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年羹堯驀地冒出一身汗來,他突然意識到,前幾日冒出那個隱隱約約的念頭,不但荒唐,而且是極其危險的,且不說他自己與胤禛根深蒂固絲繞藤纏的關(guān)系,就胤禛手中掌握的把柄,不費吹灰之力就可致自己于死地!明知胤禛言不由衷假話連篇,年羹堯連連叩頭道:“是!奴才不敢胡想!” “起來吧!”胤禛陡然間卻已完全平靜下來,“人往高處走,鳥往高處飛,也是人之常情。阿哥們?nèi)缃襁@個情勢,你有些別的想頭并不奇怪。我教訓(xùn)你,為的你好。我說這話,你流的什么淚?你須知,你是我奴才出去最大的官,事事做好表率,做個一心為朝廷為國家君父的純臣,不但對你有好處,也是為我爭了臉,我豈有不感激的?北京這么亂,你胡走亂撞,惹出事來我保不了你呀,亮工,你明白你主子的心么?”他拊心痛切而言,諄諄復(fù)懇懇,不知哪句話觸了自己情腸,竟也落下淚來。 年羹堯拭淚起身,撫了撫跪得發(fā)疼的膝蓋,哽咽道:“主子,你的心我今兒算明白了。往后,你瞧我的,我一定做朝廷的忠臣,四爺?shù)闹移停 ? “明白了就好,人非圣賢孰能無過呢?”胤禛含笑說著,口氣變得溫馨宜人,“用誠,給你年大哥倒一杯普洱茶來!” 周用誠盡自聰明伶俐,今晚先是搞得糊里糊涂,后來又看得眼花繚亂。李衛(wèi)幾次來信,告訴他年羹堯在軍中專橫霸道,四川官場都知道有名的“年豪豬”渾身是刺不能沾惹的角色,竟被胤禛揉來搓去如弄小兒!正出神間,聽胤禛吩咐,忙答應(yīng)一聲沏了茶捧過來,卻聽胤禛又問道:“方才你說李光地的話,倒見了你的心。你回北京,官場里還聽了些什么話?” “四爺。”年羹堯捧著茶欠了欠身,說道,“聽內(nèi)務(wù)府皇史宬的萬家輝說,方苞方先生正給皇上起草遺詔呢!” 胤禛目中波光一閃,隨即平靜下來,漠然一笑說道:“遺詔不過就是幾句話罷了。方先生這么許久一直陪駕,想必是要替皇上查閱一些舊檔,去幾次皇史宬,小人們就造作出這么大的謠言,真真是可笑。”年羹堯道:“奴才也這么想。老萬說得可是有鼻子有眼,說萬歲要請方先生替他寫一部書做遺詔,把自己一生文治武功、學(xué)術(shù)、治平之道一編一編寫成圣訓(xùn),垂之子孫后世,叫子孫們當(dāng)祖宗家法遵循呢!”胤禛猛地想起,康熙確曾說過,不學(xué)歷代皇帝,臨死時指一個繼位人拉倒,要趁著清醒,把要說的話一條一條都寫出來。想到這里,胤禛已是信了,陡然又想到李光地是方苞的座師,心里又是一陣慌亂,口中卻轉(zhuǎn)了題目,說道:“遺詔不遺詔的不關(guān)我事。往后這類事你只可聽不可傳,覺著該讓我知道,回我一聲就是。你且說說,萬歲召你回京,陛見時都有些什么旨意。” “沒有什么要緊話。”年羹堯搖頭道,“我回京時傳爾丹敗亡的軍報還沒來。萬歲命我駐節(jié)陜西,西北的軍事不要我管,只管從中原往陜西調(diào)糧,寧可多,不可少缺,傳爾丹軍中乏糧,唯我是問。沒有別的話。” “就這樣吧,天不早了,你先回去。”胤禛起身踱了兩步,伸欠著說著,“傳爾丹全軍覆沒,恐怕全盤都要重新安排。我估著朝廷要命將西征,大張撻伐,不會坐視西北局面糜爛。但這么大的事,不是三天兩天就能預(yù)備好的,從古北口、喜峰口、奉天調(diào)八旗兵,從四川河南調(diào)綠營兵,朝廷得忙幾個月,你不妨多住幾時,將來哪個阿哥將兵,你隨著大軍回任也好。興軍,是件了不得的大事,你軍務(wù)怕忙不過,我已經(jīng)給吏部打了招呼,調(diào)李衛(wèi)到你軍中應(yīng)差。你可給李衛(wèi)寫封信,別說我的意思,變成你自己的話,算你請他去幫忙,這樣你臉上好看些。