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頁 他起先沉郁,但見她一針見血點破了他的心思,反倒會心地笑起來,“夫人蕙質蘭心,果真什么都明白。” 云畔卻笑不出來,她知道他面上與陳國公交好,其實背后也提防著,便追問:“大哥做過對不起你的事么?” 他沒有直接答復她,從躺椅里站起身,慢慢踱開了步子,“人人都有私心,天塌地陷的時候,總是自保要緊。若說義氣,大哥比之三哥更重手足之情,但誰能擔保將來他為君我為臣,他還能如往常一樣待我?當初官家還沒即位前,與父親最是親厚,但即位之后多翻試探,父親日日如履薄冰,我都看在眼里。直到后來父親過世,禁中追謚了‘忠獻’二字,才算認可了父親……我也擔心將來會像父親一樣,惴惴不安一輩子,與其日夜擔心頭頂上的刀會落下來,倒不如自己去做那執刀之人。” 但就是人算不如天算,沒想到一個小小的生兵,毀了他的英雄夢想。所以那日惠存和祖母說起那個名畫故事,讓他由不得一陣感慨,世上的事,有時就是這樣無奈。 云畔想起了繪螢的到訪,“那日梁娘子說你下了令,日后有關楚國公的動向,一應都呈稟陳國公,里頭有你的用意吧?” 他說是,“我讓她匿名呈稟,越是如此,大哥便越知道是我的安排。我人被圈禁,不能隨時提點他,唯恐他錯漏了消息,被三哥占了先。”他說著,眼里有陰寒的光,“我就要他們棋逢對手,兩敗俱傷,屆時黃雀在后,省了多少手腳……” 結果她聽了半晌,悶聲不吭爬上了床頭。 他回身望,大感不解,“你做什么?” 她指了指墻上的畫兒,“黃雀圖啊,黃雀在后,被有心之人看見了,又要大做文章了。” 李臣簡呆了下,不由嗟嘆:“夫人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啊……那是黃鸝,不是黃雀。” 云畔不大相信,打量再三,“是黃鸝嗎?” 他說當然,“黃鸝和黃雀不一樣,黃鸝雌雄雙飛,翅膀及尾有黑羽相間。”說著,細長的手指一劃,“就是那個,黃雀沒有。” 云畔說不對,“《本草綱目》上寫得明明白白,黃雀頭大如蒜,體絕肥,背有脂如披綿……這不是黃雀是什么?” 他尷尬地辯解:“我畫的是發胖的黃鸝……”轉念再一想,要是果真有人刻意扭曲,好像真的解釋不清,最后只得垂頭喪氣地擺了擺手,“算了,還是取下來吧。” 取下來也不能隨意放置,云畔用油紙小心翼翼包好,把地心的磚摳了出來,底下挖個坑,再把這圖藏進去,手法老道簡直就像藏寶。待一切恢復了原樣,撲了撲手道:“暫且先收起來,等過陣子天下太平了,咱們再把它帶回去。” 然后夫婦兩個擠在一張椅子里曬太陽,李臣簡望向被風吹得歪斜的枯草,很有興致地說:“快過年了,我畫個儺面給你玩吧!再和解差要卷細線扎起風箏,應當能放上天的。” 云畔很歡喜,看著那半袋面粉道:“我如今會熬粥,已經很不錯了,往后還是不做面了吧,揉面太難了。不過我會調漿糊,拿紙照著臉型做個面具,就可以畫儺面了。” 這樣的年月,總要學會取悅自己才好。 *** 因李臣簡被圈禁,不需要驚動太多人,外面的消息遲滯,其實人已經放回了西角門子,公府卻才剛得知審刑院提審的消息。 家里陡失了兩個人,一下子就冷清了,太夫人經不得這樣的變故,人整天懨懨地,沒有什么精神。王妃起先還在外面奔走,尋找一些舊時的摯友想辦法,時間一長全是無用功,人也疲乏了,加上得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便徹底病倒下來。 明夫人探望過兩回,但因年關將至,趙家那頭開始預備過禮,自己實在抽不出身,只好把向序叫來,“今年魏國公府怕是沒心思預備過年了,太夫人和王妃又病了,三十的團圓飯不知怎么樣呢。咱們是至親,不能光顧著自己,對人家不聞不問,我這里叫人預備了些年貨,你親自給人送去,總是咱們的一片心意,將來忌浮和巳巳面前也好交代。” 向序道是,自己才剛散朝回來,進去換了衣裳,就出門往魏國公府去了。 府上的運作倒一切如常,小廝往門房上遞名刺,門房領命進去通稟。向序站在臺階下仰頭看,門楣上的牌匾撤下來了,府邸還在,封號卻已經收回,如今檐下空空蕩蕩,看了不免叫人心生悵惘。 那廂門內傳來腳步聲,他收回視線看過去,是惠存帶著幾個女使婆子出來。向序上前行了禮,朝身后的馬車指了指,“家母準備了一點年貨,讓我給府上送來。” 惠存很感激,掖著手說:“叫姨母費心,多謝了。眼下家里亂得很,禮數上難免不周,請大哥哥恕罪。”邊說邊指派身邊的婆子,“都運進去吧,命人妥善處置。” 向序見她披著斗篷,遂問:“郡主要出門么?” 惠存點了點頭,“阿娘讓我上陳國公府去一趟,打聽哥哥現在怎么樣了。真是不好意思,大哥哥給我們送年貨來,我應當請大哥哥進去喝杯茶的……” 向序是文官,像那等彈劾的事最早知道,但后續大理寺、審刑院的動向就不甚清楚了。自己也關心魏國公和巳巳的現狀,便道:“不妨事,你要去陳國公府,我順路,正好送你過去。” 第(3/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