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提到奚蕊,文茵多看了他一眼,好在他并未有何異樣。 聽言,祁朔沉吟半響,又將視線投到不遠處依舊安靜躺在床上的女子身上。 摟抱著小祁韌的手掌收緊,他的眉梢染起柔色:“嗯。” ...... 從那日開始,祁朔再也沒有將自己鎖在房中,緊閉的門板和窗戶開始在陽光好的時候被打開透氣,蕭索的院庭中也會掛上奚蕊從前穿過的衣裳。 晨起的第一縷初陽透過窗臺伶仃撒進室內(nèi),身姿修長的男子一身黑衣勁裝,挽起的以袖露出精壯的小臂。 他一寸寸揉捏過躺在床榻上女子纖細柔軟的四肢,又為她換上新一日的衣衫襖裙。 看著她原本蒼白的面容逐漸回轉(zhuǎn)血色,祁朔斂眉低目,瞳底揉碎了一片溫光。 為她系好衣帶,他修長的指節(jié)撫過她的唇瓣,如以往的每一日般,又低身吻了吻。 悱惻的視線中又帶著淡淡的思戀,他沒有說話。 文茵和阿綾一早便將小祁韌推到了暖陽極盛的院庭中,看到從不遠處走來的祁朔,又福身行禮。 文茵與阿綾識趣地退下,卻又在走了不遠后,文茵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 不知為何,從那天公爺?shù)谝淮蝸硪娦∈雷又笳麄€人都像是變了個模樣。 他開始日常關(guān)注小世子的起居,還讓她們將夫人以前穿過的衣裳全數(shù)找出,新洗了一遍,然后日日親自為夫人更衣。 可夫人如今分明是毫無意識的。 外人有道公爺許是因為夫人再也醒不過來,悲傷過度,以至于行為異常。 更有人言公爺同老公爺一樣少年喪妻,彼時老公爺還有匈奴未滅尚且存有一絲斗志,可如今世道太平,公爺更是沒了旁的牽掛,心防便一道垮了下來。 但文茵卻不這樣以為,她總覺得公爺?shù)耐ㄉ黼m依舊冷然淡漠,可她卻能從中隱隱體會到一絲期冀。 他在等,等夫人醒來。 ...... 裴云昭一次次遣人將鎮(zhèn)北軍軍令送還國公府,卻又一次次被拒之門外。 他知道如今的祁朔沒有心思去掌管政務(wù),可這鎮(zhèn)北軍權(quán)只有在祁朔手上才足夠穩(wěn)妥。 “臣妾參見陛下。“林知眠推門而入便見裴云昭愁眉苦臉的模樣。 她自然知曉他在愁些什么,卻也并未點明。 “起來罷。”裴云昭擺擺手,視線掠過她側(cè)臉快要好全的疤痕,目光柔和不少。 “你可知國公夫人如何?” 林知眠抿唇搖頭:“臣妾不知。” 他們甚至連國公府都進不去,只能勉強從德元那里知道些消息,但奚蕊的情況終究還是老樣子。 裴云昭低嘆了口氣,并未多言。 當(dāng)初奚蕊中毒,宮中太醫(yī)傾巢而出,更是招攬?zhí)煜旅耖g醫(yī)術(shù)高者,均無可奈何,唯有等。 可這等之一字,看似盼頭,卻又是折磨。 “陛下,恕臣妾多言,如今朝政逐漸安穩(wěn),陛下要早日打算,也莫要讓皇祖母憂心過多。” 自那日宮變后,太皇太后好像一下子老了許多,再加上見不到祁朔,整個人更是懨懨兒的。 就連催裴云昭選秀,為皇室開枝散葉的老生常談都甚少再說。 “至于玄羿那邊,蕊蕊若能醒來,自是一切無礙。” 可若她醒不來呢? 二人均是沒有去往下再說。 裴云昭捏了捏眉骨,忽而覺得肩上一輕,一雙柔荑搭到了自己的脖頸輕輕揉捏。 “今年除夕家宴一切從簡罷。” 少了許多人,又變了許多事,雖說是他成為真正掌權(quán)帝王的必經(jīng)之路,卻也難免有些唏噓。 南平王裴益川,是先帝最小的弟弟,裴云昭幼時還跟隨他習(xí)過箭術(shù),卻不曾料最后死在了自己親兒子手下。 只是蕭凌會對裴益川親自動手是裴云昭沒有想到的。 如今正值年末,恰好趁此新歲除去以往污穢,從前種種便讓他們過去罷。 “請?zhí)o國公府也送去一份。” 林知眠手指一頓,隨即點頭:“是。” ...... 暮色降臨,蒼白的天際邊隱隱聽到炮竹幾聲。 外頭萬家燈火,裊裊炊煙此起彼伏,今日是又一年的歲末之夜。 國公府內(nèi)仍舊暗淡無光,宮里送來的請?zhí)粰M陳在清冷落灰的書房桌案上。 文茵與阿綾將今日曝曬好的衣物收整到室內(nèi),卻在半途被祁朔叫住。 他的視線落在她們手頭捧著的大紅月裙上:“這是何時的衣裳?” 阿綾道:“這是夫人未出閣前裁制的百褶如意月裙。” 奚家不算富裕,奚蕊還在奚府時便精打細算慣了,一年上頭才在歲末給自己裁上一件好衣物過年。 而這月裙便是出嫁之前在家過的最后一次年所置辦的衣物。 只是后來入了國公府,雖說并未大肆鋪張,可所裁制的衣物也遠遠比之前的要好。 