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修真界為何如此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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喉音冷凌,沉沉落地。
謝星搖抬眼,心口的怦響愈發(fā)劇烈,指尖冰涼,攥緊衣袖。
在意識到師父有什么事情瞞著他們之后,她特意留了個心眼,讓神識溢開,悄悄感受攬山閣的每一處角落。
以意水真人的修為,定然覺察了她的小動作,卻一直沒現(xiàn)身戳穿。
瘦削的人影自陰影踱步而出,白發(fā)白須,一襲白袍。
意水真人靜靜與她對視,倏而一笑:“算是。”
他承認得毫無猶豫,溫泊雪聞言愣住:“那、那你是——”
溫泊雪說不出那個名字,遲疑一瞬,聽身旁的韓嘯行冷聲道:“樓淵?”
這個反轉實在出人意料,月梵還沒從震撼中回過神來,怔怔眨了下眼,看向韓嘯行。
穿越來修真界這么久,他是陪在“意水真人”身邊最久的那個。當幾個師弟師妹遠在東南西北四處歷練,偌大的小陽峰里,只剩下他們兩人彼此做伴。
要說誰和“意水真人”關系最好,毫無疑問,定然是他。
此時此刻,謝星搖面色沉凝,溫泊雪滿目盡是慌亂與不敢置信,韓嘯行則一動不動站在原地,雙眼漆黑如墨,看不出情緒。
至于“意水真人”——
月梵腦子里嗡嗡作響,順勢抬頭。
白發(fā)蒼蒼的老者笑意依舊,嘴角彎出一道淺淡小弧,看神色,不似與他們站在對立面的冷血大魔頭,更像平日里那個優(yōu)哉游哉,拿著酒葫蘆亂逛的小老頭。
許久沒被人叫出“樓淵”這個名字,老頭咧嘴笑笑,語氣仍是云淡風輕:“不錯。”
“你、你——”
溫泊雪喜怒常行于色,愛與憎惡全都直白又誠實,下意識握緊雙拳:“她說的那些,都是真的?”
樓淵似笑非笑,微瞇雙眼,對上他無措的視線。
謝星搖:“數(shù)百年前,你身懷仙骨卻墮入魔道,挑起仙魔大戰(zhàn),引得生靈涂炭民不聊生,后來在決戰(zhàn)中與禪華劍尊同歸于盡,是么?”
樓淵笑意漸深:“是。”
她吸了口氣,繼續(xù)道:“你雖身死,但仙骨散落在修真界各處,日日夜夜汲取天地靈力,一天天復蘇……與此同時,你的神識也蘇醒過來。”
“嗯。”
樓淵毫無被戳穿的氣急敗壞,含笑聽她慢慢分析,末了頷首,語意輕悠:“我一直覺得你很聰明,看來我眼光不錯——那后來呢?”
樓內幽寂,燭光被冷風簌簌一吹。
謝星搖暗中掐訣,做好防備的姿態(tài),識海中也調出游戲面板,時刻準備拔槍。
“后來凌霄山神宮感應出仙骨的氣息,派出弟子尋找。你伺機等待,偽裝成意水真人的身份,待他們取回仙骨,打算一舉奪走。”
謝星搖:“沒成想,被他們發(fā)現(xiàn)了。”
她思忖一剎:“你實力強勁,他們遠遠不敵,千鈞一發(fā)之際,溫泊雪悟出了斷心訣。你心知不敵,回溯時空。”
“可是——”
月梵腦子沒轉過這個彎:“《天途》里不是寫過,溫泊雪在生死關頭領悟天階術法,擊敗了覬覦仙骨的惡念么?”
謝星搖無聲笑笑:“別忘了,《天途》這整本書的內容,在最開始的時候,就是樓淵為了一步步引導我們走向原著劇情,自己寫出來的——他總不能老老實實寫,‘惡念見勢不妙,用出了時空回溯之法’吧。”
《天途》里,“惡念”和“溫泊雪將其擊敗”的劇情,都是樓淵用的障眼法。
他不能暴露身份,于是籠統(tǒng)寫出了一道來歷不明的惡念,用來代替自己;要隱瞞時間回溯,就編造一個主角團大獲全勝的大團圓結局。
斷心訣應該的的確確被溫泊雪悟了出來,否則樓淵不會放棄已有的一切,選擇再來一次。
“回溯時空后,你忌憚于真正的溫泊雪一行人,不敢讓他們繼續(xù)調查,思來想去,選中了我們。”
謝星搖道:“我們初來乍到,性子與原主相去甚遠,倘若任由我們胡來,一定會引起天道的警覺。因此,你寫出《天途》,在我們識海里安插一個系統(tǒng),通過發(fā)布任務的方式,讓我們不得不按照原有的劇情去走。”
這也能解釋,為什么穿越者大多是小陽峰的弟子。
在回溯之前,正是這些人發(fā)現(xiàn)了仙骨的貓膩,識破他的計策。
重來一遍,樓淵選擇讓他們全部消失,殼子里換上全新的魂魄。
平凡的、不會對他產生威脅的魂魄。
說到底,他們只是他的工具而已。
樓淵耐心聽她說完:“嗯。”
他心情似乎不錯:“可惜,居然被你發(fā)現(xiàn)了。”
他沒想被人發(fā)現(xiàn)的。
樓淵撩起眼皮:“如果不把此事戳穿,我們相安無事度過今天,繞過天道那蠢貨——”
他話沒說完,便聽耳邊響起轟然雷鳴。
可偏偏攬山閣外,竟是一派風平浪靜。
樓淵聳肩,笑得無可奈何:“你看,真相一旦被戳穿,天道就來了。”
“今天?”
