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狼煙北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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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三兒先是假意夸魏良才的新車,魏良才不大禁夸,才幾句就咧著大嘴樂了,文三兒的話鋒一轉,拿老魏開起心來。他問魏良才那個小玉春長得什么模樣,老魏說:“一個鼻子倆眼兒唄,別看咱見天兒給她拉車,也沒太仔細瞧過。”
文三兒壞笑著給老魏出主意:“沒仔細瞧過?那是因為她坐在你后面,你屁股上雖說有眼,可那是有眼無珠,看不見東西。文爺教你一招兒,下次拉上她你就找個窄點兒的死胡同鉆進去,走到頭才假裝發現走錯了路,胡同太窄又沒法掉頭,怎么辦?這時候你就轉過身來,和她臉對臉地把車倒回來,保管讓你瞧個夠。”
車夫們哄笑起來。文三兒又建議老魏,每月和小玉春結賬時可以少收一些錢,和她睡一宿就全頂了。老魏用煙袋鍋敲了文三兒腦袋一下:“你小子也就是個井底下的蛤蟆,沒見過多大的天,別看你經常來八大胡同,這窯姐的炕頭是朝南朝北你都不知道,這里面的水深著呢,你要想聽,大爺我就給你講講。文三兒啊,要是有一天你發了,混出個人模狗樣的,你小子肯定不會閑著,八大胡同的窯子都有規矩,你可不能瞎逛,你以為瞧上哪個窯姐了,進門就能脫褲子上炕?門兒也沒有,你得按規矩來,新客見了姑娘都是先聊聊報紙上的新聞,談談生意上的事,撐死了也就是耍耍貧嘴,打情罵俏。姑娘呢,也就是陪你喝茶嗑瓜子,高興了還能唱個小曲兒。當然了,嫖客里也有心急手欠的,可你再急頂多也是摸一把,過分了窯姐可就要翻臉了。這么說吧,新客想要住局,甭管您有多少銀子,對不起,您歇著吧,那可不是幾天工夫就能拿下來的,不光是嘴皮子磨到了,銀子也得使到了,窯姐那兒使銀子不算,老鴇那兒也得使,把這些通通走到了,您再琢磨上炕的事兒。”
文三兒憤憤地說:“這不是裝孫子嗎?想喝茶我去茶館,想聽戲咱去戲園子,不為了上炕我上你這兒干嗎來了?還不如去壽長街的‘半掩門兒’,好歹是明碼標價,進門就脫褲子,完事走人,哪像這兒,銀子花了好幾天了,連他媽碰都不讓碰一下,這不活活要把咱爺們兒急死嗎?”
張廣福說:“文三兒啊,您要著急就別上這兒來,您去豬圈得嘞,甭說進門就脫褲子,您光著腚去都成,老母豬還不跟您要錢?!?
文三兒剛要回嘴,見一輛黑色“福特”牌轎車開進胡同,左右車門的踏板上還站著兩個穿黑色警服挎著盒子炮的馬弁。汽車停在“慶元春”的門口,馬弁拉開車門,里面鉆出個矮胖的中年男人,那人似乎漫不經心地向車夫們掃了一眼,文三兒等人都嚇得住了嘴,不約而同地低下頭去??礃幼舆@是個不好惹的主兒,別的甭說,就沖他看人的眼神,透著一股陰冷的兇光,給人一種感覺,誰要是犯在這人手里,不死也得脫層皮。
那個人和馬弁進了“慶元春”后,老魏才敢抬起頭來:“哥兒幾個,知道這人是誰嗎?”
趙二傻“呸”地吐了口唾沫:“當官兒的唄?!?
老王咂巴著嘴說:“嘖,嘖,這人瞧著官兒可不小,又是汽車又是護兵的,譜兒夠大的?!?
老魏說:“這人可不是一般的官兒,這是警察局長沈萬山,和我們小玉春是相好,自打小玉春靠上他,別的客都不接了,您有多少銀子都沒戲,頂多陪您打打麻將、喝杯茶,想干那個?門兒也沒有。哥兒幾個,咱們可哪說哪了,嘴上把嚴點兒,這姓沈的可黑著呢。頭些日子,日本憲兵隊抓了北新橋汪大人胡同‘永順成’糧店的姜老板,說他囤積居奇,哄抬物價,據說就是沈萬山做的局。我有個老街坊和姜老板沾點兒親,說姜老板被抓的前一天還和沈萬山搓了幾圈兒麻將,那天姜老板手氣好,愣是贏了沈萬山五百塊大洋,沈萬山當時陰著臉走的,第二天姜老板就出了事……”
文三兒幸災樂禍地說:“姜老板我見過,胖子,中不溜兒的個兒,老挺著個肚子,沒見他系過褲腰帶,總用兩根帶子吊著褲子,人五人六的,都是錢燒的,這回可褶子啦,憲兵隊是鬧著玩的嗎?也該讓這些有錢的主兒嘗嘗滋味啦?!?