是以,出嫁前奚蕊所舍不得而帶來的衣物最終都壓在了箱底,這也是時至今日才輪到這件月裙出來曝曬的原因。 這些時日,祁朔日日為她更換衣物,也將她的喜好摸了個大概。 相比于絲綢,她更愛棉制,而喜歡的色系大多為湘妃色、橙紅色更多。 如此艷麗的大紅,除去大婚之日,他從未見過。 可不知為何,他看著那抹緋紅,總覺得有些熟悉。 “夫人未出閣前曾穿過幾次,奈何那幾次的運氣都不算太好,便覺是衣衫風(fēng)水......咳,所以就封存了起來,若公爺不喜奴婢這就拿去處理了。” 運氣不算太好...... 提到這個祁朔便知道方才那莫名的熟悉感從何而來了。 他不可抑制地彎唇:“拿來吧。” 阿綾微怔,同文茵對視一眼,還是將月裙遞了過去。 祁朔垂首瞧著那不算精致材質(zhì)的月裙,不由得想到了回京之初,那通往皇宮的陰暗小巷里的一抹紅影。 那時候的她似乎是在因為自己回京而害怕吧? 后來在上元燈宴,她一舞傾城,風(fēng)頭正盛之際卻悄無聲息地退離了場。 彼時自己正因她的舞姿疑惑,又剛巧得到章家在宮內(nèi)安插暗線的消息。 于是尋個由頭離了席,陰差陽錯地救下了被人追趕的她。 思及此,祁朔指尖細細撫摸過月裙上方的精致繡紋,低笑了聲。 傻姑娘,運氣確實不算太好。 ...... 遣退了一眾下人,他帶著月裙走進了室內(nèi)。 無風(fēng)無雪的夜空,月光皎潔灑在地面。 祁朔沒有燃燭,聽著炭盆里滋滋聲響,他一層層為她換上了這身百褶如意月裙。 系上最后一根腰帶,他將她側(cè)攬入懷中,瞧著窗外白皚皚的積雪泛著光亮。 “蕊蕊。”他細細低語,目光纏綿,“你睡了很久了。” 他知道她甚是愛美,便將那些她愛的衣裳一一為她穿了個遍。 一個月了。 “快回來吧。” ...... 小祁韌在一旁的小床上睡得安穩(wěn),剛剛一個月大的孩子養(yǎng)得比先前白嫩了許多,卻依舊是小小一團。 不知是夢到了什么,細小的眉頭忽然皺起,緊接著小嘴一癟,便是嚎啕大哭。 祁朔頭皮一緊:“......” 按了按突突的太陽穴,他將奚蕊平放在床上,又拉好被角,隨即起身走到小床邊。 熟練地摸了把被褥,發(fā)覺無異,便一把將哭得愈發(fā)凄厲的小祁韌抱起。 “別吵你娘。” 祁朔擰著眉,將小祁韌舉高,又顛了顛,輕哼一聲,“小東西。” “哇嗚嗚嗚——” “......” 祁朔嘆了口氣,摟好小祁韌的衣角,單臂抱靠在肩上,大掌順著他的后背,朝外邊走邊道:“別哭了。” “再哭把你扔出去......” 月光將男人越走越遠的影子拉的很長。 他背對著室內(nèi),并沒有看見榻上女子露在外面的指尖動了動。 ...... 祁朔緩慢著步伐走到院內(nèi),周遭是前幾日堆積的雪層,滿園的梅樹在冷風(fēng)中搖曳。 不知是與他對著干還是如何,小祁韌在這步步顛婆中竟又睡了過去。 祁朔站定到院前,俯視著懷中的小東西,本想伸手捏捏他,卻又想到自己手指冰涼,便又放了回去。 小祁韌的重量于他而言微乎其微,可此時此刻卻又覺得有千斤之重。 祁朔仰頭望月,凝望著飄飄蕩蕩的枝葉和奚蕊曾懸掛的風(fēng)鈴,倏爾想到那些他不在京都的日日夜夜,她是否也是這樣思念著自己? 思及此,他不由得彎起眉眼,似乎看到小姑娘瘦小的身姿忙前忙后的模樣。 后來她挺著和自己不符的大肚子,舉步蹣跚,卻又滿懷期待。 那時候的她一定很辛苦吧。 祁朔感覺自己胸口漫起密密麻麻的疼痛,挺直的脊背不可抑制地彎下了腰。 那些他以為麻痹的情愫其實從未遠離,只要稍稍想起,便如洪水傾瀉,絞痛痙攣蔓延到四肢百駭。 手臂緩緩收緊,引得懷中的小祁韌哼唧了一聲。 祁朔驀然清醒松手,可那崩泄的愛意卻毫無停歇,寸寸土崩瓦解。 “......夫君。” 就在他快要淹沒于窒息中時,一道清啞的女聲順著清風(fēng)徐來。 那聲音如同無數(shù)次午夜夢回記憶里的聲線,耳鬢廝磨,似水如歌。 祁朔微彎的脊梁猛地一震,背對著后方的瞳孔倏然放大。 這是...... 此時此刻,他竟有些不敢轉(zhuǎn)身,害怕又是自己的幻聽,和先前每一次一樣,一觸即碎。 奚蕊站在門前的臺階之上,看著那立在皚皚白雪中的孤絕背影,氤氳的眼眸早已溢滿了淚水。 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祁朔終于轉(zhuǎn)過了身子。 當(dāng)真正瞧見那抹魂牽夢繞的身影時,他瞳仁顫抖不止,喉結(jié)艱難地上下滾動,卻無法發(fā)出一個音節(jié)。 奚蕊就這樣瞧著他,成串的淚珠順著眼尾掉落。 她想哭又想笑,最終深吸了一口氣,雙手提著裙擺飛身朝他奔去。 