溫泊雪:“《天途》里明明——”
他意識到什么,很快住口。
《天途》中寫,惡念被察覺蹤跡、因果迎來終局,是在幾天以后。
但既然整本書都是樓淵所寫,在最后這段劇情里,一定藏了不少陷阱。
聽樓淵方才所說的那句話,他和主角團的決戰(zhàn)應該就在今天——
之所以寫成“集齊仙骨的七天后”,是為了讓他們在這幾天放松警惕,全力準備到時候的決戰(zhàn)。
全是坑。
隨著真相漸漸顯露,耳邊的雷鳴越來越響,細細聽去,原來并非雷聲,而是源自識海的巨大轟鳴。
轟鳴排山倒海,震得頭腦發(fā)懵,溫泊雪越想越心煩意亂,匆匆開口:“你究竟是不是我們師父?”
樓淵哈哈大笑,仿佛聽見什么有趣的事情:“你覺得?我會是你們師父么?”
他說著一頓,慢條斯理抬起右手,瞥向手背縱橫的皺紋:“還是我從前那具身體好,至少年輕——意水真人也真是傻,居然心甘情愿舍棄一半心脈,只為給徒弟延續(xù)性命,如今變成這副老頭模樣,難看。”
他既然這樣說,那就必然不是意水真人。
——起碼不是那個為了謝星搖的性命安危,不惜自損身體的那個意水真人。
韓嘯行沉聲:“你何時奪舍了他。”
“我本就是一縷神識,奪舍這種事,于我而言簡單得很。”
樓淵并未正面應答,唇角輕勾:“就連你們這些將死之人,不也要感謝我,給了你們新的身體么?”
所有穿越者,都在二十一世紀遭到了性命之憂。
謝星搖眉心微沉:“這些身體原本的主人呢?”
樓淵沒有回答。
“已經死了的人,不重要。”
他笑笑:“比起他們,不妨擔心擔心你們自己。”
識海里的轟鳴一陣接著一陣,月梵皺眉:“既然天道已經看穿你的詭計,需要擔心自己的人,是你才對吧。”
樓淵笑出了聲。
從現(xiàn)身起,他就一直輕輕勾著嘴角,唯獨這次笑得格外大聲,輕蔑而張揚。
“我早就說了,天道只是不值一提的蠢貨。”
他笑著道:“只要過了今日,上一輪回溯的因果便全然消弭,屆時我奪得仙骨、恢復力量,它遠在天邊,能奈我何?”
樓淵稍頓,眸光晦暗,逐一掃過在場每一個人:“至于你們……能在今日之內殺了我么?”
韓嘯行眉心一跳:“待你恢復力量——”
在他們聽過的所有故事里,五百年前的魔族首領樓淵,都是個無惡不作、性喜殺戮的魔頭。
出于對人族的蔑視與憎惡,他招兵買馬多年,最終憑借一己之力掀起仙魔大戰(zhàn),致使修真界民不聊生,滿路尸骨。
一旦他脫離天道桎梏,將仙骨的力量為己所用,到那時候……會發(fā)生什么?
“不愧是嘯行,一并飲酒作樂這么多回,還是你最了解我。”
樓淵彎起眉眼:“倘若我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保全自身、獲得一個新身份,回溯前的那幾個年輕人,何苦舍命殺我。”
今時今日,雖說人、妖、魔三道共存,名義上一派和平,但無論妖還是魔,都有妄圖掀起血雨腥風、占領整個修真界的異類邪修。
嗜殺的欲望一直蠢蠢欲動。
五百年前他能挑起大戰(zhàn),五百年后,毫無疑問,樓淵同樣擁有這個實力。
真相逐一被揭露,天道震顫,籠罩小陽峰頂端的攬山閣。
雷電般的白光漸漸鋪開,從閣樓角落開始,無聲朝著四面八方蔓延。
“圣域。”
月梵師從神宮,對此有所耳聞:“倘若有人忤逆天道,強行篡改因果,天道將降下制裁,生出一片瑩白色的禁域——這是天道在幫我們。”
謝星搖:“幫我們?”
“天道不會直接插手世間因果,只能借由我們,把樓淵除掉。”
月梵道:“圣域是它的一種制裁手段,一旦展開,置身其中的人會以神識形態(tài)相遇。樓淵沒有鋼筋鐵骨,修為亦會被強行壓下三個大階,由此一來,給我們創(chuàng)造一個贏他的機會。”
“你們看,即便知曉我忤逆天道,它也只能使出這種手段。”
樓淵耳力過人,聽見他們的低語,如往常一般懶散笑開:“不過……就算被壓下大半修為,我仍有金丹水平,加上多年來積累的經驗與身法,你們如何贏得了我。”
他眸光一動:“我們好歹當了這么多天的假師徒,不如握手言和,我不傷各位,各位也莫要執(zhí)著于回溯之事。”
樓淵道:“一旦過了今日,我非但能讓你們繼續(xù)留在修真界,倘若你們愿意,甚至能被我送回原來的世界,何樂而不為。”
謝星搖一怔。
……對了。
她險些忘了,樓淵身為一切的始作俑者,擁有時空回溯的力量,他們所有人,都是被他從二十一世紀帶來的。
既然能帶來,就理所當然地,也能送他們回家。
圣域鋪開,攬山閣被白光吞噬大半,只剩下最后幾個部分。
樓淵瞥見她表情,咧開上揚的嘴角:“心動了?”
謝星搖卻是搖頭。
“我還有一個問題。”
識海嗡鳴不絕,她快要聽不清自己的聲音:“我們找到的仙骨,上面沒有魔氣。”
樓淵不置可否。
“仙骨脆弱,一旦被污染,定會沾染魔氣和邪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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