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患得患失-《劍海鷹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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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無畏深思地坐了一陣,才輕輕咦息一聲,道:“奇怪,我對此子生出不忍之心呢?”
宗旋道:“這自然是因為師父您識得他母親之故了。”
嚴無畏道:“也許是吧!”
他向雷世雄道:“你一直沒有作聲,不知心中作何想法?”
雷世雄道:“這孟家母子假如不是端木芙之人,為何要潛入本莊,刺探秘密?”
嚴無畏道:“那孟夫人乃是有膽識,才智杰出之人,她葫蘆中的藥,不易猜中。”
他停歇一下,又道:“我屢屢給予盂憶俠的機會,但他卻輕輕放過了。”
宗旋道:“難道孟夫人來此求情的話,師父當真會放過他么?”
嚴無畏道:“只怕很難拒絕她的要求。”
宗旋道:“好,那么弟子負責把孟夫人找來,但弟子實在不大相信您肯輕易的放過他們呢?”
嚴無畏搖搖頭,這動作使人莫測高深。宗旋本想再向師父求情,以便馬上替孟憶俠接續斷折了的兩手一腳,假如現在就動手,則孟憶俠最多只損失一條右臂而已。但由于嚴無畏的表情太過莫測高深,宗旋在出口求情以前,必須考慮到自己的安全問題,因此,他終于沒有做聲,決定再看一看風頭再說。
嚴無畏旋即離開了,房中只剩下宗、雷兩人,宗旋向雷世雄說道:“小弟本想向師父求情,先行醫治孟憶俠的傷勢,但又憚于師尊的天威莫測,以此不敢開口。”
雷世雄道:“愚兄亦看出了你的心意,但正如你所說,天威莫測,所以亦不敢開口,唉!我覺得這一回師父恐怕是處理不當,或者可以說是下手過于狠辣,他這樣對付孟憶俠,豈不是迫得孟夫人非與咱們作對不可么?如是旁的敵人,咱們原也不放在心上,多個把仇人,也沒有什么了不起,但這盂夫人既然與師父是舊相識,而師父又似是未能忘情,問題就大了。”
宗旋道:“小弟意欲使釜底抽薪之法,大哥認為辦得通辦不通?”
雷世雄道:“你所謂釜底抽薪,不外是在孟憶俠身上看手,此計當然可行,但必須注意的是切勿讓他得以趁機逃走。”
宗旋道:“這一點小弟定必特加注意就是了。”
他不久之后,就已處身于地下一條甬道中,走到一扇鐵門前,一名白衣勁裝衛士迎上來,躬身施禮,甚是恭敬。要知當日在那佛寺內,嚴無畏的三個徒弟,由彭典開始,其后是雷世雄,再就是宗旋,都表現出極為義氣和勇敢,視死如歸,因此,獨尊山莊上上下下之人,無不得悉,也無不對他們肅然起敬。
宗旋道:“那孟憶俠可是在此地牢中?”
那霜衣衛應道:“不,是在隔壁的水牢內。”
宗旋搖搖頭,道:“帶我去瞧瞧。”
對方立刻轉身,帶他到另一扇鐵門前,宗旋作個手勢,他這才取出一大串鑰匙,打開了鐵門。宗旋站在門口,向這間水牢望去,但見門內左角亮著一盞燈,雖不明亮,仍可把牢內情形看得很清楚。
入門便是石級,大約下去四級,就全是水了,孟憶俠被縛在一根粗大的木樁上,大半段身子浸在水中。宗旋看見有兩只蒼蠅在他面上停著,孟憶俠大概已經煩透了,所以已懶得搖動腦袋趕走蒼蠅。他半個身子泡在水中,又濕又冷,當然是極為難受的活罪。
宗旋道:“憶俠兄,你竟然懶得抬眼看看是誰來了?”
