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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喲，這話是怎么講？不過是借吃飯為名大家互相認(rèn)識一下嘛，怎么搞得這么緊張？”

    徐金戈一字一句地說：“肖建彪，我知道你有不少上層關(guān)系，必要時也會有人為你的罪行開脫，但我告訴你，你的運(yùn)氣不太好，因?yàn)槟闩龅轿沂掷铮仓缓谜J(rèn)倒霉了，實(shí)話告訴你，你的罪行隨便揀出一件就能殺你十次。”

    肖建彪微笑著反駁道：“那可不見得，你們保密局的人也不是神仙，豈能不食人間煙火？抗戰(zhàn)期間鄙人在重慶也遇到過一些小麻煩，最后還不是一一化解了？舉個例子吧，那條‘駝峰航線’夠緊張了，可蔣夫人的一架鋼琴能占小半個機(jī)艙，重慶**里那么多大員沒人敢放半個屁，要說是投機(jī)倒把，破壞抗戰(zhàn)，我看得先拿蔣夫人、孔先生之流開刀，鄙人不過是掙了點(diǎn)兒小錢而已。當(dāng)然，徐長官若是愿交我這個朋友，咱們兄弟有什么事都好商量。”

    徐金戈冷冷一笑：“你說得不錯，咱們中國的事是一攤子糊涂賬，誰也別想算清楚，要是通過法律程序?qū)δ氵M(jìn)行起訴，我還真沒什么把握，有這么多**大員為你幫忙，鬧不好倒把你捧成了抗日英雄也說不定。可這里有個小問題不知你想過沒有？我們保密局是不算小賬的，我們經(jīng)常干一些把孩子和洗腳水一起倒掉的事。”

    “此話怎么講？望徐長官明示。”

    “很簡單，要是你把一壺水放在爐子上煮一個小時，會出現(xiàn)什么情況？對，水被燒干了，蒸發(fā)了，消失在空氣里了，請肖先生想一想，水可以被蒸發(fā)，難道人就不能被蒸發(fā)掉嗎？”

    肖建彪的臉色變了，他太清楚保密局的手段了，當(dāng)年汪精衛(wèi)那樣的大人物叛國投敵，“軍統(tǒng)”的特工人員照樣敢追殺到河內(nèi)。抗戰(zhàn)期間在上海，“軍統(tǒng)”特工和汪偽76號特工展開了一系列血腥的廝殺，手段極為殘酷。肖建彪早有耳聞，他后悔當(dāng)初沒有和“軍統(tǒng)”的人拉上關(guān)系，以至于現(xiàn)在撞在保密局的槍口上。

    肖建彪的口氣終于軟了下來：“徐長官，我肖建彪愿意與保密局合作，請您吩咐。”

    徐金戈笑了：“謝謝！我欣賞肖先生的合作態(tài)度，從某種意義上說，您是最早和日本人交手的特工，干得還不壞嘛。”

    肖建彪不知所指，只是茫然地望著徐金戈：“徐長官指的是……”

    徐金戈朝《蘭竹圖》揚(yáng)揚(yáng)下巴：“那不是你的戰(zhàn)利品嗎？”

    肖建彪的冷汗一下子流了下來……

    花貓兒坐在門口的椅子上，兩眼失神地看著街上走過的行人，腦子里卻走馬燈般地轉(zhuǎn)著各種念頭。首要問題是誰在黑自己？要說過去在彪爺手下干的時候，確實(shí)得罪過不少人，可那都是八九年前的事了，近年來自己窩在壽長街的“暗門子”里混口飯吃，雖說讓人瞧不起，可也沒得罪過誰，是誰把那些兵爺給引來的？花貓兒長這么大從來沒和大兵打過交道，還不大知道深淺，現(xiàn)在他明白了，這年頭兒最惹不起的人就是當(dāng)兵的，人家根本就不和你講理，上來就用**子招呼，不到一分鐘工夫，花貓兒就變成了血人，鼻梁骨被打碎，肋骨斷了三根，真他媽的狠啊！把人打成這樣還不知道因?yàn)槭裁矗@是什么世道！花貓兒的記性不是很好，他早忘了，自己以前也沒少打過別人，甚至更兇殘。

