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黨逢恩今晚就要抄家。”允祥笑嘻嘻道,“大丈夫酬恩報怨,第一快心之事,這不是一喜?放心!明兒我告訴老隆一聲,那個**材兒叫什么姑來著?合家良賤我都給你弄來當奴才!”鄔思道什么也沒說,抱著手爐只是出神,半晌才道:“萬歲即位之初雷霆大震,刷新政治,整飭財務,這確是一喜。別人今夜哭,我也無喜可言。”允祥哈哈大笑:“先生真是先天下憂而憂!我再告訴你,今兒在養心殿萬歲親口對我說,先生有輔相之才,只干礙著沒職份,所以開恩科,特簡先生進翰林侍讀,然后轉上書房。宣麻拜相,還有比這更喜的么?” 鄔思道神情似乎有點呆滯,古怪地一笑說道:“算是的吧——十三爺今晚喜上眉梢,給我報喜是一宗兒,恐怕你自己有喜事才是真的。說出來,叫我也歡喜歡喜!”“都喜。”允祥掩飾不住得意的神情,向后一靠伸展了一下,“其實是早已知道的了。萬歲說元旦日晉封我親王,世襲罔替!王不王無所謂,這個‘世襲罔替’難得!”鄔思道一雙眸子在燈下晶瑩生光,沉靜地一笑,說道:“鐵帽子王,兒孫永永無既。好嘛!連你加上一共九位了。” “你今晚怎么了,這么不陰不陽的?” 鄔思道伸手將一杯茶推給允祥,長嘆一聲默然不語,見允祥一臉驚訝之色,苦笑道:“十三爺,我和你認識十五年了,你天真率性、任俠仗義,很佩服你的為人。今日有句話,說出來或許我要人頭落地,不知當講不當講?” 允祥被他的神情驚呆了,手里捧著已經涼了的茶,死死盯著鄔思道。 “這個鐵帽子王你要拼死辭掉,才能保你一世平安!”鄔思道仿佛不勝其寒,緊緊抱著銅手爐,聲音低沉嘶啞。“四爺豺聲狼顧,鷹視猿聽,乃是一世陰鷙梟雄之主……” “你不是說他龍驤虎步……” “不錯,那是當時的話,他沒信心。”鄔思道語氣冷峻得令人發抖,“你沒勘透世情。與平常人交,共享樂易,共患難難。與天子交,共患難易,共享樂難。” “我不信!今日四哥還說,決不做鳥盡弓藏的事!” 鄔思道陰冷地一笑:“明日我的話就能驗證,周用誠、墨香墨雨、性音和粘竿處十幾個最心腹的,專一替四爺辦秘密差使的恐怕就要……” 允祥驀地一個驚顫,臉色變得蒼白如紙,翕動了一下嘴唇,竟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兩個人在燈下交換著目光,只聽院外一陣風聲,像是什么在樹林子里撲棱了一陣翅膀,接著便是鴟鳥凄厲的大叫聲,叫得允祥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這樣寒冷的冬夜,到處是堅冰和積雪,雍和宮孤零零地處在京郊,四鄰不靠,全是曠野,胤禛所有的內眷又都搬進宮里,只留下了原來書房的人和幕僚和尚,這時滅口,真正是殺人如草不聞聲!允祥噓了一口冷氣,剎那間,他冒出一個念頭,竟想奪門逃出去! “十三爺,你不要害怕,只要你收斂鋒芒,萬歲不會怎樣你,”鄔思道撥了一下蠟芯,屋里亮了一點,“我只求你一件事,不要把我的話說給別人。易經有云:君不密喪其邦,臣不密喪其身——不用為我操心,我有自全之道。” “那——坎兒他們呢?” 鄔思道垂下眼瞼,深長嘆息一聲:“他們不該知道的東西知道得太多了……”正要接著說,便聽遠遠一陣腳步聲,周用誠一躥一蹦地跳進來,搓手跺腳地笑道:“好天氣,賊冷賊冷的!文覺那邊預備齊了么?主子已經回來了!”話音剛落,胤禛已帶著十幾個太監進來,見鄔思道掙扎著要起來迎接,忙上前雙手按著,呵呵笑道:“你還是你,我還是我,不要做這生分模樣。今晚這一聚十分難得,過了明兒,就又忙起來了。怎么這屋里只點一枝蠟?——走,咱們過書房那邊,邊吃酒邊談——”幾個小太監聽皇帝嫌暗,忙不迭又點了七八枝蠟燭。允祥只像傻子似的站在一旁看著這一切,審量著胤禛,覺得一下子陌生了許多。 “萬歲!”鄔思道到底掙著跪了下去,伏地行了大禮,說道:“臣有密奏的事。” 胤禛疑惑地看了看允祥,坦然說道:“——那,十三弟你們先過去,和文覺性音他們先說話,等著我。我和先生聊幾句就過去。”待允祥帶著一干人離去,胤禛又問:“老十三來都說了些什么?你神色不對呀!——你起來說話。” “為的就是這件事。”鄔思道坐直了身子,心事重重地說道,“十三爺來報喜,說萬歲預備起用臣。臣單獨見萬歲,就是想辭謝萬歲。”胤禛沒言聲,站起身踱至窗前,望著外頭漆黑的夜,半晌才問:“為什么呢?”鄔思道盯著胤禛的背影,緩緩說道:“臣有三忌,三不可用。” 胤禛回過頭來,臉上已是掛了一層嚴霜一樣冷峻,卻不吱聲,幽幽望著鄔思道。 “臣乃殘疾之人,這是一忌。”鄔思道毫不畏縮地看著胤禛,“國家取士授官,自有制度。況大清國運正盛,人才濟濟,臣在王邸十幾年,中外人士知之甚多,驟然置之廟堂之上,雖至公亦無公,雖無私也有私,恐怕有傷圣德。這是一不可用。” 胤禛臉上毫無表情。 “臣原是犯罪之人,這是二忌。”鄔思道道,“康熙三十六年臣為孝廉,應天府試,率五百舉人抬財神大鬧貢院,此事震動朝野,天下皆知。雖說是激于義憤,到底是觸了國法,先帝曾連下詔旨捕拿,臣又潛逃在外。為憎恨吏治黑暗,臣又入京,擇主而事。萬歲如今功成名就,即起用臣輔在帝側。在臣原是罪余欽犯,在君又干礙圣祖當初原意,用此不忠之臣致于臣下議萬歲為不孝之君,這是二不可用。” 胤禛聽得悚然動容,不覺坐了下去,撫膝沉吟道:“只是可惜了你。”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