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頁 胤禛趿著鞋起身來,悠悠地閑踱兩匝,走至案前,提筆略一沉思,在一張紙上寫了幾行字,遞給周用誠,說道:“他給你三十,我加一撇,給你三千,你三個分了!只管到帳房支,就說墨雨修房子,主子賞的!” “謝四爺!” 胤禛端著茶碗一邊踱步一邊沉吟著:“不過就你們說的這些,還不能算憑據。你們知道高福兒么?他原是山東饑民逃荒關外,他父親餓死在熱河葉柏壽的白馬川,我奉旨去奉天祭陵,遇見他在人市上賣他的妹子葬父,自己身上掛著牌子,愿與人為奴養活他的老娘,論心而言,這算得是個孝子。既是孝子,就不至有賣主的事,跟了我之后,又有黃水之災那件事,我們又有患難之交,是患難之交自能同舟共濟。他識字不多,能耐有限,我沒有叫他出去做官,可也沒有拿他當尋常的奴才。他每月的月例銀子比弘歷兄弟還多五兩,年節賞賜從來都是頭一份,我賞他的莊子一年也有萬兩白銀的進項。一個人受恩如此——換了你坎兒,會做出賣主子的事?所以,你們說的這事,我還有些信不及。” 三個人看著他的賞銀札子,聽著他的話,不禁都愣住了。 “那為什么還要重賞你們呢?”胤禛一笑道,“我取的是你們的心。你們這個耳目當得好,確是事事時時處處為主子設身著想,這一條難能,所以我不心疼銀子。你們比他聰明年輕,讀點書,將來做到年羹堯那一步兒,也不是不可巴望的事。就這樣,好生做去。四爺眼里不揉沙,恩怨分明,賞重罰嚴,虧負不了你們的。”說罷吩咐道:“今晚我就住在書房,你們幾個侍候,明兒早一點叫我,恐怕萬歲一定要召見的。”三個人忙答應著,替胤禛鋪好床,往銀瓶里注了開水備著他半夜漱口,點了息香,只留一支燭罩了紅紗籠,悄然退到外間各自拖了一張春凳和衣胡亂躺下。 “用誠……進來倒茶,我口渴。” 后半夜雞叫頭遍,胤禛突然醒了。周用誠一骨碌爬起來,從茶吊子里倒了一杯茶捧到胤禛跟前,說道:“四爺一個勁翻身,睡不沉,是這屋里熱么?” “是心里煩,一直做夢。”胤禛喝了一口,兩腿垂下床坐直了身子,紅微微的燈影下看不清他的臉色,“至人無夢,看來我還算不得至人。”周用誠笑道:“圣人還夢周公呢!至人無夢,是說至人不信夢,不是說他不做夢。”胤禛笑了笑,說道:“你果真長進了,這一層連我的老師顧八代先生,連熊賜履都還沒想到呢!你跪下,聽我說!” 周用誠這才知道,胤禛是有意召自己密談,忙跪了下去,說道:“請四爺訓示。” “你們今晚說的,我已經全信了,但書房還有十幾個人,難保他們不偷聽,我只能那樣講。”胤禛目中灼然生光,“阿哥們的事,大面上兄弟雍穆溫情脈脈,其實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想必你也心中雪亮。” 周用誠重重地叩了一下頭,算是明白。 “本來也難怪,”胤禛嘆道,“一君一臣、一主一奴之差猶如云泥之別,成者王侯敗者賊,逐鹿場上無兄弟。大阿哥害二阿哥,三阿哥害大阿哥,八阿哥害十三阿哥都是歷歷在目的事,我焉能掉以輕心?所以我身邊的事,你能如此留心,真是不枉我疼你一場!” 這些場面上絕不能講的肺腑之言,都訴給了周用誠,周用誠感動得五內俱沸,心里又酸又熱,一句話也回不出來。 “你臉上迷糊,心里清明,這個長處人所難有。”胤禛呷著茶道,“你要替我盯緊高福兒!” “喳!” “不但他,府里所有人你都得盯著!” “喳!” “所有人,”胤禛慢吞吞道,“連文覺,性音在內!” “——喳!” “寫信給狗兒,把年羹堯盯死!見什么人、說的什么話,去什么地方甚或和誰一處吃酒看戲,三天一封信,用傳驛送府,你來拆閱!” 周用誠突然打心底泛上一股寒意,竟自打了個寒顫,忙叩頭道:“喳!奴才明白!” “辦好了,你功德無量。”胤禛嘴角微微吊起,閃過一絲陰冷的微笑,“佛天都不虧你的——去吧!” “喳!” 第(3/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