修行,她站在權力之巔,想要什么資源都有,只要下苦功夫,修為精進輕而易舉。 女帝眺望遠方,她在等消息。 …… 涼州小鎮,死寂如無人幽谷,諸多修行者屏氣凝神。 明明是晴天大日,秋天陽光格外溫暖,卻令人窒息到喘不過氣來。 突兀。 異象突起! “鯉魚躍龍門,我竟有幸目睹!” 有人驚呼。 只見客棧上方,天地元氣浩浩蕩蕩如洪水傾瀉,隱約可見一條元氣凝聚的大魚在其間翻滾跳躍,如戲水般擺尾,過二十個又大半個呼吸的時間潰散。 對應破境者的年齡。 姜錦霜向來冷淡的美眸異彩連連,她竭力遏制興奮的情緒,死死遙望著天際。 她當然知道顧平安的生日,十二月三日。 “顧公子還不滿二十一歲啊。” “所謂的七星連珠,誰能做到鯉魚躍龍門?” 許多武夫神情激昂,民間鯉魚躍龍門象征著飛黃騰達,從此青云直上,而突破先天有此異象,意味著邁過大道牢籠,其天資足夠走本我大道。 譬如拓拔魔頭,武帝城城主,書院夫子都曾做到過,后二位的“鯉魚”只有巴掌大小,粗略估計三兩左右,拓拔魔頭差不多有五兩。 如今事實證明,拓拔魔頭的天賦確實更甚一籌。 而顧公子呢? 這條魚足能塞滿一個盆,幾斤? “簡直聞所未聞。” 紫色宮裙的香美人獨孤映月,眸光閃爍著羨慕之色。 整個北遷氏族的族人都抬頭看天,臉上的嫉妒難以遮掩。 盡管早有猜測,可當真親眼目睹,還是在內心掀起驚濤駭浪。 驟然。 元氣異景從之前的洪水滾滾,氣勢洶涌,變成了一番瞬間水面冰凍、百里冰封的大千氣象,剎那間牽引遠處梧桐山圣地的蒸騰元氣,視線所到之地,像是被凍結一般,唯獨木質窄樓上方還有流動的漩渦。 “冰寒天地,大雪將至?” 五境之上的強者莫名驚駭,直勾勾盯著無盡冰面,期望冰裂。 轟! 百里冰封同時破碎,瞬間密集攢簇下起一場瓢潑暴雨,拍打在屋檐地面山脈噼里啪啦,這哪里是暴雨,仿佛是墜落一顆顆石頭,鳥獸齊鳴,大地傳來的聲音如連綿不絕的鼓聲。 “富貴險中求。” 不少武夫抱著搏一把的念頭,瘋狂沖向客棧外的街道,北遷氏族的嫡脈尚且自持矜貴,但旁系族人也涌向人潮,去迎接一滴滴雨珠。 然而。 雨珠墜落掌心,卻沒有蘊含精純元氣,只有稀釋掉微乎其微的元氣,湊足二十滴都不足以煉化為氣機。 大乾太祖皇帝的自傳里明明說過,破境時若有一場雪,圍觀者大受裨益,應該是元氣雨珠沒有效果,必須等到大雪淋頭。 雨勢漸消,異象紛呈,如沙漠蜃景一般,客棧上方的元氣漩渦倒映出山川河流,隱約可見倒懸山不周山等圣地,雖轉瞬即逝,但給看客帶來的震撼無以復加。 盡管每個人突破先天的異象都不一樣,但從來都沒有過持續不斷的異象,這是太契合天地大道了! 何謂天賦,展現得淋漓盡致! 整整半炷香時間,異象始終懸于天際,司琴早已激動得雙腿打顫,抓著欄桿臉蛋紅暈如熟透的櫻桃,春雷始鳴和夏蟬天籟,她為公子感到憋屈,為啥要偷偷摸摸,就應該像這樣光明正大,看看那些門閥貴族一臉呆滯的模樣。 什么倒懸瀑布一千七百尺,給公子提鞋都不配! 可下一刻,司琴表情漸漸疑惑,笑容也苦澀不少,但心里還是為公子驕傲。 公主府古老嫗等人瞳孔驟縮,一時間有些猝不及防。 而整個涼州小鎮方圓幾十里,所有修行者都難以接受。 蓋因天地出現霜霧。 是的,秋霜。 