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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舊都一夜帝女花-《杯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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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是誰唱的,但我覺得,那是最好的總結與安慰。”

    田笑這么貧嘴薄舌的人一時也說不出話來。在浮世的啼笑中,他常能讀到自私與虛假,可以嘲弄諷謔。可當真正的悲喜在此無常而有序、希望與絕望之間如此真實的呈現(xiàn)出來時,連他也感到一種不忍輕玩的高貴。

    他怔怔地望著鐵萼瑛,只覺愛她、愛她的那場悵望,與那悵望中所顯露的渴慕高潔的情懷。

    “可他也在泥濘中打滾的。”

    “那比在灰塵中打滾好。”

    “灰中打滾的是驢,泥中的那是牛了。可我更喜歡驢,小時候,聽老人說,牛雖然大,可它眼睛中望到的人特別大,所以怕人;驢雖然小,但它眼睛中看到的人小,所以瞧不起人。我就喜歡它倔倔的瞧不起人。”

    “我更喜歡命中注定必將生長于沼澤的馬,尤其當它身為騏驥,卻不得不臥于泥水間時,我渴望看它在泥水中的掙扎與抖落泥水的飛。”

    “馬都要釘蹄鐵的。”

    “那是把最硬的規(guī)則踐踏于腳下。”

    田笑一怒:“可它居然拿一只頂針套上當了自己的嚼子,只缺一根鐵門閂來抽著它好讓飛奔罷了。”

    鐵萼瑛卻不跟他生氣,沖田笑微微一笑,用一種田笑式的饒舌的話說道:

    “你要騙我相信你是在嫉妒嗎?”

    田笑也忍不住微笑起來:“那看你是不是在暗示給我你畢竟是為了這嫉妒而高興的。”

    鐵萼瑛沖他夾了夾眼,這調(diào)皮的神情看來也是學自田笑的。

    田笑不由大笑,“快謝謝我。要不是有我,看,你在如此失意之下,該不知怎么傷心呢!”

    鐵萼瑛想了想,目光看向遠方——也許真該謝謝他?這世上,也真的只有這么一個人居然關心自己是不是傷心,是不是愛著,是不是會快樂了。

    田笑看著她眼中神情,他怕的就是這丫頭無論什么事都鄭鄭重重的,他怕她一開口真鄭鄭重重地吐出個“謝謝”。

    那兩字不能輕易說的,因為它們好像兩扇門,一旦吐出,就似兩扇門扉重重地關上了,從此門里門外,天遙海隔。

    鐵萼瑛回過眼來,嘴唇輕啟,還沒發(fā)聲,田笑就一伸手捂在了她的嘴上:“千萬別說。你要說了,我就跟你急。媽的,我這是自己給自己設圈套呢。那兩字,只合古杉那王八蛋小子開口對關心他的人說,看起來很客氣,其實是冷漠,簡直是對著你的臉重重地關上他家的門。你可不能說,哪怕你對我說:我就是個混蛋呢……”

    鐵萼瑛由著他握著嘴,眼睛看著田笑,先有些迷惑,接著卻了然。

    她眼垂下來看著田笑的手,這還是田笑第一次跟她肌膚相觸,情急之間沒思量,這時猛地不好意思,收了手,有些慚愧的,訕不搭的,接著心底卻為自己的不爭氣而發(fā)怒起來:該是她害羞的,自己羞個什么勁!

    這時,鐵萼瑛卻臉上笑笑地說了句:“你是個混蛋……”

    田笑一愣,可接下來,卻只覺得心里的花都開心地開出來了。

    兩人一時靜坐無語。好一時,田笑用胳膊肘捅了捅鐵萼瑛:“喂,你就一直要在這兒盡坐著?人家新人入洞房,魚呀水呀什么的,你充哪門子外圍子防護,他真的收了你當丫頭了?”