    花貓兒只記得那天大兵們把自己帶到一個審訊室里，一個少校軍官很和藹地問了一些問題，其中主要是有關(guān)彪爺?shù)氖隆；ㄘ垉寒?dāng)然要死扛一下，不然將來彪爺也饒不了自己，如今自己雖說不在“道兒”里了，但“道兒”的規(guī)矩還不能忘。誰知那少校是個笑面虎，他一點(diǎn)兒也不動怒，只是做了個手勢，四個大兵就很利索地將花貓兒綁在了“老虎凳”上，一眨眼工夫，花貓兒的腿下已經(jīng)塞了三塊磚，一陣劇痛從雙腿傳來，花貓兒感到，自己兩條腿此時的承受力已經(jīng)到了極限，只要再加一塊磚，他這后半輩子就得廢了。一個大兵已經(jīng)拿起了磚，正準(zhǔn)備塞入花貓兒的腿下，他終于扛不住了，從喉嚨深處發(fā)出一聲瘆人的慘叫：“啊……兵爺饒命，我說，我全說……”

    花貓兒的意志終于崩潰了，“道兒”上的規(guī)矩和江湖義氣全顧不上了，他認(rèn)為世界上沒有人能扛住這種酷刑，誰要是說不服氣，就讓他自己來試試，反正花貓兒是不打算扛了，別說是為彪爺，就算是為自己親爹也不能扛了……從“老虎凳”上解下來，花貓兒是問什么答什么，表現(xiàn)得很配合。那位少校很滿意，最后還給了花貓兒十塊錢治傷，用吉普車把他送回了家。

    花貓兒到現(xiàn)在也不知道，那個審訊室在哪里，那少校軍官是哪部分的，但他隱隱約約地感到，這些人是沖著彪爺來的，看來彪爺不知得罪了哪路神仙。

    花貓兒覺得左側(cè)被打斷的肋骨又隱隱作痛，他連忙換了個姿勢坐，幸虧自己身子骨結(jié)實(shí)，傷好得快，要是換個人兩個月也爬不起床來。突然，一個念頭如電光石火般閃過……這個給自己使壞的人會不會是文三兒那小子？你別說，還真有可能，自己在壽長街混飯有七八年了，一直風(fēng)平浪靜，怎么文三兒一露面兒禍?zhǔn)戮透鴣砹四兀炕ㄘ垉涸阶聊ピ接X得文三兒可疑，在審訊室，那少校最感興趣的就是當(dāng)年殺佐藤一家的事，他是怎么知道的？想到這兒花貓兒終于有些明白了，他后悔自己當(dāng)年太大意，小瞧了這個不起眼的車夫。當(dāng)年他只用了半斤蓮花白就從文三兒嘴里套出了佐藤家的情況，花貓兒本想搞個嫁禍于人的手段，設(shè)套兒把文三兒裝進(jìn)去，讓他當(dāng)個替死鬼，誰知動手那天夜里，這小子提前趕到了，一見到佐藤一家的尸體，他溜得比兔子還快。現(xiàn)在看來，當(dāng)時留下文三兒一條命真是失策，早知如此，那天夜里就該把文三兒一塊兒做了。究其原因，花貓兒不得不承認(rèn)，自己當(dāng)時實(shí)在是沒拿這個獐頭鼠目的文三兒當(dāng)回事兒，才釀成今日之災(zāi)禍。

    花貓兒琢磨完文三兒的事，又開始琢磨下一個問題，彪爺要是知道自己把此事全撂了，恐怕不會有自己的好果子吃。花貓兒跟隨彪爺十幾年，深知他為人陰險，心毒手辣，雖說花貓兒如今已經(jīng)不是“三合幫”的人，但“三合幫”的規(guī)矩卻要跟他一輩子。花貓兒記得入伙的那一天，他在祖師爺?shù)漠嬒袂昂妊瓢l(fā)了毒誓：出賣兄弟，亂刀分尸……得嘞，這回花貓兒可不只是出賣兄弟的問題，連幫主都讓自己給賣了，此時，花貓兒感到一陣恐懼……

    一只軟綿綿的手搭在花貓兒的肩上，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兄弟，你在想什么？”

    花貓兒猛地回頭，頓時嚇得魂飛魄散，真是怕什么就來什么，肖建彪身穿咖啡色軟緞長衫，頭戴黑色禮帽就站在他身后，臉上還帶著淺淺的笑容……一個人若是恐懼到極致倒有可能產(chǎn)生破釜沉舟的勇氣，花貓兒在一瞬間便穩(wěn)住了自己，同時也對以前的幫主產(chǎn)生出很強(qiáng)烈的怨恨，是你彪爺先不仗義，我為你流血賣命十幾年，還不是一腳就把我踢開了，老子可不欠你什么。花貓兒瞟了一眼身邊的斧子，緩緩站起身來朝肖建彪拱拱手：“彪爺，您是打算就在這兒做了我，還是找個地方再動手？”

