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水中月-《劍墟塚》
第(1/3)頁
第十一章:水中月
過川酒館————
丑時過半,月已斜過西邊。
殺戮消熄,烏云密布變得漸行漸遠,月亮也開始和星星穿插在云層中,嬉鬧著捉起了迷藏。
雞鳴聲起,微風過處已不再是入夜之后,午夜中的那般吵鬧喧囂。碧水河的河水在先前的疾風驟雨中,逐漸漲升些許高度,汛流東去的河水,攜帶著雨水沖刷而匯入碧水河的血漬,漸漸在水流中變淡,最終化為烏有。
今夜的一切,似乎在這天性泯滅的自然中,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似的。
過川酒館的掌柜,在梓銘宇附耳說了幾句話后,就戰戰兢兢將過川酒館里面和外面的尸體,全部拖拽到了過川酒館的后面,堆壘到一處灌木叢中,又將酒館屋后,地下所埋藏的酒悉數挖了出來,盡數倒在了尸體上,然后將一支準備好的火折子,扔在了三十多具尸體上,在冷雨連綿的夜里,都可以盡數化為灰燼。就連老天爺都懶得慈悲心腸,給他們留具全尸,或是給烏鴉禿鷲存點兒口食的心情都沒有。
千拾雨倚在過川酒館后的門扉上,雙眼無神,她怔怔的望著尸體堆積如沙丘上的火焰,時大時小的竄動著,再而尸油加劇了尸體燃燒的速度。
烈焰沖天,卻是無人置理。
這個天下,還是不可更改的驀然無情。
千拾雨想著,也許數年之后,或是明天后天,興許還會更早,她也會成為那堆灰燼中的一份子。
沒有人守護的江湖,就是凄美而絕厲的角斗場。
修羅地獄似的明爭暗斗,追名逐利,權權相交之下,孤單注定會成為弱肉強食者利刃下的亡魂,甚至是孤魂野鬼。
過川酒館,碧水河畔。
她的這一站,就站到了天邊泛起了魚肚白;這一站,直到眼睜睜的望著尸體上的火漸漸熄滅;這一站,等得青瓷葉趴在過川酒館的案桌上睡著了,直至清晨的寒氣將穿著單薄的女子凍醒,方才知曉又過去了一夜。
青瓷葉微微扭動了右手,半夜不換手的枕腮而眠,實在是讓手腕有些難以吃得消。
“姐姐,該回家了。”青瓷葉的手慢慢撫過千拾雨的后背,親切的說道。
千拾雨扭過頭,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師妹。此刻眼前的一切,像極了幻夢幻影的海市蜃樓,竟然出奇的沙眼睛,視線有些模糊不清了。千拾雨瞇了會眼睛后,再次睜開眼睛時,青瓷葉已經不在她的身邊了。
“青兒……”千拾雨急切的呼喊道。
“姐姐。”青瓷葉快步來到千拾雨的身后,伸手將墨花水紋劍遞到了千拾雨的面前,“姐姐,你的劍,給……”
千拾雨含笑立,有些憂郁的道,“我的劍……”
片刻,在青瓷葉關懷的神色中,千拾雨繼續說道,“不知道誰是誰的劍。”
“姐姐此話何意?”青瓷葉不解,問道,“劍乃兵鐵之物,而物近于人再使于人,何來誰與誰之論?”
千拾雨凝視著青瓷葉遞到手中的墨花水紋劍,許久,感慨的說道,“我是它的主人,亦是它的劍刃。”
“皆有可能……”千拾雨不待青瓷葉說話,就含含糊糊的道出了模棱兩可,令人捉摸不透的話。
“青兒,你知道過川酒館為何會取其‘過川’二字么?”千拾雨開始挪動腳步,向著尸體燒成灰的地方走去。
“不知道。”
“忘川難渡,世人皆奢望其可過之,是為過川。”千拾雨邊走邊說道。
青瓷葉問道,“姐姐這般說辭,與之過川酒館有何相聯?”
千拾雨頭也不回的說道,“青兒,你不覺得這就是冥冥之中注定的事么?”
