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叛亂-《紫微神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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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辦法,”蕭堇苦笑,“我可不想在天獄呆一輩子。”
“無恥!”天素沖向神殿大門,忽聽蕭堇說道:“我告發了你媽媽。”天素應聲一頓,回頭看向女子,目光不勝驚疑,蕭堇笑了笑,漫不經意地說:“她太天真了,約我一起越獄,我假裝答應,暗中向看守告發了她,把她送進了地牢。”
“你……”天素氣得渾身發抖,“你為什么這樣干?”
“為了減刑唄!”蕭堇聳了聳肩,“可是裴千牛耍了我,沒有大魔師,我還得呆在這兒發爛發臭,變成一個糟老太婆。”
“你該死!”憤怒壓倒了理智,天素反身走向蕭堇。猛可間,她感覺異樣,扭頭一看,發現準魔徒各就各位,擋住神殿大門,把她團團圍住。
“有意思,”天宗我嘖嘖說道,“蒼龍天素,原來你的弱點是母親。”
“天素!”簡真趴在地上哼哼,“你上當了。”
“閉嘴!”天素中了圈套,也很懊惱,掃眼看去,紅狐打著旋兒撞上墻壁,聲音又悶又沉,仿佛擊打破鼓,它滾落在地,掙扎不起,白狐顯露身形,向他慢慢走去。
天素吸一口氣,神識到了指尖,下一次動手,不管結果怎樣,都將至死方休。
“天素,”天宗我幽幽說道,“別那么固執,你還有選擇。”
“什么意思?”女孩瞪著魔師。
“活著是一件幸事,”金臉的聲音有著催眠的魔力,“以你的天賦,必將成為最杰出的魔徒,到那時,你就能向皇師利和斗廷復仇,為你的兄長和母親討還公道。”
女孩皺眉不語,簡真望著她心神不安,忍不住叫道:“天素,別聽他的……”
“閉嘴!”天素瞪他一眼,抬頭直視那張金臉。
“怎么樣?”天宗我轉動眼珠,“你想好了嗎?”
“想好了!”天素聲音一揚,冷靜而又決絕,“危字組,永不屈服!”
神殿陷入寂靜,簡真激動得渾身發抖,攥緊拳頭,嘶聲叫道:“危字組,永不屈服!”紅狐也低吼一聲,抖索索站了起來,盯著白狐目光如炬。
“好吧!”金臉嘆了口氣,“殺了他們。”
白狐沉腰低頭,九條尾巴電旗飛揚,五個準魔徒十指飛動,各種化身先后登場。
咻,一道烏光鉆進大門,眾人一愣之間,烏光凌空爆閃,發出驚雷爆響,強烈的光芒充斥了整個空間,就像給神殿蒙上了一層慘白的柔紗。
強光撕裂了結界,天素手搭涼棚,看向殿門,黑壓壓的人群沖了進來,為首的正是裴千牛,天關星面沉如水,身后跟著上百名看守。
“天獄長!”簡真歡呼起來,“您可算來了。”
裴千牛沖他點點頭,流露幾分贊許,跟著又看了看天素和紅狐,用洪亮的聲音說:“孩子們,烈火煉真金,危難見英雄,你們做出了非凡的選擇,身為一個老家伙,我要向你們鞠躬致意。”說著左手按胸,鄭重其事地鞠了個躬。
看守蜂擁而入,毛筆指向準魔徒。四周沙沙作響,夸父們穿墻而入,一手握著息壤變成的武器,一手牽著巨大的天狗,犬妖呼嚕作響,眼里閃動嗜血的冷光。
形勢頃刻逆轉,獵手變成了獵物。狐白衣變回原形,天宗我上下沉浮,兩人的臉色都很凝重。
“狐白衣?”裴千牛嘲諷地看著狐妖,“或者該叫你文大夫?”秘魔笑了笑,反問:“你是怎么發現的?”
“這世上不止你會變化術。”天關星拈著胡須洋洋自得。
“哦?”狐白衣想了想,“你派人變成囚犯?”
“對,”裴千牛說道,“自從出現命案,我的調查就從未停止過,盡管走了不少彎路,到底還是揪住了你的狐貍尾巴。當魔徒出現,你就有了嫌疑,因為魔徒是跟著最近一批囚犯來的。我讓白虎廳做了調查,所有囚犯和押送他們的看守里,文彥青最為可疑,回來之前他在休假,去過不少地方,行蹤最難把握,就連白虎廳也說不清他到底見過什么人。”
“但憑這一點,你也不能斷定他是魔徒。”秘魔一派悠閑,就像在說別人。
“話是沒錯,可你自作聰明,自取滅亡,”裴千牛輕蔑地掃過一干準魔徒,“這幫家伙都是終生監禁的要犯,天獄里的事故十有八九都跟他們有關,只要盯著這幫雜碎,任何問題都能水落石出。所以我外松內緊,表面無計可施,暗地里派出看守變成囚犯,混進三大幫派,經過一番調查,很快發現了你的蹤跡。你膽大包天,居然在囚犯里發展魔徒,哼,本來早就能抓捕你們,可我偏要看看你還有什么把戲?”