祁朔胸腔收緊,看著她飛奔而來的身影,緩緩張開單臂。 潔白的風(fēng)雪里,寂寥的玄色衣袂中撞入一抹緋紅,他們肆意翻飛,又錯落纏繞。 ...... 奚蕊緊緊摟抱住他精壯的腰身,埋在他胸口的眼淚早已潤濕了一片。 她將頭慢慢從他懷中抬起,瀲滟波動的杏眸對上了祁朔赤紅了的雙眼。 手指搭上他的側(cè)臉淺淺摩挲,喉嚨發(fā)緊,她幾乎維持不住平穩(wěn)的聲線去說一句話。 “對不起,這次......睡得有點久......” “......我回來了。” 他的聲音她聽見了。 那日復(fù)一日的呢喃耳語。 那字字句句的纏綿悱惻。 她都聽到了。 “……去年便說日后你的生辰都陪你過,我沒有食——” 故作輕松的話還沒說完,她便覺腰身一緊,男人的手掌摩挲著她的后背。 不同于方才的小心謹慎,這一次的力度幾欲將她柔入骨血。 “蕊蕊。”祁朔的聲線沙啞得可怕。 “蕊蕊,蕊蕊.....” 埋在她脖頸處的低語難分難舍,又肝腸寸斷。 突然一抹溫?zé)岬臐駶櫽|感落到了她肩胛,奚蕊猝然怔住。 他…… 通紅的眼眶上卷長的睫毛抖動不止,好不容易忍下去的酸澀再次漫上鼻尖。 他這樣的男子竟然……為她落了淚嗎? 胸腔的轟鳴如雷貫耳,奚蕊只覺呼吸艱難,剛剛止住的淚花再次簌簌落下。 二人紛亂的心跳膠著纏繞,無聲鳴奏著不可名狀的樂曲。 過了許久,她終于抬起了手,手掌一下下順著他彎下的脊梁,回應(yīng)著他失而復(fù)得的聲聲耳語。 ...... 風(fēng)聲劃過長夜,翩翩起舞的落葉像是在共舞劫后余生。 “他......叫什么名字?” 視線落到祁朔另一只手臂抱著的小團子,奚蕊雙手撐在他胸口啞聲問。 祁朔直起腰身,將他抱低了些,手掌摩挲過她未干涸的淚痕:“他叫祁韌。” “韌?”她疑惑抬眸。 他輕嗯了聲,眼底仿佛揉碎了星光:“因為他的母親很堅韌,如此努力地生下了他。” 一語出,奚蕊心口微怔,隨即又浮動起絲絲繞繞的悸動。 她動了動唇,又看向小祁韌,伸出手:“我想……抱抱他。” 從祁朔懷中接過那一抹熟睡的小團子,奚蕊感覺自己的心都要化了。 …… “蕊蕊。” “嗯?” “北境的冬日很美。” 奚蕊有點不解,抱著孩子抬頭看他,倏得額頭落下一抹輕吻。 然后她看到男子璀璨如星的墨瞳中全部是她。 “我的意思是,和我一起去嗎?” 胸腔的震動如雷轟鳴,奚蕊眼眶再次彌漫水汽。 她沉沉呼吸,又莞爾一笑:“好。” 與此同時,樹枝的風(fēng)鈴隨著雪風(fēng)搖晃清香,滿園的梅花香繚繞周身。 他們不約而同的想到了經(jīng)年前相遇的上元燈宴。 那是命運的起始點。 ...... (正文完。) 男子突如其來的聲音使得她驀地一抖:“是......是......如今剛過戰(zhàn)時,當(dāng)初夫人......將用得上的物什都運往前線了,也包括當(dāng)時能裁剪以作紗布止血的段匹,所以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沒有新緞的......” 提到奚蕊,文茵多看了他一眼,好在他并未有何異樣。 聽言,祁朔沉吟半響,又將視線投到不遠處依舊安靜躺在床上的女子身上。 摟抱著小祁韌的手掌收緊,他的眉梢染起柔色:“嗯。” ...... 從那日開始,祁朔再也沒有將自己鎖在房中,緊閉的門板和窗戶開始在陽光好的時候被打開透氣,蕭索的院庭中也會掛上奚蕊從前穿過的衣裳。 晨起的第一縷初陽透過窗臺伶仃撒進室內(nèi),身姿修長的男子一身黑衣勁裝,挽起的以袖露出精壯的小臂。 他一寸寸揉捏過躺在床榻上女子纖細柔軟的四肢,又為她換上新一日的衣衫襖裙。 看著她原本蒼白的面容逐漸回轉(zhuǎn)血色,祁朔斂眉低目,瞳底揉碎了一片溫光。 為她系好衣帶,他修長的指節(jié)撫過她的唇瓣,如以往的每一日般,又低身吻了吻。 悱惻的視線中又帶著淡淡的思戀,他沒有說話。 文茵和阿綾一早便將小祁韌推到了暖陽極盛的院庭中,看到從不遠處走來的祁朔,又福身行禮。 文茵與阿綾識趣地退下,卻又在走了不遠后,文茵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 不知為何,從那天公爺?shù)谝淮蝸硪娦∈雷又笳麄€人都像是變了個模樣。 他開始日常關(guān)注小世子的起居,還讓她們將夫人以前穿過的衣裳全數(shù)找出,新洗了一遍,然后日日親自為夫人更衣。 可夫人如今分明是毫無意識的。 外人有道公爺許是因為夫人再也醒不過來,悲傷過度,以至于行為異常。 