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修真界為何如此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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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是睡了一覺——
樓淵不是在石桌旁讀書嗎?
長劍冰冷,被他緊緊握在手中,少年茫然起身,聽見林中簌簌一響。
緊隨其后,是謝星搖似曾相識的尖叫。
腦袋很痛。
神識如被攪拌成漿糊,想不清楚來龍去脈,樓淵按住后腦勺,恍惚抬眼,見到越來越多的人。
以及一道向他走來的藍衣。
“我不知道。”
與記憶碎片中如出一轍,樓淵道:“不是我殺的……我不記得。”
“你當然不會記得。”
藍衣青年看著他,目光悲憫:“你的仙骨已漸被污染,生了心魔,在心魔控制下,人人皆會喪失理智。”
……才不是這樣。
這分明是空口無憑。
就算知道日后的樓淵作惡多端,謝星搖還是忍不住反駁:你從未見過來龍去脈,為何能如此篤定,把原因全盤歸于心魔?
就連第一次見到這段記憶的她,都受了這番話的蠱惑。
藍衣青年道:“即便是我,也很難護住你。”
藍衣青年又說:“靜一靜吧。懷仙骨之人,極易成仙,卻也極易墮魔。”
他很冷靜。
謝星搖也很冷靜。
天道不會欺騙她,在樓淵真正的記憶里,的確是一覺醒來,便被扣下了殘害仙門弟子的惡名。
他對此毫無印象,茫然得不知如何應答。
而他身前的青年說得頭頭是道,一步一步,將所有人的思緒引向一處極端。
被誤導的人,包括樓淵自己。
謝星搖已經能感受到,從他心中生出的自我懷疑。
可是……他的仙骨,其實并未被污染過。
剎那間,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念頭在她心中浮起。
不等細想,畫面又是一變。
是熟悉的小道觀。
渾身上下皆是劇痛,心識共享,謝星搖連帶著他的痛苦也一并分擔。
救命救命救命。
四肢百骸像要生生散架,劇痛難忍,宛如烈火焚燒,她從小到大沒吃過這種苦,一時間疼得發(fā)懵,用力咬緊牙關。
“你放我……放我走。”
樓淵躺在床褥之中,啞聲開口:“我不要留在這里。”
床前是慈眉善目的老道士,比起之前,他的模樣愈發(fā)滄桑衰老,想必不久之后,便要駕鶴仙去。
“他們都在追殺你。”
老道垂目:“齊長樂一條命,藥王谷三個弟子的性命,還有一個無辜百姓……出了道觀,很危險。”
這是樓淵提出,要與師父分道揚鑣的場景。
聯(lián)想起前因后果,謝星搖后背一涼。
“我不要……不要留在這里!”
樓淵奄奄一息,雙目猩紅滾燙,沉默片刻,終是狠聲道:“你能給我什么?什么也給不了!以我這樣的資質,同你的師徒緣分早該盡了!”
老道靜靜看他,一言不發(fā)。
樓淵咬牙:“等我離開這里,仙門大宗自有愿意留我的地方——那幾條人命通通與我無關,待我向他們解釋清楚,一切、一切都會水落石出!”
他說得兇狠,謝星搖卻能明明白白感受到,青年心中涌起的無盡苦痛。
比身體上的劇痛更為撕心裂肺,酸澀的情緒涌上喉嚨,奈何不能表露分毫,只能強迫自己咽下。
齊長樂,藥王谷三名弟子,一個無辜百姓。
聽他們的對話,這些全是樓淵背負的命債——他自己卻并不承認。
謝星搖知道,他沒有撒謊。
一塊塊記憶碎片終于悄然串聯(lián),由她所做出的上一段推理,再度被推翻。
“你向他們解釋過,卻被傷成這副模樣。”
老道為他拭去額角冷汗:“有人在陷害于你……是不是?”
