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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回 鄔思道精微析時局 二阿哥囹圄盼將軍-《雍正皇帝——九王奪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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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羹堯好容易找到話縫兒,忙打千兒道:“給主子請安!”一抬身又跪了下去磕頭。

    “這不是年軍門嘛!”胤禛淡淡說道,“幾時進的京?這會子請見萬歲么?快起來,我怎么受得起你的頭?別折死了你四爺!”胤禮眼見他要發作年羹堯,忙道:“你們主仆說話,我先走一步了。”說罷徑直打馬而去。

    年羹堯情知是因自己進京沒有先進雍王府請安,這主子犯了醋味,忙叩頭道:“奴才進京三天了,這會子奉旨要進去見皇上。奴才這幾日去府里幾回,主子都在外頭忙,沒能見著主子,奴才不敢撒謊……”

    “你說這話奇,我不明白。”胤禛冷笑道,“我幾曾說過你‘撒謊’來著?你如今開府建牙,起居八座,這點子身份是該當的嘛!你不住我府,阿彌陀佛,是我的造化,人嚼馬吃的,你爺是個窮阿哥,怕是也養不起。既是萬歲爺親自召見,你就趕緊去忙你的吧!”說罷向遠處抬手兒道:“高福兒,備馬!”也不等年羹堯分辯,竟自徉徉地去了。年羹堯當著暢春園一干守門太監和四阿哥府的下人的面,跪也不是,起也不是,臉色一青一紅,又想著康熙召見,含羞忍辱爬起身來踽踽進園,心里一聲接一聲嘆息,怎么偏自己倒霉,就攤了這么難侍候的一個主子?

    胤禛一肚皮心思趕回府中。天已陰得重了,沉雷一聲接一聲響著,丫頭老婆子忙著收拾曬著的衣物,周用誠指揮著墨雨和一干書房伴讀將晾在外頭的書箱往書房里搬。見胤禛回來,忙道:“年羹堯今前晌回來,沒見著主子又出去了。他帶的禮都在書房廊下,爺要不要過過目?有些時鮮瓜果怕壞了,奴才請了福晉的示,分送——”

    “你什么時候也學得這么嘮叨了?”胤禛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話,“鄔先生沒出去吧?”周用誠怔了一下,說道:“方才見性音和尚進去,這么大一陣子沒出來,鄔先生一定在里頭。”胤禛點點頭,一擺手便進了花園。此時云暗天低,越顯得叢樹幽深、水碧苔滑,胤禛遠遠便聽楓晚亭壓水書房傳來一陣悠遠深沉的琴聲。張眼望時,鄔思道正襟危坐,勾挑抹撥正在撫琴,案前一縷香煙在雨前的哨風中裊裊回旋,文覺長髯飄胸、性音發披雙肩端坐石旁聆聽。良久,鄔思道口內微吟道:

    昔我來游帝京里,青藤蟠虬老將死。滿地落葉秋風喧,似嘆所居托無主。今我來時花正芳,青藤蔓枝如許長。天池之水梳洗出,夭矯之勢似龍張。能令遺跡不湮淪,便是青藤舊知己。況復披榛榮門墻,年年寒食拜斜陽!吁嗟乎!風云迭起歸舟晚,流水桃花何久長!

    胤禛隔窗聽完,嘆道:“京師風云將起,先生兀自在此閑詠青藤,好安適!”說著徐步進來,因見周用誠迤邐從容地過來,便問:“你有什么事?”周用誠永久是一副剛睡醒的模樣,眨巴著眼道:“府里有些家務,奴才想跟主子回回。請主子示下,什么時辰有空兒?”“沒見我和鄔先生有事么?”胤禛說道,“晚間我巡過紫禁城回來再說吧。”周用誠答應一聲自退了出去。鄔思道已是架了拐杖棄琴而起,推開西窗,一陣涼爽的風立時襲了進來,滿壁間字畫被吹得簌簌作響。

    “山雨欲來風滿樓。”鄔思道怔怔地望著窗外,“此刻驚風不定,待會必定密雨斜侵薜蘿藤,這些金銀花、葛藤都是我入四爺府親手栽、精心作養,焉能不關心?”文覺問道:“王爺,朝里出了什么事?”

    胤禛在這幾個人面前,總能很快安定住心神,略一沉吟,把鄂爾泰軍情急報的事簡略說了。又道:“我忙著趕回來,是想和你們計議一下,要不要舉薦三阿哥,由他坐鎮軍中?或者我該自己請纓?既然京里政務辦不下來,出京辦一辦軍務也好。我有點受不了這個悶氣——如今的北京真像個悶死人的罐子,我實在受不得了。”性音在旁問道:“兵部不是十四爺的總管么?四爺見十四爺了沒有?”胤禛搖頭道:“我沒見著老十四。”

    “自然,這是當然之理。”鄔思道看也不看眾人,架著雙拐踅回座位坐了,眼睛放著鐵灰色的光,“四爺得著這信兒立即就趕回來了,十四爺也有個家。他自然要去尋八爺,也要計議計議。你不信到街上看看,這天就要下雨,人們最急著的就是趕回自己家!”正說著,天上一個炸雷,便聽外頭家人們大呼小叫:“快!快收拾東西回家!”幾個人不禁都是一笑。鄔思道仰起臉來,天空的明閃照耀著他,像一尊石雕似的一動不動,剎那間,胤禛覺得此人年輕時必定是個十分俊秀的美男子,正想說話,鄔思道又道:“十四爺已經料定自己要當大將軍了,他不能不對八爺有所交代。八爺也有他的算盤,他在京師勢力驚世駭俗,沒有兵權卻是他的心病。十四爺將十萬雄兵在外呼應,正是他可乘的風云,內外策應,一旦萬歲龍歸大海,無論遺詔誰來承位,只要不是八爺,立時就把北京攪他個天翻地覆!四爺,你看我說的有沒有一點道理呢?”