異象潰散的霎時,元氣呈霜霧擴散,秋霜迅速蔓延,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席卷幾百里,一眼看不到盡頭,甚至可能籠罩了整個涼州以及并州。 顧平安締造了歷史。 自有記載以來,他成為第一個秋霜籠州的修行者,也許千年來存在低調的大能不愿意名垂青史,但可能性極低。 霧氣彌漫,遮蔽了每個武夫的神色。 但所有人都大失所望。 潛力耗盡了嗎? “大乾太祖之謬論,根本就不可能下雪!他指定是杜撰一個謊言激勵后世天賦修行者,但不應該寫進正史傳記里啊。” 有人喃喃自語,眼神盡是遺憾。 沒有期許就不會有失望,他太堅信顧公子能劈開關山,敢為前人不敢為之,可眼前的霧氣太過殘酷了,也許從來就沒有這座山。 “天意終究難參,登頂成憾,一時淪為笑談,還敢得意嗎?” 隱藏在小鎮的中原門閥如逢大赦,臉上露出慶幸的笑意,笑容漸漸濃郁,最后笑得張狂而快哉。 雖然不得不承認,一介庶民的天賦將史書上赫赫有名的巨擘都踩在腳下,但他終歸還是在這座山,只是站在山巔俯瞰前人罷了。 可破境落雪截然不同。 那意味著他劈碎了這座山,獨自站在云層之中。 秋霜籠罩涼州,遠遠比不過一片雪花帶來的震撼。 就算宰掉庶民鏟除了威脅,往后一想到他曾經孑然立于云端,整個門閥世族修行者都會心生夢魘。 “人這一生,遺憾是常態。” 獨孤映月抿了抿唇瓣,說實話她隱隱有些慶幸,人性使然,她也不例外。 話音落罷,她跟幾個強者快步掠至閣樓,離二十丈之距探察窄樓內的年輕人,氣機渾厚到難以置信,竅穴大開,經脈內的氣機如江河大灌。 最重要的是,氣機里有一層樓,確實突破到指玄一重了。 先天指玄九重天,體內會有九重樓,每多凝聚一層,意味著破一階。 “唉。” 無數武夫重重喟嘆,凝視著秋霜散去,天地恢復如尋常,陽光普照,透過樹葉縫隙照在每個人的臉龐斑駁陸離。 一切都結束了啊。 不需要去刻意詢問,單看霜霧蔓延擴張的速度,至少籠罩了一州之地,但為何心中空落落的呢? “恭賀顧公子。” 獨孤映月等人笑著稱贊了一句,便各自回到客棧。 姜錦霜面色如常,唯有她沒有失落之感,邁著細碎的步伐推開房門。 顧平安睜開雙眼,并未先去感受指玄境的氣機,而是笑著說: “意料之中。” “公子別氣餒,你的天賦依舊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司琴走進來安慰,揚起下巴驕傲道: “等蛻凡境異象,一定有大雪!” 誰料。 “不必等四境了。”顧平安輕言。 面對她們疑惑的眼神,他笑著解釋道: “破而后立,不碎這一層樓,如何走一條獨特的修行大道?” 妄圖打造秩序,就必須先覆滅舊秩序,這是天道法則,亙古以來的變革都遵循這一點,廢墟之上才能重起高樓。 修行同理。 除非他永遠不踏足先天指玄,只要破境,就會跟每個修行者一樣,走著凝聚九重樓再抵達四境蛻凡的道路,只是他天賦更高,走得更快更猛烈而已。 唯有破碎,憑借自己的悟性以及對身體掌握嫻熟,徹底瓦解體內第一層樓。 “公子,你可能會殘廢……”司琴頓時驚恐。 “相信他。”姜錦霜轉身就走,站在樓梯前靜靜等候。 顧平安盤膝入定,閉目養神,于他而言,根本不算冒死一搏,自己有充足的信心。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