老魏繼續說:“姜老板在沙灘紅樓的日本憲兵隊地牢里溜溜兒待了三個月,老虎凳、辣椒水兒挨個兒嘗了一遍,沈萬山這時候才出面做好人,保出了姜老板,為這事兒,姜家不知花了多少錢,沒有上萬也有個幾千,人出來了,姜老板也傾家蕩產了。唉,姜老板糊涂啊,你缺那點兒錢嗎?非要贏沈萬山的錢,這叫**上扛刀子——玩懸的呀……”
沈萬山進了“慶元春”的大門就直接上了樓,他的兩個馬弁照例留在一樓會客室,由老鴇負責招待。身體肥胖的沈萬山順著樓梯爬到二樓時已經氣喘吁吁了,當他抬起頭準備進入二樓走廊時,卻發現迎面站著兩個穿長衫、戴禮帽的男人。沈萬山心中一驚,額頭上一下子滲出冷汗來,他分明看見那兩人手里都舉著二十發彈匣的駁殼槍。沈萬山心里頓時什么都明白了,他來不及多想,閃電般地將右手伸向腰間的槍套……然而晚了,徐金戈和葉兆明的槍口吐出長長的火焰,爆豆般的槍聲響起來,沈萬山的身體在彈雨中抽搐著滾下樓梯,此時套房中的小玉春發出一聲凄厲的尖叫……
正在一樓會客室的兩個馬弁反應奇快,在槍響的一剎那便迅速拔槍在手,向樓上撲去,此時徐金戈和葉兆明正順著樓梯跑下來,兩方在樓梯拐彎處相遇,便同時開了火。近距離的槍戰沒有贏家,經驗老到的徐金戈一個短點射將三發子彈打進一個馬弁的額頭,而對方子彈也射入了他的大腿……另一個馬弁的出槍速度顯然比葉兆明快,葉兆明還沒來得及扣動扳機,兩發子彈已經打進他的胸口。那家伙身手很是了得,在子彈出膛的同時身子便躍過樓梯扶欄跳到一樓,回身又是一個長點射,趁徐金戈躲避的一瞬間躥出“慶元春”的大門……
徐金戈回身看看葉兆明,他已經栽倒在樓梯上,胸前赫然排列著兩個彈孔,鮮血在不停地涌出傷口。徐金戈試了試他的鼻息,無奈地搖搖頭,然后一瘸一拐地追出大門……
文三兒等人正在談論沈萬山,就聽見“慶元春”的大門里響起了激烈的槍聲,夜晚的槍聲顯得格外震耳瘆人,車夫們都嚇愣了,他們呆呆地站在墻根兒下,眼睛都死死盯著大門,誰也鬧不清發生了什么事。文三兒站的位置離大門最近,他看見一個人影敏捷地躥出“慶元春”大門,這人手里拿著一支駁殼槍,邊跑邊回頭向大門里射擊,槍口發出的火焰在暗夜中顯得很醒目,灼熱的彈殼迸濺在地上又彈了起來……文三兒被嚇得抱住腦袋蹲在自己的洋車前,一動不敢動,他認出開槍的人是沈萬山的一個馬弁,剛才連沈萬山在內一共進去三個人,而現在卻只跑出一個,他們顯然是遭到了襲擊,是誰在追殺他們?膽子也太大了。
就在文三兒一愣神的工夫,“慶元春”的大門里火光一閃,隨著兩聲槍響,那個馬弁的身體猛地痙攣起來,他搖晃了幾下就一頭栽倒……文三兒長這么大還是頭一次見到近距離的槍戰,他嚇得腿都軟了,正不知如何是好,卻發現趙二傻、魏良才等人已經從地上爬起來沒命地躥出了胡同。文三兒連想也沒想,也跟著拔腿就跑,他剛跑出幾步又猛地想起自己的車。逃命固然要緊,可要是把車丟了也不是鬧著玩的,孫二爺還不扒了他的皮?就在文三兒回身拉車的工夫,“慶元春”的大門洞里一瘸一拐地跑出一個人,那人右手拎著手槍,左手捂著大腿,鮮血從指縫中流淌下來,他艱難地爬上文三兒的洋車,朝文三兒一揮手低聲道:“快跑!”