“過川酒館的掌柜,小字不識,卻偏偏將這座酒肆取名為過川酒館,是因為什么?”
千拾雨的身后,青瓷葉一聲不吭的聽著她的姐姐娓娓道來的故事。“碧水河,碧水所向之處是為東。而東者,西高東低,是為落。所以,碧水東落,謂之碧落。”
“碧落者,上至位;然其在上,故而有之‘上窮碧落下黃泉’之說。”
“再者,碧水東流,繞過不知多少康莊大道,直指帝都而往,莫過于是紫陌之論。然而,且不論紫陌碧落的去處,但此兩者的最終歸宿,都會在帝都駐留。而世間所在之地,都不過是紅塵的部分而已。”
“紅塵之內,紫陌絞繞紅塵,碧落下行東都,黃泉在獄為鬼,這一切的一切,都似乎是一種莫名其妙的指引。”千拾雨停下腳步,擰著眉看著地上的一堆灰塵,沉思了片刻后,方才轉過身子,看著青瓷葉的雙眼,認真的道,“青兒,這或許就是一種預兆。”
青瓷葉若有所悟的點了點頭。
“他們不應該停留在這兒,孤魂野鬼應該去往孤魂野鬼該去的地方。”千拾雨說完,袖袂帶起一股勁風,掃向了后面的骨灰上,骨灰隨著千拾雨衣袖上的風飄上了空中,再而隨著碧水河畔刮過的微風而消逝的無影無蹤。
千拾雨伸手拉過青瓷葉的右手,兩個人并肩而行,緩步走到了碧水河畔的邊緣,然后停下來。
千拾雨放開青瓷葉的五指,將墨花水紋劍輕輕向下擲出,筆直的插進了腳下的泥土中。她背著手臂,昂著頭,挺起胸,靜靜的感受著昨夜雨疏風驟之后,滂沱大雨刷新出來的血腥味兒,依舊沒有消散干凈,還能在這旭日初升的清風里,感受的到一絲絲殘血絕情的屠戮時,所帶來的血肉模糊的味道。
左邊,此刻的青瓷葉也顯得很安靜。她凝視著千拾雨剛才所說的故事里的碧水河。
青瓷葉的心頭不禁泛起了種種猜疑。
昨夜,站在過川酒館扉門旁的那三個女子,其實她是認識的。然而出奇的是那三個女子并沒有因為看見她,而對她指名道姓的說出來,所以她也就隨之選擇了沉默,畢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她不想像她的姐姐,千拾雨一般,為了一種執拗而腐舊的寄托,就將余生都搭在不切實際的行為中。
而那種行徑,有可能會毀掉千拾雨的后半輩子。
所以,既然上天安排好了,要一定毀掉其中一個人,那么這個人就由她代替,去接受不可避免的天劫。
祭魔箭本該是沒有歸屬的,然而卻能逃得過地獄使者的追捕,也算是命中命,水中月一般的機緣了。
這是她,青瓷葉余生唯一能夠做的,對得起血香劍傳人的事情了。
碧水河畔,千拾雨輕輕嗅著迎面撲來的清風,漸漸可以感覺的到血腥氣息隱沒在濕露泥土中,漸而有了自然之中蒼生靈物應有的清香。比如晨露的清爽,比如泥土揮發的芬芳,江南樹木草根從深地里頑強生長出來的馥郁香味兒,等等這些可以使人心情舒暢的氣息。
半晌,千拾雨在青瓷葉的深思中,清淡的說道,“葉兒,你去了劍閣。”
這句話既像是直白,又像是疑問。
青瓷葉聽了,不假思索的坦言告之,“是的,姐姐。”
“那劍閣之主,佁止然的為人如何?”
“心有羈絆,甚多。”青瓷葉想到了那夜佁止然為了救暖暖,那種拼了性命也要保護自己小師妹的作為,當真讓人驚心動魄。
青瓷葉想了想,又道,“若沒有能人從旁佐助,劍閣恐難以再立世了。”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