    肖建彪滿面笑容地拍拍花貓兒的肩膀：“兄弟，你這是怎么啦？是誰惹著我兄弟了？你和誰生氣呢？跟哥哥我說，我給你出氣。”

    花貓兒愣了，他沒想到彪爺竟然如此和藹親切，一舉一動都帶著大哥的風(fēng)范，莫非自己多心了？

    肖建彪朝屋子里看看，扭頭對花貓兒說：“兄弟，哥哥我好不容易來看你一次，你就讓我站在門口？不請哥哥我進(jìn)屋坐坐？”

    花貓兒猛地醒悟過來，他慌亂地四處看看：“大哥，我這兒又臟又亂，沒地方坐，我看……”

    肖建彪背著手走進(jìn)屋子，四處看了看，然后坦然撩起長衫的下擺坐在凌亂骯臟的床上。花貓兒也跟了進(jìn)去，垂手站在一邊。他覺得臉上在發(fā)燒，這間破房子很低矮，冬天還四處漏風(fēng)，屋子里彌漫著一股難聞的氣味，床單上到處是斑斑點(diǎn)點(diǎn)可疑的污痕，讓身份尊貴的彪爺坐在這里是有些不像話。

    肖建彪神色黯然，久久沒有說話，花貓兒也沉默著。突然，肖建彪抽泣起來，花貓兒大吃一驚，他分明看到肖建彪的臉上淚水縱橫，自從跟隨彪爺以來，他還是第一次看見彪爺流淚。

    肖建彪哽咽著說出幾句讓花貓兒不得不感動的話：“兄弟啊，哥哥我……實(shí)在沒想到……我兄弟竟然過著這種日子……哥哥我……對不起你呀！”

    花貓兒感到一股熱流從小腹那兒往上躥，直沖腦門，他一時不知說什么才好，只是干搓著雙手低聲道：“八九年了，我早習(xí)慣了……”

    肖建彪終于哭出了聲：“兄弟啊，我知道你……心里委屈啊，嗚嗚……這么多年了，你過的是什么日子呀，可你不知道……哥哥我心里也委屈呀，我該跟誰說去？民國二十六年我撤出北平，是奉了上面的命令……干我們這行的有紀(jì)律呀，上不告父母……下不告妻兒……哥哥我實(shí)在沒有辦法啊……”

    花貓兒小心翼翼地問道：“大哥，我聽不明白，您的意思是……”

    肖建彪擦干了眼淚：“兄弟，如今抗戰(zhàn)已經(jīng)勝利，我也就不瞞你了，實(shí)話說吧，哥哥我早就是軍統(tǒng)戴老板的人，軍統(tǒng)你知道嗎？”

    花貓兒搖搖頭：“不太知道，只是模模糊糊聽說過一點(diǎn)兒，好像是**的什么衙門吧？”

    肖建彪正襟危坐，神色凝重：“沒錯，是**的秘密機(jī)關(guān)，正式名稱叫國民**軍事委員會調(diào)查統(tǒng)計局，民國三十五年改稱國防部保密局。我主要負(fù)責(zé)對日作戰(zhàn)的情報工作，民國二十六年北平淪陷之前，我奉上峰指令撤離北平，后來到了重慶，抗戰(zhàn)八年里哥哥我一直在做秘密工作，我說過，我們有紀(jì)律，詳細(xì)的事不能和你說太多，歸了包齊就是一句話，哥哥我這八年過得不容易，要不是命大，死個十回八回也有了。”

    花貓兒這才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敢情大哥早就是特務(wù)了？兄弟我真是有眼不識泰山，錯怪了大哥。大哥啊，實(shí)不相瞞，兄弟我是怨恨過大哥，怨大哥不仗義，兄弟我鞍前馬后跟隨大哥多年，大哥一句話就把兄弟我甩了，前些日子，我去府上拜見大哥，沒想到看門的連進(jìn)都不讓我進(jìn)，兄弟我當(dāng)時是真有點(diǎn)兒寒心，現(xiàn)在我知道了，肯定是那條看門狗背著大哥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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