    胤禛被他說得毛骨悚然,越發覺得這個大將軍位置至關緊要,因道:“所以軍權不能旁落他人之手,至少不能在老八手中!實在不行,我就舉薦年羹堯!或者是岳鐘麒!”

    鄔思道突然仰天大笑:“四爺何其性急!你不是口口聲聲以做皇帝為苦么?求仁得仁又何怨呢?”胤禛被他這一揶揄,頓覺自己失態,不言聲坐了椅上,長長透了一口氣道:“我雖不愿做什么皇帝,也不能叫鼠輩白作踐了我!”

    “四爺安坐,聽我說。”鄔思道穩穩坐了回去,娓娓說道:“舉薦年羹堯,或者什么岳鐘麒,是絕不可行的。反之,皇上若問你誰可將兵,你就毫不含糊地回奏‘惟獨十四阿哥能當此大任’!”

    眾人聽他這么說,一下子都怔住了,仿佛不認識似的直盯著鄔思道。鄔思道嘿然良久,口氣冷峻得像結了冰:“十四阿哥是圣心默定的將軍,理掌兵部多年,無論何人難以替代,四爺素來在權力上頭恬淡,突然另舉他人為將,萬歲疑心不疑心?”他緩了一下語氣,又道:“八爺九爺十爺十四爺是一檔子事,舉朝皆知。但里頭有點小小區分,八九十堅如磐石,十四爺卻是‘黨中之黨’,八爺也怕十四爺在京另起爐灶,你力阻十四爺出征,也犯了八爺的忌,這一條先就不合算。”他又伸出三個指頭,“十四爺有自己的小算盤,他學的是晉國重耳,獨自將兵在外,手握兵符觀變,一旦萬歲大行,北京起亂,他來收拾局面,然后擁兵自立,你阻他此行,十四爺怎么想?前一程子他和你套近乎,為的就是到沖要之時,你不至礙他的手腳呀!”

    文覺和性音不由對望一眼:想不到這里有如許大一篇文章!胤禛想想自己,覺得有些話真是礙難啟齒,不由嘆息了一聲。

    “方才這些話都是一面理,更要緊的是皇上的打算。”鄔思道用碗蓋撥著浮茶,慢條斯理說道,“人算不如天算,這是至理名言,但天算之權在皇上那里!八爺機關算盡,偏偏他漏了這一著,對,我斷定他漏了這一著!”他掃視一眼凝神靜聽的眾人,侃侃說道:“八爺想的是內外策應,文事武備雙管齊下,要在萬歲身后大干一場。萬歲想的,八爺在百官中威權太重,加上一個管兵部、懂兵法、帶過兵的十四阿哥守在北京,無論新君是誰都難以駕馭。所以,一定會命十四阿哥西出陽關,遠遠打發到外邊,一來分了八爺的權,二來也保全了十四阿哥不至陷得太深——萬歲命世英主,思慮如此周詳,令人神往啊!”性音笑道:“我佛說經,至玄奧之處天花亂墜,令人心扉一開。不過據我看,這些事方苞肯定要參贊的。”鄔思道也笑道:“人主能用人就是一長。劉邦不過一無賴流氓,能用漢初三杰,就得了天下,何況萬歲智慮遠在高祖之上!”

    胤禛此刻真是茅塞頓開,卻仍不無疑慮,吃著茶出神道:“自從方苞入閣侍候,朝務雖沒有整頓,確是有條理得多了。不過我總在想,老八的想頭也很有道理。可惜十三弟了,不然,我還是要舉薦胤祥的。”

    “不要忘了十三爺的外公就是喀爾喀蒙古大汗。”鄔思道說至此,顯得有點興奮,“萬歲囚禁他,也為防著他掌兵權——外有蒙古鐵騎,內有你四爺,那才真叫上‘策應’呢!十四爺帶的兵都是旗人,家口財產都在京師直隸一帶帝輦之下,誰有本事鼓動得這干丘八爺們‘反回北京’?一旦新君登位,一道詔書令十四爺只身回京,只怕他得乖乖地俯首聽命!十四爺真的有什么舉動,先就有年羹堯部擋在陜西,就打進來,十萬兵馬無糧無餉,困于北京堅城之下,又師出無名,用不著張良吹簫,只消張廷玉馬齊登城一呼,立時就倒戈了!”

    他說完了,人們還在想,誰也沒說話,書房里靜得一片死寂,只聽外頭雨聲刷刷,雷鳴轟轟夾著狂風,滿世界攪得一片混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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