    鐵萼瑛怒道:“你瞎說什么,他們倆直到今天還是分房睡的。”

    她這一句說得急,說完才見田笑怪兮兮地看著自己,忍不住臉上騰地一紅。

    想了下,更是紅得緊了。

    她生怕田笑不知深淺地繼續(xù)奚落,忍不住情急口快地一句說到根底:“你不知道,古杉與封家婚約已破后,就壞了他家先人與江湖各大門派前代之約。如今,他違了那弘文館與聞閣老之意,娶了線線,江湖各大勢力已完全有藉口再不遵守那前世之約,可以明明正正的出手奪他古家所護之寶。他現(xiàn)在這樣,雖擺明了娶了個小家女子、以示退隱江湖。可別人豈肯放過他?以我這幾日的探聽,只怕今天晚上,就不只要有一撥人出手,要明火執(zhí)仗的來搶他護衛(wèi)的東西了!”

    田笑聽著一愣。

    他與鐵萼瑛剛才無論深語綢繆,還是淺言調(diào)笑,都畢竟可歸于呢喃兒女語,私私悄悄的,讓他大是快活。沒想到這一句之間,把整個昏噩江湖、波詭人世重新又拉到兩人眼前了。

    身邊的杉樹剛才像還綠挺成青青一碧,這時夜色下,田笑發(fā)現(xiàn)它們像原來不過是鬼影幢幢,真的不知埋了多少陰險腐惡。

    “這樣他們還不肯放過他?”

    古杉如此退讓隱忍的程度讓田笑都沒想到過,心里一時不由代他大為不平。

    鐵萼瑛點點,一眉一眼,全是苦笑。

    忽然,她身子倒躍而起,口里冷喝道:“此路不通!”

    她語音未落時,已然出手。只見她斜斜地飛退兩丈,身影如蒼鷲倒搏,斜肩、踏步、橫肘、出招,一把已掣出了她隱于袖內(nèi)的鐵門閂。

    那把重濁的玄鐵之兵在她手中發(fā)出一片烏沉沉的光。鐵萼瑛可不是什么溫淑女子,她一向愛得切,也恨得切。

    來人一共兩人,似是探路的,她鐵門閂一下橫拍,只聽“咯吧”一聲,已生生拍斷了一人肩骨。

    那人痛得一哼,抽身就退。旁邊一人見她強橫,撮唇就打了個呼哨。只見暗影里,呼啦啦一起涌進了十幾個人。

    田笑在那里也坐不住,“隙駒步”一施,人已到了場內(nèi),只聽鐵萼瑛低聲道:“這批人我早盯著了。今晚,有無數(shù)豪強打定注要要來劫寶。嘿嘿,那時才是一場好拼。這些個,都是江湖宵小,聽了消息,結成隊想來揀現(xiàn)成偏宜的。但在我‘須眉讓’眼皮下,他們有甚么便宜可揀?”

    這批人果然是江湖宵小。鐵萼瑛情知今晚還有惡戰(zhàn),先發(fā)現(xiàn)時本不欲出手,但被田笑一問問得心頭激怒,要先拿這些宵小煞煞氣再說。

    她心中苦悶,手下更不容情。那幫烏合之徒怎當?shù)盟c田笑聯(lián)手?一時只聽得痛哼一片。

    鐵萼瑛出手極重,往往一招就折了來人一肩或一腿。只聽那些人口里不干不凈地罵道:“假男人,臭婆娘。你家古杉跟別人已鉆了一個被窩子了,怎么,你閑得慌,要找大爺們煞火氣……哎喲!”

    最后一聲卻是已著了家伙的痛哼。

    見鐵萼瑛強悍,這十幾人打不過就逃,三下兩下就已被他們驅逐干凈。

    鐵萼瑛與田笑一時靜了下來,鐵萼瑛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月,低聲一嘆道:“今兒的月好小。”

    那天上的月是好小,像一把鐮刀磨啊磨啊,磨得全身都殘了,只剩下了薄薄一刃。

    鐵萼瑛望著天上那薄刃樣的兇險的鋒芒,低聲嘆道:“一會兒來的,只怕就沒這么簡單了。今夜情勢,再不比當日‘伐柯’行動。那些人還是些少不更事的少年子弟,今天來的,只怕都是老手中的老手。”