更有人言公爺同老公爺一樣少年喪妻,彼時老公爺還有匈奴未滅尚且存有一絲斗志,可如今世道太平,公爺更是沒了旁的牽掛,心防便一道垮了下來。 但文茵卻不這樣以為,她總覺得公爺?shù)耐ㄉ黼m依舊冷然淡漠,可她卻能從中隱隱體會到一絲期冀。 他在等,等夫人醒來。 ...... 裴云昭一次次遣人將鎮(zhèn)北軍軍令送還國公府,卻又一次次被拒之門外。 他知道如今的祁朔沒有心思去掌管政務(wù),可這鎮(zhèn)北軍權(quán)只有在祁朔手上才足夠穩(wěn)妥。 “臣妾參見陛下。“林知眠推門而入便見裴云昭愁眉苦臉的模樣。 她自然知曉他在愁些什么,卻也并未點明。 “起來罷。”裴云昭擺擺手,視線掠過她側(cè)臉快要好全的疤痕,目光柔和不少。 “你可知國公夫人如何?” 林知眠抿唇搖頭:“臣妾不知。” 他們甚至連國公府都進不去,只能勉強從德元那里知道些消息,但奚蕊的情況終究還是老樣子。 裴云昭低嘆了口氣,并未多言。 當(dāng)初奚蕊中毒,宮中太醫(yī)傾巢而出,更是招攬?zhí)煜旅耖g醫(yī)術(shù)高者,均無可奈何,唯有等。 可這等之一字,看似盼頭,卻又是折磨。 “陛下,恕臣妾多言,如今朝政逐漸安穩(wěn),陛下要早日打算,也莫要讓皇祖母憂心過多。” 自那日宮變后,太皇太后好像一下子老了許多,再加上見不到祁朔,整個人更是懨懨兒的。 就連催裴云昭選秀,為皇室開枝散葉的老生常談都甚少再說。 “至于玄羿那邊,蕊蕊若能醒來,自是一切無礙。” 可若她醒不來呢? 二人均是沒有去往下再說。 裴云昭捏了捏眉骨,忽而覺得肩上一輕,一雙柔荑搭到了自己的脖頸輕輕揉捏。 “今年除夕家宴一切從簡罷。” 少了許多人,又變了許多事,雖說是他成為真正掌權(quán)帝王的必經(jīng)之路,卻也難免有些唏噓。 南平王裴益川,是先帝最小的弟弟,裴云昭幼時還跟隨他習(xí)過箭術(shù),卻不曾料最后死在了自己親兒子手下。 只是蕭凌會對裴益川親自動手是裴云昭沒有想到的。 如今正值年末,恰好趁此新歲除去以往污穢,從前種種便讓他們過去罷。 “請?zhí)o國公府也送去一份。” 林知眠手指一頓,隨即點頭:“是。” ...... 暮色降臨,蒼白的天際邊隱隱聽到炮竹幾聲。 外頭萬家燈火,裊裊炊煙此起彼伏,今日是又一年的歲末之夜。 國公府內(nèi)仍舊暗淡無光,宮里送來的請?zhí)粰M陳在清冷落灰的書房桌案上。 文茵與阿綾將今日曝曬好的衣物收整到室內(nèi),卻在半途被祁朔叫住。 他的視線落在她們手頭捧著的大紅月裙上:“這是何時的衣裳?” 阿綾道:“這是夫人未出閣前裁制的百褶如意月裙。” 奚家不算富裕,奚蕊還在奚府時便精打細算慣了,一年上頭才在歲末給自己裁上一件好衣物過年。 而這月裙便是出嫁之前在家過的最后一次年所置辦的衣物。 只是后來入了國公府,雖說并未大肆鋪張,可所裁制的衣物也遠遠比之前的要好。 是以,出嫁前奚蕊所舍不得而帶來的衣物最終都壓在了箱底,這也是時至今日才輪到這件月裙出來曝曬的原因。 這些時日,祁朔日日為她更換衣物,也將她的喜好摸了個大概。 相比于絲綢,她更愛棉制,而喜歡的色系大多為湘妃色、橙紅色更多。 如此艷麗的大紅,除去大婚之日,他從未見過。 可不知為何,他看著那抹緋紅,總覺得有些熟悉。 “夫人未出閣前曾穿過幾次,奈何那幾次的運氣都不算太好,便覺是衣衫風(fēng)水......咳,所以就封存了起來,若公爺不喜奴婢這就拿去處理了。” 運氣不算太好...... 提到這個祁朔便知道方才那莫名的熟悉感從何而來了。 他不可抑制地彎唇:“拿來吧。” 阿綾微怔,同文茵對視一眼,還是將月裙遞了過去。 祁朔垂首瞧著那不算精致材質(zhì)的月裙,不由得想到了回京之初,那通往皇宮的陰暗小巷里的一抹紅影。 那時候的她似乎是在因為自己回京而害怕吧? 后來在上元燈宴,她一舞傾城,風(fēng)頭正盛之際卻悄無聲息地退離了場。 彼時自己正因她的舞姿疑惑,又剛巧得到章家在宮內(nèi)安插暗線的消息。 于是尋個由頭離了席,陰差陽錯地救下了被人追趕的她。 思及此,祁朔指尖細細撫摸過月裙上方的精致繡紋,低笑了聲。 傻姑娘,運氣確實不算太好。 ...... 遣退了一眾下人,他帶著月裙走進了室內(nèi)。 無風(fēng)無雪的夜空,月光皎潔灑在地面。 祁朔沒有燃燭,聽著炭盆里滋滋聲響,他一層層為她換上了這身百褶如意月裙。 系上最后一根腰帶,他將她側(cè)攬入懷中,瞧著窗外白皚皚的積雪泛著光亮。 “蕊蕊。”他細細低語,目光纏綿,“你睡了很久了。” 