文三兒戰戰兢兢地哀求道:“長官,您饒了我吧,我是個臭拉車的,這不關我的事兒呀。”
那人火了,他一抬手把黑洞洞的槍口對準文三兒的腦門低吼道:“快走!不然我打死你……”
他的話音沒落,文三兒已經拉著車躥出了胡同口,這幾乎是下意識的動作,文三兒實在是太怕那人手里的槍了,他邊跑邊回頭看看這位強行坐車的人,總覺得后背冷颼颼的。那人只是簡短地吩咐了一句:“去香廠路‘新世界’,快點兒?!?
文三兒嘴里應著,腳下拼命地跑著,他心里盤算,從韓家潭胡同到香廠路“新世界”大樓頂多只有一里地,轉眼就能到,只要這位爺下了車,天大的案子也跟他無關了,他情愿不要車錢。文三兒這么想著,已經跑出了陜西巷口,正要橫穿馬路進入萬明路北口時,迎面跑過來兩個日本憲兵,他們顯然已經發現坐在車上的刺客,這人太顯眼了,渾身是血,手里還握著槍,別說是日本憲兵,就是個普通老百姓也能認出這是個受了傷的刺客。兩個日本憲兵用日語大叫著,邊跑邊掏槍,受傷的刺客沒有絲毫的驚慌,他抬手就是兩槍,子彈從文三兒的腦袋上飛過去,準確地擊中了兩個日本憲兵的額頭,他們被子彈強大的沖擊力打得仰面飛出去……
位于香廠路的“新世界”大樓是座外觀呈環形的五層大樓,形狀與輪船頗為相像,是仿造上?!按笫澜纭倍ㄔ斓?,始建于1913年,由前九門提督陳光遠投資,英國人包工建造,1918年開業,當時成為京城的一大勝景,娛樂業的龍頭老大,直到1928年國府南遷,“新世界”才冷寂下來,最后竟倒閉關張。文三兒在“新世界”鼎盛時期經常拉客人來此娛樂,對這里很熟悉,不過他從來沒有進去過,與其花那三十個銅板的門票錢還不如去買二兩酒喝。
文三兒拉著刺客狂奔到“新世界”大樓時,迎面一輛黑色的轎車緩緩停下,車上下來兩個穿西服的漢子將受傷的刺客扶進汽車。那刺客在鉆進車門之前似乎想起了什么,他回頭對文三兒說:“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文三兒哈哈腰道:“長官,我叫文三兒,是南橫街‘同和’車行的,我們老板是孫二爺?!?
那人說:“好,我記住了,你聽著,照理說你救了我的命,我該好好感謝你才是,可我現在身上沒有錢,這樣吧,如果抗戰勝利后我還活著,我會專程來找你,兄弟,謝謝你了,你好自為之吧。”
汽車開走了,文三兒呆呆地站在路邊發愣,他終于想起來了,這個刺客他肯定見過,那次在永定門的城門洞,就是這個人救了自己,若不是他提醒自己向日本兵鞠躬,自個兒很可能當場就被日本兵用刺刀捅死了,這人姓什么來著?對了,姓徐,就是這個老徐。
過了幾天,文三兒聽一個客人說,報紙上都登了,警察局長沈萬山和兩個馬弁在韓家潭胡同的“慶元春”同時遇刺身亡,據稱,刺客為兩人,在槍戰中一名刺客中彈身亡,另一名刺客負傷在逃。據一個勘察過現場的警察私下透露,這是連環案,當刺客得手逃走后,“慶元春”又遭到第二次襲擊,在這次襲擊中,老鴇、門房及妓女小玉春被槍擊身亡,沈萬山的皮制文件包失蹤。據案件調查人推測,這兩起刺殺案為同一組織所為,其行動計劃極為周密,第一批兇手負責打死沈萬山和馬弁,然后迅速脫離現場,而第二批兇手的目標很可能是沈萬山的文件包,至于殺死小玉春等人是兇手為消滅目擊者所做的殺人滅口行為。目前,北平警方及日本憲兵隊正在全力追捕,據警方發言人稱,此次刺殺行動極有可能是重慶方面軍統人員所為……
