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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妹妹在酒里放的是什么？”◎

    月洞門外凝冬朦朧應(yīng)聲。

    足音隨之響起,  是凝冬小跑著從園外進來。

    “姑娘有何吩咐？”她笑著問道。

    “帶我去浴房里洗沐吧。”折枝輕垂下眼去，遮住了眸底的情緒。“我想見大人。”

    凝冬微微一愣，反應(yīng)過來后,  面上滿是喜色。忙連連點頭應(yīng)聲：“奴婢這便去。姑娘略等。”

    說罷，她快步往前院而去。

    大抵一盞茶的時辰，凝冬再回到湖心亭的時候，手里已拿著那枚金鑰匙。

    她一壁開著籠上的金鎖,  一壁笑道：“大人讓奴婢先帶您去洗沐，他隨后便來。”

    隨著‘咔噠’一聲輕響,  金鎖打開。籠門自外開啟。

    折枝理了理自己睡得有些發(fā)皺的衣裙，輕輕抬步，走出金籠。

    籠外正值破曉，天色冥冥，凝冬便挑著一盞風(fēng)燈為她引路。

    偏園離府中的浴房并不算近,  待兩人行至浴房跟前時,  已是天光初透。

    凝冬便將風(fēng)燈里的紅燭吹了,  擱至一旁,  笑著對折枝道：“奴婢來時已與映霜支會過此事，此刻浴水應(yīng)當(dāng)已備好,  姑娘直接洗沐便是。”

    “奴婢去替姑娘拿衣裳過來。”

    折枝輕應(yīng)了一聲，將槅扇推開,  獨自繞過屏風(fēng)。

    如凝冬所言,  浴房里洗沐用的物件已盡數(shù)備妥。

    寬敞的黃花梨浴桶中，浴水是恰到好處的溫?zé)?  面上灑了一層新采的芍藥花瓣,  隨著水波浮沉不定。

    折枝將身上的春衫褪下,  放在春凳上。踏著腳凳邁過桶沿,  將自己沉入浴水之中。

    水面隨之上涌，拂過她的脖頸，停在下頜處，微微漾動，是水波特有的溫柔的觸感。

    折枝徐徐將身子伏在桶壁上，羽睫低垂，杏花眸里似也籠上一層朦朧的水煙。

    她想著夢境中的情形，從浴水里拿起了幾片芍藥花瓣，放在指尖反復(fù)碾轉(zhuǎn)著。

    她隱隱猜到了自己的身世。

    只是太過離奇，以致于她直至如今都不敢置信。

    想求證，卻又不知該向誰求證。

    先生——

    先生刻意隱瞞了她母親的姓氏，無論出自什么目的，是怕她得知真相后終日惶惶不安也好，是希望她從此放下過去，平靜生活下去也罷，大抵都是不愿她從母親的姓氏里窺見端倪。

    謝鈺——

    謝鈺答應(yīng)過她，在她的生辰之時，便會將身世如實相告。

    可若當(dāng)真如夢見中所見，是謝鈺殺了謝錚與姜氏，他又豈會如實相告？

    嬌嫩的芍藥花瓣在心緒浮沉間被她碾碎，滲出鮮艷的花枝，像是夢境中流淌一地的鮮血。

    折枝這才似清醒過來，慌忙將花瓣丟了，低下頭去一遍一遍地在浴水里搓洗著指尖，心緒紊亂。

    謝鈺厭惡她的母親，她能夠理解。可謝錚卻是他的生父，謝鈺當(dāng)真會做出弒父這樣的事來嗎？

    且，他曾一次又一次的與她提起。

    她的雙親，并非是死在他的手中。

    一次又一次的提起，她的雙親曾經(jīng)欠過他什么，但是他可以忘卻，不再記恨。

    折枝咬唇，緊緊闔上了雙眼。

    若是夢境為真，又何來的相欠，何來的寬恕？

    除非這一切皆是假，謝鈺從回到桑府的第一日起，便在處心積慮地騙她。

    一直在騙她。

    遠處的槅扇輕微一響，打斷了折枝的思緒。

    屏風(fēng)外隨之傳來凝冬的嗓音：“大人讓奴婢給姑娘送新做的衣裳過來。奴婢替您放在春凳上。”

    折枝略微停下了動作，垂眼沉默稍頃，終是啟唇道：“凝冬，你替我去拿一壺酒來。”

    “姑娘想要什么酒？”凝冬問道。

    折枝從浴桶里站起身來，隔著屏風(fēng)行至春凳前，從換下的衣衫上拿出那只小紙包來握緊，心不在焉地答道：“府里有什么，便拿什么吧。”

    凝冬應(yīng)聲退下。

    折枝聽見足音漸遠，握著小紙包的指尖愈發(fā)收緊，直至紙面上都被滴落的水珠濡濕一片。

    她終于松手，將紙包放到一旁，垂眼以布巾拭去了身上殘留的水珠，又從春凳上拿了換洗的衣裳過來，陸續(xù)往身上穿去。

    她動作輕柔地穿好了貼身的衣物，去拿襕裙與外裳時，指尖卻是微微一頓，杏花眸里隨之流轉(zhuǎn)過訝然。

    隨著疊放在紫檀木托盤里衣物被一一取走，她終于看見了藏在衣物底下那方華美云肩。

    鮫綃為面，每方云垂上皆以彩錦繡制四合如意云紋與纏枝花紋樣，二十七道長穗垂落，下懸拇指大的光潤南珠，搖曳間似有星河流轉(zhuǎn)，如嫁衣般盛重。

    折枝的指尖停留在象征吉祥如意的云紋上，羽睫緩緩垂落。

    這便是初見時，謝鈺繪在仕女圖上的云肩，她只在畫上見過兩次，因華美隆重而留下了極深的印象，卻不曾想，卻偏偏是在今日，由謝鈺差人送到她眼前。

    先是金簪，后是云肩。

    俱是初見時畫里的物件。

    不知畫中的自己，是做了什么，讓謝鈺如此惦念不忘。

    折枝想不出答案。

    春風(fēng)徐徐自廊下走過，卷起地上的柳絮如雪沫滾滾而去。

    凝冬端著一只紫檀木托盤，單手輕叩了叩槅扇：“姑娘，奴婢給您送酒來。”

    她話音方落，正想打簾進去，槅扇卻已自內(nèi)開啟。

    一雙素手挑起垂落的珠簾。

    折枝便靜靜立在門上朦朧的春光中。

    黛眉如煙，紅唇若凝。雪腮上染了淡淡的胭脂，便似是羊脂白玉里透出一縷花色，清嫵動人。

    長發(fā)未綰，云肩上懸著明珠的長穗便和著鴉青長發(fā)一同垂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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