他知道她甚是愛美,便將那些她愛的衣裳一一為她穿了個遍。 一個月了。 “快回來吧。” ...... 小祁韌在一旁的小床上睡得安穩(wěn),剛剛一個月大的孩子養(yǎng)得比先前白嫩了許多,卻依舊是小小一團。 不知是夢到了什么,細小的眉頭忽然皺起,緊接著小嘴一癟,便是嚎啕大哭。 祁朔頭皮一緊:“......” 按了按突突的太陽穴,他將奚蕊平放在床上,又拉好被角,隨即起身走到小床邊。 熟練地摸了把被褥,發(fā)覺無異,便一把將哭得愈發(fā)凄厲的小祁韌抱起。 “別吵你娘。” 祁朔擰著眉,將小祁韌舉高,又顛了顛,輕哼一聲,“小東西。” “哇嗚嗚嗚——” “......” 祁朔嘆了口氣,摟好小祁韌的衣角,單臂抱靠在肩上,大掌順著他的后背,朝外邊走邊道:“別哭了。” “再哭把你扔出去......” 月光將男人越走越遠的影子拉的很長。 他背對著室內(nèi),并沒有看見榻上女子露在外面的指尖動了動。 ...... 祁朔緩慢著步伐走到院內(nèi),周遭是前幾日堆積的雪層,滿園的梅樹在冷風(fēng)中搖曳。 不知是與他對著干還是如何,小祁韌在這步步顛婆中竟又睡了過去。 祁朔站定到院前,俯視著懷中的小東西,本想伸手捏捏他,卻又想到自己手指冰涼,便又放了回去。 小祁韌的重量于他而言微乎其微,可此時此刻卻又覺得有千斤之重。 祁朔仰頭望月,凝望著飄飄蕩蕩的枝葉和奚蕊曾懸掛的風(fēng)鈴,倏爾想到那些他不在京都的日日夜夜,她是否也是這樣思念著自己? 思及此,他不由得彎起眉眼,似乎看到小姑娘瘦小的身姿忙前忙后的模樣。 后來她挺著和自己不符的大肚子,舉步蹣跚,卻又滿懷期待。 那時候的她一定很辛苦吧。 祁朔感覺自己胸口漫起密密麻麻的疼痛,挺直的脊背不可抑制地彎下了腰。 那些他以為麻痹的情愫其實從未遠離,只要稍稍想起,便如洪水傾瀉,絞痛痙攣蔓延到四肢百駭。 手臂緩緩收緊,引得懷中的小祁韌哼唧了一聲。 祁朔驀然清醒松手,可那崩泄的愛意卻毫無停歇,寸寸土崩瓦解。 “......夫君。” 就在他快要淹沒于窒息中時,一道清啞的女聲順著清風(fēng)徐來。 那聲音如同無數(shù)次午夜夢回記憶里的聲線,耳鬢廝磨,似水如歌。 祁朔微彎的脊梁猛地一震,背對著后方的瞳孔倏然放大。 這是...... 此時此刻,他竟有些不敢轉(zhuǎn)身,害怕又是自己的幻聽,和先前每一次一樣,一觸即碎。 奚蕊站在門前的臺階之上,看著那立在皚皚白雪中的孤絕背影,氤氳的眼眸早已溢滿了淚水。 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祁朔終于轉(zhuǎn)過了身子。 當(dāng)真正瞧見那抹魂牽夢繞的身影時,他瞳仁顫抖不止,喉結(jié)艱難地上下滾動,卻無法發(fā)出一個音節(jié)。 奚蕊就這樣瞧著他,成串的淚珠順著眼尾掉落。 她想哭又想笑,最終深吸了一口氣,雙手提著裙擺飛身朝他奔去。 祁朔胸腔收緊,看著她飛奔而來的身影,緩緩張開單臂。 潔白的風(fēng)雪里,寂寥的玄色衣袂中撞入一抹緋紅,他們肆意翻飛,又錯落纏繞。 ...... 奚蕊緊緊摟抱住他精壯的腰身,埋在他胸口的眼淚早已潤濕了一片。 她將頭慢慢從他懷中抬起,瀲滟波動的杏眸對上了祁朔赤紅了的雙眼。 手指搭上他的側(cè)臉淺淺摩挲,喉嚨發(fā)緊,她幾乎維持不住平穩(wěn)的聲線去說一句話。 “對不起,這次......睡得有點久......” “......我回來了。” 他的聲音她聽見了。 那日復(fù)一日的呢喃耳語。 那字字句句的纏綿悱惻。 她都聽到了。 “……去年便說日后你的生辰都陪你過,我沒有食——” 故作輕松的話還沒說完,她便覺腰身一緊,男人的手掌摩挲著她的后背。 不同于方才的小心謹慎,這一次的力度幾欲將她柔入骨血。 “蕊蕊。”祁朔的聲線沙啞得可怕。 “蕊蕊,蕊蕊.....” 埋在她脖頸處的低語難分難舍,又肝腸寸斷。 突然一抹溫?zé)岬臐駶櫽|感落到了她肩胛,奚蕊猝然怔住。 他…… 通紅的眼眶上卷長的睫毛抖動不止,好不容易忍下去的酸澀再次漫上鼻尖。 他這樣的男子竟然……為她落了淚嗎? 胸腔的轟鳴如雷貫耳,奚蕊只覺呼吸艱難,剛剛止住的淚花再次簌簌落下。 二人紛亂的心跳膠著纏繞,無聲鳴奏著不可名狀的樂曲。 過了許久,她終于抬起了手,手掌一下下順著他彎下的脊梁,回應(yīng)著他失而復(fù)得的聲聲耳語。 ...... 風(fēng)聲劃過長夜,翩翩起舞的落葉像是在共舞劫后余生。 “他......叫什么名字?” 