徐金戈是帶傷撤離北平的,在刺殺沈萬山的行動中,他的搭檔葉兆明中彈身亡,他自己腿部中彈,因流血過多險些喪了命。沈萬山那兩個保鏢也是高手,若不是徐金戈以逸待勞,突然出手,誰死誰活還說不定呢。事后徐金戈回憶起這次行動的細節,不得不佩服那個從未露過面的“黑馬”,此人的計劃極為周密,他把接應脫身的汽車安排在香廠路的“新世界”大樓的確是個高招兒,因為韓家潭胡同的位置處于密如蛛網的小巷區,汽車在這種地形下很難迅速撤離,對方如果反應迅速,只需在幾個主要出口設下障礙,那么刺客只有束手就擒了。這匹“黑馬”的確是個特工高手,行動計劃安排得絲絲入扣,徐金戈剛剛撤離現場不到兩分鐘,隱在暗處的“黑馬”就發起了第二次襲擊,不僅拿到沈萬山的公文包,還果斷地將一切目擊者全部干掉,達到了滅口的目的,然后從容隱去。此人到底是誰?看來軍統局內藏龍臥虎,人才濟濟,“黑馬”也許是一個平時不起眼的同事,徐金戈還曾經和他一起喝過酒。由于軍統內部的嚴格紀律,同事們之間幾乎沒有任何溝通,也不可能有朋友,徐金戈可能永遠也不會知道那個神秘的“黑馬”是誰。
至于助手葉兆明的死,徐金戈沒有太多的傷感,干這行的人最忌動感情,他認為葉兆明是條好漢,但就一個特工而言,他不過是盡了職責而已。徐金戈把這次行動得到的全部獎金通過人事部門轉交給葉兆明在國外的父母,以表示作為同事的慰問,從此他不再用固定的助手。
徐金戈靠驚人的毅力擺脫了日本憲兵隊的追捕,在內線的幫助下撤離了北平。他在天津楊村的秘密據點里養了半年的傷,傷剛好就收到“黑馬”的指令,要他立刻趕到北平,徐金戈心里明白,“黑馬”怕是又有新動作了。
徐金戈到北平已經十幾天了,他像一頭在叢林里覓食的豹子,正在一點一點地接近獵物,這是個慢活兒,絕對急不得。他的獵物不是等閑之輩,而是身懷絕技的日本黑龍會成員犬養平齋。此次行動之前,徐金戈查閱了大量關于日本黑龍會及其主要成員的背景資料,那個神秘的黑龍會漸漸從暗夜里的迷霧中浮現出來……
這是日本最大的浪人團體,其前身為“玄洋社”,成立于中法戰爭之后,由日本浪人平岡浩太郎創立,也是最早在中國進行間諜活動的特務組織。黑龍會出現于1901年,其頭目頭山滿在日本的右翼團體、政界、軍界和財界都具有極大的影響,日本軍政界的許多著名人物,如土肥原賢二、香月青司、廣田等都是頭山滿的得意門徒。黑龍會的宗旨之一是標榜“大亞細亞主義”,極力策動**侵略中國和朝鮮,它表面上是個民間團體,黨羽卻遍布于日本軍政界,在政治上具有極大的勢力。黑龍會的總會長頭山滿沒有擔任過任何官方職務,其原因是日本沒有一個官方職務能適合他的超然地位,連首相要找他商量事情,都要移尊就教去登門拜訪,這種地位沒有做官的必要。
根據徐金戈掌握的情報,犬養平齋是黑龍會派駐中國的重要成員,他在20年代就以浪人身份潛入中國,從1927年的“濟南事件”到1937年的“七七事變”,中日兩國之間發生的所有重大事件中都有犬養平齋的影子。此人與日本**和軍部都沒有隸屬關系,他只受命于黑龍會總會長頭山滿,種種跡象表明,犬養平齋是黑龍會派往中國華北搜集情報的總負責人,和日本軍部及日本諜報機關是既獨立又交叉的關系。徐金戈注意到,犬養平齋雖然長駐北平,但他始終行蹤莫測,沒有人知道他的住址。據軍統駐北平站的內線人員報告,犬養平齋曾租下西四附近的一個四合院為住宅,但卻很少在那里居住,軍統情報人員曾試圖對他進行跟蹤,但由于種種原因,都沒有結果。犬養平齋以日本浪人的身份廣交朋友,上至清朝遺老,下至三教九流,他出手闊綽,一擲千金,生活放蕩不羈,熱衷于聲色犬馬,在北平的各種圈子里都有人望。還有一條重要情報引起徐金戈的注意,犬養平齋最近迷上了斗蟋蟀,經常去南城南橫街黑窯廠的“同和”車行斗蟋蟀。