孟憶俠聽到他的聲音,這才略略抬頭,露出蒼白的面孔。這時不知他是負傷之后,虛弱得無法開口說話,抑是不想開口,他只默然注視看宗旋。
宗旋回頭道:“把這位盂兄移到隔壁。”
那霜衣衛遲疑了一下上道才應了一聲:“是!”進去迅即將孟憶俠松了縛,并且把他抱起,走出水牢。
隔壁的一間雖然也不是好地方,但至少地面是干燥的,又有床鋪,宗旋吩附手下去取被褥茶水以及替換的衣服等物來。這霜衣衛招來兩人,教他們去辦齊各物,自己卻陪侍在側。
宗旋知道他是因為職責攸關,不敢走開,甚至目下這許多的命令,他亦本應不能遵從才對,他好奇地向那霜衣衛問道:“你不先去稟明老莊主,一切聽我之命,這責任可不小,只不知你為何不肯抗命?”
那霜衣衛道:“屬下對您敬仰無比,是以恭謹聽候差遣。”
宗旋哦了一聲,那人又道:“四莊主您膽勇蓋世,忠義過人,屬下等全都聽說了,因此堅信您決不會仿出有害老莊主之事,只不知屬下這個想法對不對?”
孟憶俠睜大雙眼,道:“宗兄居然能以忠義感動手下,真是出乎兄弟意料之外。”
宗旋苦笑一下,道:“出乎你意料之外的事還多著呢,咱們慢慢再談。”
一忽兒,陸續有人送來東西,轉眼之間二這間地牢改裝得煥然一新,應用之物全部無缺。兩個聰慧伶俐的仆從,替孟憶俠換過衣服,讓他躺在厚柔的被褥中,甚是舒適,比起早先浸在冷水之中,直有霄壤之別。
一切舒齊妥當之后,宗漩命手下都退了出去,立即開門見山,向盂憶俠說道:“憶俠兄,現在擺在你面前有兩條路,一是盡我的能力,讓你舒服地耽在這里,生死難卜,縱然不死,但三肢殘廢,也等如已死。”
孟憶俠冷笑一聲,道:“兄弟雖然只是一介凡夫,但還不十分把生死之事,放在心上。”
宗旋道:“這一點我也深知,我并非有一絲一毫威脅或欺騙你的用心。說到第二條路,那就是從速下手醫治你的傷勢,相信三肢之中,必有兩肢可以恢復如常,但你若是選擇這一條路,必須讓我與令慈得通消息,我將設法說動她,使她到此地一行,親見家師,以便把你帶走。”
盂憶俠哼一聲,道:“這條件未免太苛刻了,我母子兩人皆落于你們手中,還能活著出去么?”
宗旋道:“當然有這等可能,方始向你提出,要知令慈與家師本是舊相識,只不過令慈不知道而已。
”
孟憶俠啞然無語,過了一會,才道:“當真又是一件出乎我意料之事了,以令師的聲名,家母如是舊識,焉有從未提及之理?照你說來,也頗有理,因為令師向來是神出鬼沒,誰也不知他的行蹤,假如他當初與家母認識之時,用的是化名,實在一點也不稀奇。”
宗旋道:“你可答應了么?”
盂憶俠道:“一定要我答應,你才肯動手醫治我么?”
宗旋道:“這一點我也是為你想的,要知兄弟此來,并非家師授意,因此除非你肯答應,家師聞報之后,或者不會追究,如果你不答應,則雖然接續了斷骨,他可能仍然下令折斷,你豈不是徒增無限痛苦。
”
盂憶俠不知信他好?抑或不信他好,遲疑了一陣,兀自難決。
宗旋道:“我還希望你現下恢復本來面目,你不可猶豫不決,因為你的傷勢拖得越久,就越難有十足痊愈的希望。”
盂憶俠忽然下了決心,道:“好的,待兄弟把經過情形,修函奉母,她來與不來,那是她的事了。”
宗旋舒一口氣,道:“好極了,請你寫吧!”