視線落到祁朔另一只手臂抱著的小團子,奚蕊雙手撐在他胸口啞聲問。 祁朔直起腰身,將他抱低了些,手掌摩挲過她未干涸的淚痕:“他叫祁韌。” “韌?”她疑惑抬眸。 他輕嗯了聲,眼底仿佛揉碎了星光:“因為他的母親很堅韌,如此努力地生下了他。” 一語出,奚蕊心口微怔,隨即又浮動起絲絲繞繞的悸動。 她動了動唇,又看向小祁韌,伸出手:“我想……抱抱他。” 從祁朔懷中接過那一抹熟睡的小團子,奚蕊感覺自己的心都要化了。 …… “蕊蕊。” “嗯?” “北境的冬日很美。” 奚蕊有點不解,抱著孩子抬頭看他,倏得額頭落下一抹輕吻。 然后她看到男子璀璨如星的墨瞳中全部是她。 “我的意思是,和我一起去嗎?” 胸腔的震動如雷轟鳴,奚蕊眼眶再次彌漫水汽。 她沉沉呼吸,又莞爾一笑:“好。” 與此同時,樹枝的風(fēng)鈴隨著雪風(fēng)搖晃清香,滿園的梅花香繚繞周身。 他們不約而同的想到了經(jīng)年前相遇的上元燈宴。 那是命運的起始點。 ...... (正文完。) 男子突如其來的聲音使得她驀地一抖:“是......是......如今剛過戰(zhàn)時,當(dāng)初夫人......將用得上的物什都運往前線了,也包括當(dāng)時能裁剪以作紗布止血的段匹,所以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沒有新緞的......” 提到奚蕊,文茵多看了他一眼,好在他并未有何異樣。 聽言,祁朔沉吟半響,又將視線投到不遠處依舊安靜躺在床上的女子身上。 摟抱著小祁韌的手掌收緊,他的眉梢染起柔色:“嗯。” ...... 從那日開始,祁朔再也沒有將自己鎖在房中,緊閉的門板和窗戶開始在陽光好的時候被打開透氣,蕭索的院庭中也會掛上奚蕊從前穿過的衣裳。 晨起的第一縷初陽透過窗臺伶仃撒進室內(nèi),身姿修長的男子一身黑衣勁裝,挽起的以袖露出精壯的小臂。 他一寸寸揉捏過躺在床榻上女子纖細柔軟的四肢,又為她換上新一日的衣衫襖裙。 看著她原本蒼白的面容逐漸回轉(zhuǎn)血色,祁朔斂眉低目,瞳底揉碎了一片溫光。 為她系好衣帶,他修長的指節(jié)撫過她的唇瓣,如以往的每一日般,又低身吻了吻。 悱惻的視線中又帶著淡淡的思戀,他沒有說話。 文茵和阿綾一早便將小祁韌推到了暖陽極盛的院庭中,看到從不遠處走來的祁朔,又福身行禮。 文茵與阿綾識趣地退下,卻又在走了不遠后,文茵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 不知為何,從那天公爺?shù)谝淮蝸硪娦∈雷又笳麄€人都像是變了個模樣。 他開始日常關(guān)注小世子的起居,還讓她們將夫人以前穿過的衣裳全數(shù)找出,新洗了一遍,然后日日親自為夫人更衣。 可夫人如今分明是毫無意識的。 外人有道公爺許是因為夫人再也醒不過來,悲傷過度,以至于行為異常。 更有人言公爺同老公爺一樣少年喪妻,彼時老公爺還有匈奴未滅尚且存有一絲斗志,可如今世道太平,公爺更是沒了旁的牽掛,心防便一道垮了下來。 但文茵卻不這樣以為,她總覺得公爺?shù)耐ㄉ黼m依舊冷然淡漠,可她卻能從中隱隱體會到一絲期冀。 他在等,等夫人醒來。 ...... 裴云昭一次次遣人將鎮(zhèn)北軍軍令送還國公府,卻又一次次被拒之門外。 他知道如今的祁朔沒有心思去掌管政務(wù),可這鎮(zhèn)北軍權(quán)只有在祁朔手上才足夠穩(wěn)妥。 “臣妾參見陛下。“林知眠推門而入便見裴云昭愁眉苦臉的模樣。 她自然知曉他在愁些什么,卻也并未點明。 “起來罷。”裴云昭擺擺手,視線掠過她側(cè)臉快要好全的疤痕,目光柔和不少。 “你可知國公夫人如何?” 林知眠抿唇搖頭:“臣妾不知。” 他們甚至連國公府都進不去,只能勉強從德元那里知道些消息,但奚蕊的情況終究還是老樣子。 裴云昭低嘆了口氣,并未多言。 當(dāng)初奚蕊中毒,宮中太醫(yī)傾巢而出,更是招攬?zhí)煜旅耖g醫(yī)術(shù)高者,均無可奈何,唯有等。 可這等之一字,看似盼頭,卻又是折磨。 “陛下,恕臣妾多言,如今朝政逐漸安穩(wěn),陛下要早日打算,也莫要讓皇祖母憂心過多。” 自那日宮變后,太皇太后好像一下子老了許多,再加上見不到祁朔,整個人更是懨懨兒的。 就連催裴云昭選秀,為皇室開枝散葉的老生常談都甚少再說。 “至于玄羿那邊,蕊蕊若能醒來,自是一切無礙。” 可若她醒不來呢? 二人均是沒有去往下再說。 裴云昭捏了捏眉骨,忽而覺得肩上一輕,一雙柔荑搭到了自己的脖頸輕輕揉捏。 “今年除夕家宴一切從簡罷。” 少了許多人,又變了許多事,雖說是他成為真正掌權(quán)帝王的必經(jīng)之路,卻也難免有些唏噓。 南平王裴益川,是先帝最小的弟弟,裴云昭幼時還跟隨他習(xí)過箭術(shù),卻不曾料最后死在了自己親兒子手下。 只是蕭凌會對裴益川親自動手是裴云昭沒有想到的。 如今正值年末,恰好趁此新歲除去以往污穢,從前種種便讓他們過去罷。 “請?zhí)o國公府也送去一份。” 林知眠手指一頓,隨即點頭:“是。” ...... 暮色降臨,蒼白的天際邊隱隱聽到炮竹幾聲。 外頭萬家燈火,裊裊炊煙此起彼伏,今日是又一年的歲末之夜。 國公府內(nèi)仍舊暗淡無光,宮里送來的請?zhí)粰M陳在清冷落灰的書房桌案上。 文茵與阿綾將今日曝曬好的衣物收整到室內(nèi),卻在半途被祁朔叫住。 他的視線落在她們手頭捧著的大紅月裙上:“這是何時的衣裳?” 阿綾道:“這是夫人未出閣前裁制的百褶如意月裙。” 奚家不算富裕,奚蕊還在奚府時便精打細算慣了,一年上頭才在歲末給自己裁上一件好衣物過年。 而這月裙便是出嫁之前在家過的最后一次年所置辦的衣物。 只是后來入了國公府,雖說并未大肆鋪張,可所裁制的衣物也遠遠比之前的要好。 是以,出嫁前奚蕊所舍不得而帶來的衣物最終都壓在了箱底,這也是時至今日才輪到這件月裙出來曝曬的原因。 這些時日,祁朔日日為她更換衣物,也將她的喜好摸了個大概。 相比于絲綢,她更愛棉制,而喜歡的色系大多為湘妃色、橙紅色更多。 如此艷麗的大紅,除去大婚之日,他從未見過。 可不知為何,他看著那抹緋紅,總覺得有些熟悉。 “夫人未出閣前曾穿過幾次,奈何那幾次的運氣都不算太好,便覺是衣衫風(fēng)水......咳,所以就封存了起來,若公爺不喜奴婢這就拿去處理了。” 運氣不算太好...... 提到這個祁朔便知道方才那莫名的熟悉感從何而來了。 他不可抑制地彎唇:“拿來吧。” 阿綾微怔,同文茵對視一眼,還是將月裙遞了過去。 祁朔垂首瞧著那不算精致材質(zhì)的月裙,不由得想到了回京之初,那通往皇宮的陰暗小巷里的一抹紅影。 那時候的她似乎是在因為自己回京而害怕吧? 后來在上元燈宴,她一舞傾城,風(fēng)頭正盛之際卻悄無聲息地退離了場。 彼時自己正因她的舞姿疑惑,又剛巧得到章家在宮內(nèi)安插暗線的消息。 于是尋個由頭離了席,陰差陽錯地救下了被人追趕的她。 思及此,祁朔指尖細細撫摸過月裙上方的精致繡紋,低笑了聲。 傻姑娘,運氣確實不算太好。 ...... 遣退了一眾下人,他帶著月裙走進了室內(nèi)。 無風(fēng)無雪的夜空,月光皎潔灑在地面。 祁朔沒有燃燭,聽著炭盆里滋滋聲響,他一層層為她換上了這身百褶如意月裙。 系上最后一根腰帶,他將她側(cè)攬入懷中,瞧著窗外白皚皚的積雪泛著光亮。 “蕊蕊。”他細細低語,目光纏綿,“你睡了很久了。” 他知道她甚是愛美,便將那些她愛的衣裳一一為她穿了個遍。 一個月了。 “快回來吧。” ...... 小祁韌在一旁的小床上睡得安穩(wěn),剛剛一個月大的孩子養(yǎng)得比先前白嫩了許多,卻依舊是小小一團。 不知是夢到了什么,細小的眉頭忽然皺起,緊接著小嘴一癟,便是嚎啕大哭。 祁朔頭皮一緊:“......” 按了按突突的太陽穴,他將奚蕊平放在床上,又拉好被角,隨即起身走到小床邊。 熟練地摸了把被褥,發(fā)覺無異,便一把將哭得愈發(fā)凄厲的小祁韌抱起。 “別吵你娘。” 祁朔擰著眉,將小祁韌舉高,又顛了顛,輕哼一聲,“小東西。” “哇嗚嗚嗚——” “......” 祁朔嘆了口氣,摟好小祁韌的衣角,單臂抱靠在肩上,大掌順著他的后背,朝外邊走邊道:“別哭了。” “再哭把你扔出去......” 月光將男人越走越遠的影子拉的很長。 他背對著室內(nèi),并沒有看見榻上女子露在外面的指尖動了動。 ...... 祁朔緩慢著步伐走到院內(nèi),周遭是前幾日堆積的雪層,滿園的梅樹在冷風(fēng)中搖曳。 不知是與他對著干還是如何,小祁韌在這步步顛婆中竟又睡了過去。 祁朔站定到院前,俯視著懷中的小東西,本想伸手捏捏他,卻又想到自己手指冰涼,便又放了回去。 小祁韌的重量于他而言微乎其微,可此時此刻卻又覺得有千斤之重。 祁朔仰頭望月,凝望著飄飄蕩蕩的枝葉和奚蕊曾懸掛的風(fēng)鈴,倏爾想到那些他不在京都的日日夜夜,她是否也是這樣思念著自己? 思及此,他不由得彎起眉眼,似乎看到小姑娘瘦小的身姿忙前忙后的模樣。 