樓淵渾身顫抖,咬牙不言。
原來是這樣。
關于藍衣青年的說辭,莫名其妙死去的仙門弟子,以及這段突如其來的“背叛”,這三塊拼圖的順序,同樣存在紕漏。
樓淵想保護他。
幾條人命被強加在他頭上,仙門嫉惡如仇,已對他展開捕殺。
老道私自將他藏匿,一旦被發(fā)現(xiàn),也會被定為罪人。
即便做一回惡人,即便傷痕累累離開道觀,樓淵也不想害了他。
他絕望至極,找不到人傾吐心緒,苦痛鋪天蓋地。
他不知應該如何是好。
沉默中,門外響起突如其來的腳步。
這是一間小型密室,老道看他一眼,用所剩不多的靈力施下一道定身咒。
樓淵身受重傷動彈不得,發(fā)不出聲音,只能眼睜睜看他步步離去,關上密室偽裝出的門墻。
墻壁密不透風,隱隱約約,謝星搖聽見不甚清晰、斷斷續(xù)續(xù)的對話。
是藍衣青年的聲音:“他就在這里,是不是?”
……
“我已讓他從后山密道離開。”
老道士:“你設下這些局,莫不是為了仙骨?”
……
“沒辦法,他太惹眼。整個修真界都知道,你這兒出了個身懷仙骨的天才,我直接動手,太明目張膽。”
藍衣青年笑了笑:“但他墮身成魔,屆時再由我拿走仙骨,性質就大不一樣了,是不是?仙門長老恩怨分明,斬殺入魔弟子,事成之后帶走仙骨——那便是我應得的獎勵。”
……
爭執(zhí)聲。
什么東西落下桌子的聲音。
一聲砰響。
樓淵想動,偏生老道士的咒法還在,讓他只能徒勞地、一點點地挪動身體,眼淚奪眶而出,發(fā)不出聲音。
識海中的謝星搖闔上雙眼。
她能感受到,身體中的定身咒在漸漸消失。
那是施術者慢慢死去,靈力消散的證明。
絕望得叫人喘不過氣。
樓淵跌下床褥,視野被淚水模糊,憑借直覺向前爬去。
最終密室被打開,靜謐的小小道觀里,靜靜躺著一道人影。
就像在之前很多日子里,師父笑著看向他時那樣安靜。
樓淵向前。
身體里的咒法還剩下一點,說明老道士并未完全死去。
聽見聲音,老人扭頭。
白發(fā)白須盡數(shù)沾染鮮血,他極力扯出一個淺笑。
樓淵想說什么,他卻搖了搖頭。
今夜的山中祥和寧靜,老道士躺在血泊里,輕顫著伸出手,點了點青年額頭。
他說:“走吧。”
身體里的咒術,在這一瞬間盡數(shù)散去。
一切都安靜了。
耳邊是樓淵喑啞的哭聲,謝星搖感受著他眼中涌出的淚水,忽然想起很多很多。
總是溫溫柔柔笑著的師父。
會給徒弟精心做上一頓熱騰騰佳肴的師父。
得到小禮物,喜笑顏開的師父。
會在每一次他出遠門后,靜靜站在山頭等他歸來的師父。
以及見到徒弟遙遙歸來,笑著說“像個小猴子”的師父。
——這是樓淵記憶里的老道士,也是謝星搖所熟悉的“意水真人”。
樓淵讓自己成為了他。
耳邊的哭聲喑啞不絕,恍惚間,謝星搖還想起自己頭一回來到凌霄山的時候。
那天早春艷陽高照,山中有熏風拂過,她從月梵的飛車跳下,開開心心叫了一聲“師父”。
那時候,意水真人的殼子里,應該就已經是樓淵了。
或許,有個很小很小的可能性,看著他們,樓淵想起曾經的自己。
還有那個白發(fā)白須的老人。
于是手里的酒葫蘆悠然一晃,小老頭笑著對他們說:“你們這是……被野猴附身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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