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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離鸞別鳳煙梧中-《青崖白鹿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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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澹臺煙然道:“你有臉說這種話?你下得毒手,把我扔在荒島上二十年,整整二十年……”沈彬叫道:“我是萬不得已。我情愿你忘了我,也不愿你恨我。你知道我心里面……”

    澹臺煙然怒道:“住口!你以為我會相信?當初你為了討好你的父親,拋棄了我這個從小服侍你的地位卑微的丫頭。什么青梅竹馬,什么山盟海誓,吳家小姐一進門,你就恨不得我和哥哥立刻離開你們家,永遠別回來!”

    “你錯了,阿煙。我知道你心里有怨??墒且晕移拮雍臀壹业年P系,我怎能拒婚,父親怎會寬恕!你說我婚后趕你走,更是冤枉。當時我費盡心思,要永遠留你在身邊。是你的哥哥非要帶你走,是他不愿啊!你走了以后,我天天想念你。我雖然和她有了兩個孩子,可從沒有喜歡過她。”

    澹臺煙然似乎心動,沉默一會兒,忽道:“你以為這樣說,我會高興么?你傷害的不止我一個,還有吳小姐!我們兩個人都被你害了一生!告訴你,我的心里面對你現在只有憎恨!我可一輩子忘不了:你一面口口聲聲說愛我,一面謀殺我哥哥,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沈彬自嘲道:“我的確是個禽獸。你動手吧!你早就說過要為哥哥報仇的?!卞E_煙然驕傲地笑了:“我好不容易活到今天,當然要為哥哥報仇。不過動手的人,應當是那個從你的魔掌中逃出的孩子?!?

    沈彬忽然感到一陣恐懼,那個孩子是澹臺樹然的女兒,也就是瑄兒的未婚妻子,那是瑄兒“非她莫屬”的人,怎么能……“你告訴她了?”他的牙關“咯咯”作響?!爱斎唬∥覍λf殺父仇人是一個叫枯葉的和尚。她今早帶信來,說找到了‘枯葉’,所以我趕來,想親眼看你遭報應的一刻?!?

    沈彬悲憤道:“你要我的性命,給你就是。你怎么可以讓蔣靈騫殺我!你怎么這樣狠心!你、你、你不但要我的命,也害了我的瑄兒??!”澹臺煙然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種徹骨的寒冷:“不錯,這正是我的打算?!?

    沈彬一把抓住她纖瘦的手腕,卻顫抖著說不出話來。澹臺煙然牽了牽嘴角,笑道:“我早就想過了。沈彬,你靠著大師兄的縱容,多活了二十年。當初的洞庭醫仙如今成了連武功都沒有的老和尚,死何足惜!可是我知道,你雖然討厭吳小姐,對兩個孩子卻是骨肉連心。我要讓你最疼愛的兒子目睹這樣的一幕:自己的未婚妻殺死自己的父親——就像我當年,眼睜睜看著你殺害我惟一的哥哥。我要讓他承受終生的痛苦,讓他生不如死。這對于你來說,應該是最嚴厲的懲罰吧?”

    “阿煙……”沈彬幾乎沒有再說下去的力氣,“我求求你……你怎么變成這個樣子!”澹臺煙然道:“若不是你兒子有恩于我,我要連他一起殺掉!你是不是從未想到過,有朝一日我會比你還狠?”沈彬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好,就算我兒子必須為我的罪過付出代價。難道你就不為自己的親侄女想想?你這樣做,連她的幸福也一并毀了!”

    澹臺煙然道:“怨不得我,天下男人那么多,她為什么偏偏喜歡你的兒子!你以為我很在意蔣靈騫的感受么?她雖然是哥哥的女兒,可不過是蔣明珠那妖女所生,更是哥哥的敵人赤城老怪一手撫養長大。如果她不為哥哥報仇,我一樣視她為仇敵!”