    說著,空中已傳來一聲梟鳴。那分明是人扮的。

    然后,遠遠斜岔的密林里,已見到一個人影突地騰起,在月色里飛度。

    鐵萼瑛抬頭看了一起,雙臂一掠,已聳身向那人影追去。

    古家舊宅其實只是個規(guī)模很小的兩進院落,方方正正。

    時已三更,那宅子就沉默于山月下的暗影里,打眼一望,平庸至極。

    那宅子連院墻都是土壘成的。讓田笑遠遠看到,簡直難以相信這就是傳名于江湖的、聲譽如此卓著的古家的故宅。

    那宅子前面有一個小方場。

    方場寬窄好有一百余步。場子上也沒有鋪磚,而是直接墊著夯實了的黃土。

    再外面,四周就俱是密林。

    這是個無風的夜,密林里千枝萬葉,此時卻啞然肅靜。

    田笑追隨鐵萼瑛一到那宅邊密林。

    剛才見到的人影已隱身在這片密林里。

    他們兩人猛地定身停步。天上月好小,四周都是萬物吹息之聲。但田笑知道,就在靜寂的這萬物吹息之聲內(nèi),渾雜的定有人聲。可是以他的耳力,幾乎不可辨聞。

    他料不定這古宅周遭的密林里倒底有多少個人。一個?兩個?四五個?還是十幾個?

    田笑深深吸了口氣,只知那些人如動時,鐵萼瑛如果一定要出手相攔,那么,他今晚所遇之險境料必是平生所未經(jīng)。

    只聽他低聲嘆道:“喂,你今天一定要護這座宅子嗎?”

    鐵萼瑛沒有回答,只是在調(diào)息。

    那是一種獨特的呼吸之法,她似在數(shù)著自己的停息要瞬息入定。

    田笑道:“只是,今晚,可不比當日擂臺上與魏大姑她們幾個的女流之爭。她們當時明里出手,再怎么,也要顧及物議。今晚的一切,可都在暗處。何況,以眼前所見,來的可都非同一般好手。”

    鐵萼瑛調(diào)息已必,輕嘆了聲:“他這一生,料來處處風波險惡。今晚,這個他一生中也只有一個的今晚,我怎么拚了也要保他個平靜安寧吧?”

    田笑便不再說話,肚子里面卻不免腹誹:哪個晚上不是人一生中獨有的晚上?哪個晚上又能夠重來?

    女人要傻起來可真是沒邊的!

    而當個男人就是命苦,命中要注定陪著一個女人做些傻事,不做就不開心似的。

    接著,他展眼望向那密林四周。心中獸般的警覺越來越深。他開始擔心起來,他不是擔心他倆兒,而是在想:這密林里,真的不知有多少高手在伏伺,且看樣子是有謀而來,至于利益瓜分,彼此間定已商妥。而古杉,就算他一劍超卓,可以他當日在“千棺過”手下落得的傷勢,真度得過今晚這一劫嗎?

    大家似乎都在熬著。

    田笑與鐵萼瑛隱身在一株老槐樹上。槐花已吐了蕾,暗夜里幽幽的香。那香在這時卻顯得如此的不合時宜。

    看來林中人對古宅必然心有戒意,一時還無人愿搶先出手。

    猛地,天上微云遮月,一條人影突地從密林里縱躍而出。

    鐵萼瑛一聲輕喝,人也跟著縱出。

    然后,只見他們兩條人影才出密林,就在古家門前空場上空交合在一起。空中傳來一柄劍與鐵門閂交會的“叮”然一聲。

    可僅此一招,那人返身即退。

    鐵萼瑛也退。他們兩個似乎彼此間只是要試試彼此實力。一招之下,竟都重又縱身密林,隱于枝葉之中。

    田笑默默地數(shù)著自己的呼吸,才數(shù)到第三十七下,突地又是一條人影躍出。

    鐵萼瑛附骨而至,兩人在空中又是一交手,然后,那人返身即退。

    ——這人的出手卻明顯不同,顯然并不是先前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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