后來她挺著和自己不符的大肚子,舉步蹣跚,卻又滿懷期待。 那時候的她一定很辛苦吧。 祁朔感覺自己胸口漫起密密麻麻的疼痛,挺直的脊背不可抑制地彎下了腰。 那些他以為麻痹的情愫其實從未遠離,只要稍稍想起,便如洪水傾瀉,絞痛痙攣蔓延到四肢百駭。 手臂緩緩收緊,引得懷中的小祁韌哼唧了一聲。 祁朔驀然清醒松手,可那崩泄的愛意卻毫無停歇,寸寸土崩瓦解。 “......夫君。” 就在他快要淹沒于窒息中時,一道清啞的女聲順著清風(fēng)徐來。 那聲音如同無數(shù)次午夜夢回記憶里的聲線,耳鬢廝磨,似水如歌。 祁朔微彎的脊梁猛地一震,背對著后方的瞳孔倏然放大。 這是...... 此時此刻,他竟有些不敢轉(zhuǎn)身,害怕又是自己的幻聽,和先前每一次一樣,一觸即碎。 奚蕊站在門前的臺階之上,看著那立在皚皚白雪中的孤絕背影,氤氳的眼眸早已溢滿了淚水。 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祁朔終于轉(zhuǎn)過了身子。 當(dāng)真正瞧見那抹魂牽夢繞的身影時,他瞳仁顫抖不止,喉結(jié)艱難地上下滾動,卻無法發(fā)出一個音節(jié)。 奚蕊就這樣瞧著他,成串的淚珠順著眼尾掉落。 她想哭又想笑,最終深吸了一口氣,雙手提著裙擺飛身朝他奔去。 祁朔胸腔收緊,看著她飛奔而來的身影,緩緩張開單臂。 潔白的風(fēng)雪里,寂寥的玄色衣袂中撞入一抹緋紅,他們肆意翻飛,又錯落纏繞。 ...... 奚蕊緊緊摟抱住他精壯的腰身,埋在他胸口的眼淚早已潤濕了一片。 她將頭慢慢從他懷中抬起,瀲滟波動的杏眸對上了祁朔赤紅了的雙眼。 手指搭上他的側(cè)臉淺淺摩挲,喉嚨發(fā)緊,她幾乎維持不住平穩(wěn)的聲線去說一句話。 “對不起,這次......睡得有點久......” “......我回來了。” 他的聲音她聽見了。 那日復(fù)一日的呢喃耳語。 那字字句句的纏綿悱惻。 她都聽到了。 “……去年便說日后你的生辰都陪你過,我沒有食——” 故作輕松的話還沒說完,她便覺腰身一緊,男人的手掌摩挲著她的后背。 不同于方才的小心謹慎,這一次的力度幾欲將她柔入骨血。 “蕊蕊。”祁朔的聲線沙啞得可怕。 “蕊蕊,蕊蕊.....” 埋在她脖頸處的低語難分難舍,又肝腸寸斷。 突然一抹溫?zé)岬臐駶櫽|感落到了她肩胛,奚蕊猝然怔住。 他…… 通紅的眼眶上卷長的睫毛抖動不止,好不容易忍下去的酸澀再次漫上鼻尖。 他這樣的男子竟然……為她落了淚嗎? 胸腔的轟鳴如雷貫耳,奚蕊只覺呼吸艱難,剛剛止住的淚花再次簌簌落下。 二人紛亂的心跳膠著纏繞,無聲鳴奏著不可名狀的樂曲。 過了許久,她終于抬起了手,手掌一下下順著他彎下的脊梁,回應(yīng)著他失而復(fù)得的聲聲耳語。 ...... 風(fēng)聲劃過長夜,翩翩起舞的落葉像是在共舞劫后余生。 “他......叫什么名字?” 視線落到祁朔另一只手臂抱著的小團子,奚蕊雙手撐在他胸口啞聲問。 祁朔直起腰身,將他抱低了些,手掌摩挲過她未干涸的淚痕:“他叫祁韌。” “韌?”她疑惑抬眸。 他輕嗯了聲,眼底仿佛揉碎了星光:“因為他的母親很堅韌,如此努力地生下了他。” 一語出,奚蕊心口微怔,隨即又浮動起絲絲繞繞的悸動。 她動了動唇,又看向小祁韌,伸出手:“我想……抱抱他。” 從祁朔懷中接過那一抹熟睡的小團子,奚蕊感覺自己的心都要化了。 …… “蕊蕊。” “嗯?” “北境的冬日很美。” 奚蕊有點不解,抱著孩子抬頭看他,倏得額頭落下一抹輕吻。 然后她看到男子璀璨如星的墨瞳中全部是她。 “我的意思是,和我一起去嗎?” 胸腔的震動如雷轟鳴,奚蕊眼眶再次彌漫水汽。 她沉沉呼吸,又莞爾一笑:“好。” 與此同時,樹枝的風(fēng)鈴隨著雪風(fēng)搖晃清香,滿園的梅花香繚繞周身。 他們不約而同的想到了經(jīng)年前相遇的上元燈宴。 那是命運的起始點。 ...... (正文完。) 男子突如其來的聲音使得她驀地一抖:“是......是......如今剛過戰(zhàn)時,當(dāng)初夫人......將用得上的物什都運往前線了,也包括當(dāng)時能裁剪以作紗布止血的段匹,所以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沒有新緞的......” 提到奚蕊,文茵多看了他一眼,好在他并未有何異樣。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