    沈彬絕望了,狂笑道:“我的阿煙天真得像洞庭湖蓮花上的露水,是什么讓清露變成了血水,讓善良變成了刻毒?”澹臺煙然悠悠回答:“是孟婆柳啊,你不……”忽然,她臉色驟變,“你,你干什么!”她激動至極,忘記了自己的一只手還在沈彬掌心,那只手已變成藍黑色。

    “我雖然沒有武功,可還是‘洞庭醫仙’!”沈彬瞧著自己手中的碧血毒,慢慢滲入澹臺煙然的身體里。

    澹臺煙然的呼吸急促起來,緊緊盯著沈彬,滿眼怨毒。沈彬緩緩流淚:“阿煙,我的確愛你,卻不得不兩番對你下手。為了瑄兒,還有你哥哥的女兒,不如所有的罪過都由我一人承擔……反正你已不會原諒我了……”

    澹臺煙然只剩下一口氣,臉上神情變得越來越淡漠:“你不該現在就殺了我,我還……”某一刻她忽然想起葉清塵,忽然想知道他在哪里,但是一切都已來不及了。她還沒想明白,就已失去了呼吸。

    沈彬放下澹臺煙然的尸體,一雙手還在劇烈顫抖著。他已預感到將要發生的事?!翱?,趕快……”他抖了抖袈裟,拼命奔跑。他要找到那女孩子,他要以“枯葉和尚”的身份在她面前自盡,用自己的死,把這一切都淹沒過去。

    倘若那頂僧帽不滑下,蔣靈騫不會發現眼前這“枯葉和尚”是個假冒的。她驚慌不已地俯身查看,鮮血從插著清絕劍的傷口不斷噴出,沖到他的臉上。那張臉變得古怪起來,她伸手去抹,便露出里面的真面目。

    “為什么?你為什么?”她心碎地叫道?!半x兒……”沈瑄的聲音微弱,“他……你的仇人,就是我父親?!?

    蔣靈騫呆望著他,說不出話——看著沈瑄的臉越來越白,她的腦子也空白起來,只是拼命搖頭:“那你也不用替他去死,你叫我怎么辦?”

    猛然,她抽出沈瑄腰間的洗凡劍,向自己頸中橫去。沈瑄大吃一驚,卻來不及捉她手腕。他忽然站起,拔下胸前的清絕劍,向洗凡格去。

    兩把劍上都用盡全力。一擊之下,一青一白兩道玉龍,夾著沖天的血光騰空而起,遠遠墜進洞庭湖深處。

    蔣靈騫抱著沈瑄,“哇”的一聲大哭起來。沈瑄笑道:“傻丫頭,我不會死的。我哪有那么傻,真的讓你一劍砍死我?”蔣靈騫不解地抬頭。

    “我用了閉穴之法,你這一劍刺我不死。只要運功調養,就可以恢復。我本來希望,讓你誤以為一劍刺死仇人,這段冤仇就可以化解……離兒,我其實是在騙你,你,你能原諒我么?”

    蔣靈騫只是流淚。她見沈瑄衣襟下不斷有鮮血滴出,急著想給他包扎。

    “不用?!鄙颥u推開她的手,“讓我自己回房去,閉關幾日就好了。你可千萬別來看,別來打擾我。將來,也別責怪自己……”他抬起腳,一步一步挪回三醉宮。

    蔣靈騫呆呆看他走遠,竟然想不起要去攙扶他。

    走到朗吟亭,沈瑄終于倒下了。他也不知受傷之后哪來的力量,支持自己走出了離兒的視線。只是他心里很清楚,這種力量不會再有了。閉穴的方法的確可以免于一死,但那一劍,不能刺在心臟上。他以為自己的心,肯定能躲過那一劍。不料偏偏躲不過,這就是命中注定么?

    離兒那飄灑的一劍“且放白鹿青崖間”,令他的心碎了,幾乎感覺不到疼,只見如注的鮮血染在呂洞賓的石碑上。他只希望離兒不會……他把清絕劍從胸中拔出時,熱血噴薄而出,只好用袈裟掩住。

    石碑上劍舞一般的字跡,越來越模糊……

    蔣靈騫頹然倒在湖岸邊,有很多很多事她還不明白,她要好好想想。

    然而是仇是情,她根本無法去想,只覺得頭疼得厲害,看見許多許多的流星在湖面上飛舞。終于,她想了起來:“瑄哥哥……”她站也站不穩,踉踉蹌蹌的,草叢里不知什么東西濕漉漉的,令她滑倒,登時暈厥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蔣靈騫醒了過來,手掌觸到草叢里,又熱、又黏、又濕。她下意識抬起手來看,只見自己雪白的手心沾滿了觸目的紅。這么多的血,原來全都藏在草里面,讓她看不見。一片,又一片。

    他說“將來,也別責怪自己……”

    大攤大攤的紅,散發著甜甜的血腥味,一直漫延到湖水里,直到浩浩蕩蕩的八百里洞庭全是這血的顏色,一重重逼到眼前。

    “我……殺了他!”