猛然想起他已不能動手提筆,便又道:“我叫一個擅長文書之人,你口授大意即可了,但當務之急,還是命人替你醫治傷勢。”
不久之后,孟憶俠三處斷骨都敷藥包扎起來,據那跌打接骨的醫師推測,左手和右腿痊愈機會極大,但右手就靠不住了,宗旋心知這是斷骨之時,這只右手受到分筋錯骨的禁制,所以一斷就無法復接。
說到投遞這封書信的方法,也很有趣,原來孟憶俠有一只信鴿,像那些變魔術的人一般,藏在一枚小小的圓筒內,他早把這枚圓筒收藏在宗旋房間內,這時取出,把書信系好,又過清水和食物,這才縱它飛去。
兩日之后,宗旋和雷世雄正陪著嚴無畏說話,這一日嚴無畏的心情似乎特別好,興致勃勃,因此,宗旋乘機提出楊燕之事。
嚴無畏聽了他與楊燕的一段戀情,沉吟了一下,才道:“本來為師不會反對,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是天經地義之事,不過此女既是“飛環派”門下,最近又在孟夫人家中居住,問題便發生了。”
他停歇了一下,又道:“飛環派向來有秘傳內媚之術,不過這一派還算謹嚴潔身,所以武林中并無艷事緋閑,直到那孟夫人出道,方始為世所知,不過她賦性也不能說是天生淫蕩,大概是傷心人別有懷抱吧!總之我看出她至深的心底,老是有一股悲郁之氣,這是一件極為深刻難忘的創傷,因而她很放縱,藉以麻醉自己,為師清清楚楚的看出這一點以后,便與她分手,悄然離開,當然,話說回來,也許我娶了她,她以后便不會與旁人勾三搭四,但你們當能了解,假如有這種恐懼的話,不如讓開的好,免得作繭自縛,對不對?”
雷、宗兩人都連連點頭,他們一向對嚴無畏的推理,甚表佩服的。嚴無畏仰天輕嘆一聲,又道:“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我極不滿意于她曾經芳心暗許過旁人,換句話說,我得不到一個完整的她,這豈是我這種性格之人,所能忍受得了的。”
雷世雄道:“弟子雖然不至于如此,然而卻頗能了解師父的心意。”
嚴無畏向宗旋望去,又道:“楊燕眼下已在孟夫人身邊,她一定將本門內媚之術,傳授與她,再加上她放縱大膽的觀念,薰陶之下,影響之大,難以測料,你有武功之時,也還罷了,目下失去了武功,最好暫時休提婚嫁,免得禍生肘腋,轉成大累。”
宗旋豈敢反對,方在尋思,忽然有人來報說,孟憶俠要見他。他匆匆而去,見到孟憶俠,先動問他的傷處,得知情況尚好,這才詢問他何事見召,孟憶俠說道:“信鴿已經回來,帶得一信在此,家母已在附近數十里之內,假如你能安排的話,即可謁見令師了。”
宗旋看過來信,大意是說決定孤身前來,謁見嚴無畏以求情。他拿了此書,又匆匆回去謁見師父,說出始末。
嚴無畏道:“這釜底抽薪之計,雖然不甚妥當,但用心甚佳,所以為師不曾阻止你,現在怕只怕孟夫人把端木芙等人引來。”
宗旋道:“難道她不管兒子生死了?”
嚴無畏道:“天下之事,往往不可以常理推斷。”
宗旋沉吟道:“眼下如果若被迫與敵方大決戰,果然至為不利。”
嚴無畏道:“為師直至今日,方始有了把握,是以甚感愉快,那就是為師數年來的內傷,再有七日時間,必能澈底痊愈,因此,無論如何,也得拖過七日之限,那時不管敵方勢力何等強大,為師也能擊潰他們。”
雷、宗二人無不歡欣鼓舞,喜形于色,雷世雄道:“既然如此,何不等過了七日之限,方始接見那孟夫入呢?”