“南橫街”?“同和車行”?徐金戈飛快地在記憶中搜索著,沒錯,他聽說過這些名稱,這些信息似乎是在無意中進入記憶的,需要仔細想一下。
以一個特工人員的眼光看,這個犬養平齋絕對是條大魚,他掌握著黑龍會在中國慘淡經營多年的情報網,這個極有效率的情報網獨立于日本情報機關之外,十分隱秘。換句話說,假如日本戰敗,犬養平齋的身份也不會有任何改變,他只是個日本僑民,按照國際法原則,你無法把他列入戰犯加以逮捕和審訊,按“黑馬”的指令,對付犬養平齋最好的選擇是秘密綁架或是干脆干掉他。
徐金戈認為,對于犬養平齋這種危險人物,最省事的辦法就是消滅他,對于其他手段他不感興趣,也沒有必要使操作復雜化,既然“黑馬”給了他兩種選擇,徐金戈當然要選擇最容易的操作方法。
他終于想起來了,那個形象猥瑣、膽小如鼠的文三兒就是“同和”車行的車夫,上次在韓家潭胡同脫險多虧了文三兒,他還欠著文三兒一份人情呢。
孫二爺這幾年歲數大了,人也變懶了,每天遛鳥兒、喂蛐蛐兒、喂金魚的事還是由文三兒代勞。干這些活兒也并不輕松,早晨遛鳥兒回來,文三兒先要喂蛐蛐兒,再給蛐蛐兒罐兒里換上新鮮的濕土,不然蛐蛐兒會生病。忙完蛐蛐兒的事又該喂金魚,給金魚缸換水了。喂金魚是件麻煩事,金魚要吃活食兒,文三兒還得去金魚池那兒買魚蟲兒。龍須溝有個老頭兒以賣魚蟲兒為生,他每天上午在金魚池的天壇北墻根兒擺攤,文三兒得到那里去買。他拎著魚蟲兒罐兒從南橫街出發,要頂著毒日頭走四十分鐘才能買到魚蟲兒,這滋味比拉車也強不到哪兒去,要不是看在錢的分兒上,他才不干這碎催活兒。
文三兒在金魚池買完魚蟲兒就不想動了,他早晨沒顧上吃飯,這會兒已經餓得直冒虛汗。他四下望望,發現路邊有個賣燒餅餛飩的食攤兒。最近北平的市場稍微活泛了些,不少傳統食品攤兒又開始恢復了,只要有錢就不一定要吃混合面。文三兒摸摸兜兒,一咬牙要了四個燒餅,一碗餛飩,用了不到五分鐘就全部倒進了肚子,他心滿意足地打著飽嗝兒松開褲腰帶。只要是吃飽了飯,文三兒到哪兒都是這套動作,他沒覺得有什么不雅。在文三兒準備結賬時卻遇到了怪事,攤主說:“老哥,您的賬有人替您結了?!?
文三兒身子一歪,差點兒從板凳上摔下去,長這么大他還沒趕上過這種事兒,天上還真掉餡餅了?文三兒連忙四下看看,是哪位爺替他結了賬,這一看不要緊,他的一聲驚呼頓時就卡在嗓子眼兒里了,他發現上次在韓家潭遇見的刺客正大模大樣地坐在他的車座上……一股涼氣從文三兒的后腳跟向上直沖腦門兒,他的兩條腿不由自主地哆嗦起來,眼睛也有些發直,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徐金戈微笑著和文三兒打招呼:“文三兒啊,好久沒見了,我還挺想你的。”
文三兒本能地感到,這位老兄來找他絕沒有什么好事,這燒餅餛飩也不會白吃,和這種人打交道實在是太懸,隨時有可能捅出大婁子。真他媽邪門兒了,這輩子好事兒從來沒趕上過,倒霉事兒倒是老纏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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