    三天后,沈瑄終于醒來,卻是躺在自己的床上。床邊一張殷切注視的面孔:“瓔瓔?”他又看了看,真的是,“瓔瓔!”

    瓔瓔很是興奮:“哥哥你可醒了,快,快起來!”沈瑄有些奇怪,然而他試著坐起,竟發現自己全然恢復了。難道只是又做了個夢?

    瓔瓔道:“你快一點吧,舅舅等了你幾天了!”沈瑄發現她眼中泫然有淚,也來不及問詢,急急跟她走到三醉宮正廳里。

    正廳中空蕩蕩的,只有吳劍知在掌門的座椅上,正襟危坐:“你醒了,”他抬起疲憊不堪的眼睛,“我還真擔心自己等不到……”“舅舅!”沈瑄驚呼道,他一眼就看出,吳劍知生命垂危,只是吊著最后一口氣而已?!熬司四阍趺戳??”“沒什么,人老了……”吳劍知微微笑道。

    沈瑄忽然明白了,吳劍知的癥狀分明是妄動真氣、功力散盡所致。離兒那一劍刺在心臟上,并不是絕對無藥可救,只不過要另一個高手耗盡全身功力療傷。為他,吳劍知賠上了性命。

    “舅舅……”沈瑄聲音哽咽。吳劍知道:“本來就是行將就木的老頭子,死何足惜?”嘆了一聲,又道,“洞庭弟子沈瑄聽令:自即日起,接任本派掌門?!鄙颥u低著頭問:“舅舅,那些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全都知道?”吳劍知道:“是的。你父親的事情,我一直都知道。但我受師門恩惠極深,不忍心加害先師惟一的兒子,更不能因此讓本門蒙羞,所以一直隱忍不提,也不想讓晚輩知道。只是作為懲罰,讓你父親隱姓埋名,拿走假的經書,希望四師弟地下不致太怨我。想不到我委曲求全幾十年,終究紙包不住火,反而害了你們!瑄兒,你也不可太埋怨你父親。他,他已然……在前日,服毒自盡了,尸首還停在外面。”沈瑄呆住了。

    吳劍知撫著他的頭頂:“你不要太難過,他去的時候,很從容。善惡只在一念間,人孰無過。譬如我這一輩子,雖然如履薄冰,卻還是對不起三師弟。倘若不是我錯怪他換書,他怎會白白送命?”

    沈瑄終于接下洞庭派的掌門佩劍——枯木龍吟,忽然道:“我要拜舅舅為師。您總不肯收我為徒,是怕對不起母親。可是現在,連掌門都做了……”吳劍知一臉釋然:“我就這一個妹妹,卻真是對她不起。瑄兒,你定要做我徒弟,便記著我當年對你說的話吧?!?

    沈瑄道:“師父說,學了武功,就要有所擔當,就要肯付出代價。徒兒謹遵師命!”他跪在吳劍知面前,磕了三個頭。再看時,吳劍知已經溘然長逝,臉上掛著滿滿的笑容。

    偌大的三醉宮,只有沈瑄和瓔瓔,辦理吳劍知和沈彬的喪事。

    沈瑄問瓔瓔怎么會突然回來。其實瓔瓔是收到吳劍知的信,打算來幫哥哥和蔣靈騫辦婚事的?,F在她當然不敢這么講??墒巧颥u自己,也一直沒有再提過蔣靈騫。

    “哥哥,”瓔瓔終于橫下一條心,“她再也不會回來了?!薄盀槭裁??”沈瑄的神情平靜至極,卻讓瓔瓔的心狠狠抽了一下。

    “因為……因為她說,她傷了你,很過意不去,從此不愿再見你。你看,這是她留給你的。”是那只湘妃竹制成的竹簫,沈瑄捧在手里細細把玩,忽然道:“字顯出來了!”

    瓔瓔探頭去看,果然那竹簫被鮮血浸染,先前刻著模糊不清的詩句顯露出來:

    “一剪斑竹枝,離離紅淚吹怨辭,湘靈一去九山空,流雨回云無盡時?!?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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