去吧!” 待年羹堯辭出,自鳴鐘連敲十一響,恰交子時,胤禛乏得連連呵欠,問周用誠道:“你日間說回事情,說吧,簡捷些。”周用誠眼一閃,說道:“高福兒養(yǎng)了外宅,四爺知道不知道?”“大驚小怪!”胤禛笑道,“高福兒早就回我了。就為這個巴巴兒等著要回我?”說著便躺在椅中閉目養(yǎng)神。 “他弄的這女人,和八爺有瓜葛!” 胤禛瞿然開目,問道:“你怎么知道的?” 周用誠瞇眼兒一笑,說道:“當(dāng)初狗兒出去,我留下進(jìn)書房,四爺當(dāng)時有一句話,說書房差使要侍候筆墨,還要當(dāng)好主子的耳目。” “唔。” “我想,任事不懂的賴小子渾丫頭也能磨墨鋪紙端茶遞水。” “唔?” “所以,四爺?shù)暮笠痪湓捵钜o。什么叫‘耳目’?主子眼不見的,我們替主子見了,主子聽不著的,我們替著聽見了,這就叫耳目。” “唔!” 周用誠掰著指頭道:“高福兒起初結(jié)識那婆娘,他沒回主子,我們也不在意。有一回我和墨香撞了去討酒吃,見那婆娘和槐樹斜街開雜貨鋪的黃嬌嬌在一處鬼鬼祟祟說話。見了我們,那姓黃的娘姨變貌失色地,支吾了幾句就走了。當(dāng)時我就問那婆娘,黃嬌嬌是什么人?她說是她娘家嫂子,住在梧桐三棵樹。因地址不對,我起了疑,打聽了一下,梧桐三棵樹壓根沒黃嬌嬌這個人!叫墨香去槐樹斜街仔細(xì)盤底,那黃嬌嬌竟是萬永號當(dāng)鋪逃走的柳增仁家的娘子!” 胤禛頭枕雙手,已是雙眸炯炯,見周用誠打了頓兒,便道:“你說,我聽著呢!” “事關(guān)柳增仁,我更不敢馬虎了,”周用誠說道,“專一請了粘竿處一個家丁,叫他悄悄盯著高福兒的外宅,看了半個月,那黃嬌嬌每隔五日去一次,也不多坐就走,卻不回槐樹斜街,每一回都是先去白云觀進(jìn)一炷香才回她家!十三爺沒出來,有一回對我說過:‘白云觀窩著一干子賊道士,是八爺?shù)暮诒P窩兒,早晚我得剿了它!’——四爺,您連著想想,這事蹊蹺不蹊蹺?還有些不三不四的女人也常去高福兒外宅,也都打聽了一下,都是嘉興橫八爺戲班子的戲子,到底她們和八爺府連著沒連著,還沒查清,因為這些女人都是八爺分送別的阿哥爺?shù)氖箚救耍諒澞ń堑碾y弄清楚。” 胤禛聽得異常專注,已全然沒了睡意,問道:“這事你怎么不早回我?”周用誠道:“高福兒和爺是什么情分?沒證據(jù)我怎么敢胡說?”胤禛想想,問道:“聽你口氣,你如今手中有了憑據(jù)?” “也不敢說是憑據(jù)。”周用誠朝墨雨努努嘴,墨雨從袖子里抽出一張銀票遞給胤禛。胤禛接過看時,是三十兩一張見票即兌的錢莊票子,也不言聲,滿腹狐疑地盯著墨雨。 墨雨忙道:“這張銀票是高福兒昨個給我的,說瞧著我家里窮,可憐見的,我就接了。他又問我,北院鄭大奶奶是怎么回事?月例和福晉一樣多,也不見鄭大官人,也沒聽說四爺有這門子親戚。我說不知道,他說叫我問問坎兒,說那個小鬼頭必定知道。” 胤禛忽地坐直了身子,出了半日神,說道:“你替他打聽了?”周用誠笑道:“他不是打聽,是這錢來得糊涂,問我是怎么回事。我說,高管家不問,這事就算了;要問,你就說鄭大奶奶是奉天將軍鄭天祐的夫人,鄭天祐是四爺?shù)拈T人,早年戰(zhàn)死在科布多,一直是四爺養(yǎng)活,才接來府里。” “昨兒后晌,高福兒又回去一趟,”墨雨沉吟道,“今兒早起,送四爺走,高福兒又問我,鄭大奶奶的事打聽沒有,我照用誠的話回了,他又說不問這個,問大奶奶是不是還住在北院。我和墨香用誠合計一下,再不回四爺,出了事不是玩的,所以才……”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