嚴無畏道:“她個人無法傷害于我,只怕她的行蹤被端木芙躡住而已。”
宗旋道:“關于孟夫人之事,弟子無可獻策。至于端木芙這一幫人,只要師父傷勢完全痊可,則弟子倒是已熟籌一計,逐步實施,定可把他們通通誅除!”
他隨即把計策說出來,連嚴無畏那么深沉多智之人,竟也大為動容,連連頷首贊許,雷世雄更不要說了,簡直佩服得無以復加,猛夸宗旋是諸葛復生。
嚴無畏仰天大笑道:“老夫武功既能復元,再加上阿旋運籌帷幄,這錦繡江山,已穩入我囊中矣,阿旋,你去說與孟憶俠聽,叫他請孟夫人來。”
宗旋銜命去了,此時一些高級部屬陸續謁見,報告消息和領取機宜。在這些報告之中,大部份是關于端木芙、羅廷玉等人的行蹤。在獨尊山莊廣大有力的觸角之下,各地都有消息,但只有揚州一地的報告中,說是見到端木芙等人。人數甚多,卻未偵悉他們的動向。
嚴無畏甚喜,笑道:“揚州距此有數百里之遙,可知孟夫人的行蹤未有漏。目下就算讓他們知道,也不是朝夕可至了。”
話雖如此,嚴無畏仍然不曾大意放松,當下指派了兩人,率領得力部下,加強防務。
一個時辰之后,一輛馬車迅快駛來,路上并無攔截查問之事發生。甚致抵達寺門之時,任伺人也覺得此地不似是獨尊山莊目前的總部所在。因為經過小心的觀察,仍然看不出半點大批人馬聚居此處的跡象。
馬車停在寺門外,那車把式道:“夫人,此地便是無量古寺了。”
車內沒有反應,車把式也就不再言語,瞪大雙眼,四下顧盼。他的目光銳利如隼,一望而知必是身懷絕技之士。
過了一會,車一掀,出來一個明眸皓齒,媚麗照人的美婦,乍看甚是年青。假如她就是孟夫人的話,實在不易使人相信她已有一個像孟憶俠那么大的兒子。她態度從容,徐徐下車。
當她往寺門內走時,車把式唰地躍落她身邊,道:“夫人,還是讓小人隨侍進去吧!”
孟夫人笑一笑,道:“已經講好了要我單身入寺,你也不想少爺被害吧?”
那車把式嘆口氣,道:“依小人看來,今日的局面兇險無比,決計不是說話就可以解決的,況且小人留在此地,也是有死無生的。”
孟夫人道:“在人屋檐下,豈敢不低頭,誰教阿俠被人家抓住了呢?不過你可以放心的是,假如我母子無恙,你也不會有事的。”
她又笑一下,艷麗非常。可是眼角的魚尾紋,卻顯示出無情歲月的無比力量。只見她有如一朵彩云般,冉冉走入山門,穿過廣場,拾級直入大殿。
大殿內香氣繚繞,和一般的寺院全無區別。她腳步一停,望住一個跪伏在佛前的僧人身影,但見此僧動也不動,但依稀傳來喃喃誦經之聲。
孟夫人看了一陣,才走過去,用腳輕輕那僧人一下,使他抬頭回顧,才吐出嚦嚦鶯聲,道:“敢問大和尚,入迷途中,何處才是方便法門?”
那僧人不覺呆了,盂夫人又道:“大和尚,你此刻心中所轉的念頭,一定不敢說出來,可是你決計無法瞞得過我佛。”
她話鋒咄咄迫人,對方更是呆了。孟夫人搖搖頭,道:“你沒有渡迷津的寶筏,我還是找別人的好。
”
她走了數步,那僧人才如從夢中驚醒,道:“女菩薩往那兒去?”
孟夫人道:“我若是知道就好啦!”
僧人重重咳一聲,道:“按理說貧僧乃是出家之人,不該嘵舌,但既蒙女菩薩下問,又不得不說,我佛常言:“回頭是岸”。這話教人深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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