“想要看把戲,何不再等一會兒?”狐白衣笑了笑,“我的戲才剛開始呢!”
“我可不想看著三個孩子沒命。”
“天獄長……”簡真感動得熱淚盈眶。
“放心,你們安全了。” 裴千牛目光一轉,看向蕭堇,女犯訕訕地收起藤蔓,大個兒翻身跳起,拐著腳跑到天獄長身邊,挺胸凹肚,昂然四顧,一掃狼狽光景,變得神氣活現。
“裴千牛,看來你還不笨,”狐白衣頓了頓,“不過有些事情你也并不知情。”
“什么事?”
“好比誰殺了蝎尾狼和蜘蛛猴?”
裴千牛一愣:“不是你?”狐白衣搖頭說:“后來噬元的是我,前面兩個人跟我無關。”裴千牛瞅著他打量一通:“你知道是誰?”
“我暗中拍到一些東西。”秘魔抽出一張符紙,看守的筆尖紛紛向他指來。
“別擔心,攝影符!”狐白衣一揮手,符紙懸空,他揮筆點亮,“回影還形。”
空中出現虛無幻象,場景是天獄的巷道,百里玄空腳步匆匆,拐過一處墻角,迎面遇上巫唐,掏出一根水晶管子,低聲說:“方飛的元氣到手了。”
巫唐接過管子,審視其中的天青色元氣:“文彥青呢?”
“他忘了所有事。”
“你確定?”
“確定!”
“你先回去,”巫唐把管子遞還給攝神者,“找機會干掉蝎尾狼,把方飛的元氣留在他身上!”
“可是……”囚犯面露遲疑。
“沒什么可是,”巫唐打斷他說,“除非你想在天獄呆一輩子……”
隨即場景變幻,百里玄空出現在瓊田,他漫步走向蝎尾狼,后者瞪眼望他,臉上布滿驚悸,身子僵硬不動。攝神者走到他身前,陰沉沉看了一眼,把一根冰刺扎入他的心口,鮮血洶涌而出,冰刺隨之融化,變成天青色的霧氣,在傷口附近縈繞不去……
畫面一轉,這一次是蜘蛛猴,他方便完畢,哼小曲兒,系著褲帶,忽然聽見什么,扭頭一瞧,眉開眼笑。百里玄空走上前來,突然把冰刺插入他的心口,蜘蛛猴笑容凝固,冰刺卻飛快地融化,變成一團天青色的氣體……
“攝影符”至此結束,所有的目光都投向巫唐。副獄長面如死灰,兩眼瞪著幻影消失的地方,活是離了水的金魚,張著嘴巴微微喘氣。
“巫唐,”裴千牛忍不住低吼,“你為什么這樣做?”巫唐回過神來,小聲咕噥,“這不是我的意思。”
“那是誰的意思?”
巫唐抿嘴不答,裴千牛盯著他又問:“皇師利?”巫唐還是不吭聲,天關星搖了搖頭:“拿下他!”兩個看守上前,收繳巫唐的毛筆,麻利地給他戴上符鎖。
“我會把你交給斗廷,”裴千牛冷冷說道,“希望你足夠明智,不要代人受過。”巫唐怨毒地看他一眼,咬著牙低下頭去。
“所以方飛是冤枉的啰?”簡真眉飛色舞。
“這是我的錯,”裴千牛老臉發燙,“處置完這些魔徒,我就把他放出來……”他稍一猶豫,無奈補充一句,“只要他還活著。”
簡真心頭一跳,看向呂品,懶鬼變回原形大口喘氣,他看著秘魔隱隱不安。狐白衣的舉動不合情理,裴千牛的威望很高,揭穿巫唐也不能分化看守,再看秘魔,不慌不忙,不焦不躁,事有反常必為妖,今晚的事情一定沒這么簡單。
呂品忍不住看向那張金臉,天宗我面容沉寂,儼然事不關己,裴千牛看他一眼,擰起眉毛說道:“天宗我,還有什么話說?”
“無話可說!”金臉淡淡說道,“你也許贏了。”
“盤震,”裴千牛一揮手:“拿下他們。”
“是!”夸父王法杖一戟,大門周圍的息壤急劇生長,霎時封閉出口,神殿變成了一間土牢,把所有人都關在里面。
“你干什么?”裴千牛又驚又怒,揚筆指著巨人,“想造反嗎?”
“造反?”盤震歪了歪碩大的腦袋,“聽起來很不錯。”
“青陽蝕心!”裴千牛筆尖扭轉,“仙藤甲”上的龍文青光暴漲,藤條如同劇毒的蟲豸在夸父的胸腔里穿梭,飽吸巨人的熱血,染上殷紅的光澤。
盤震面龐抽搐,可是屹立不倒,別的夸父卻支撐不住,捂著胸口轟然跪倒。仙藤甲連接心臟,深入元神,一旦發動,鉆心入腦,煉魂蕩魄,這些洪荒巨人也難以抵擋。
“天宗我,”盤震注視金臉,“你還等什么?”
金臉詭秘一笑,說道:“等你的效忠。”盤震愣了一下,勃然大怒:“你答應過我,封閉了神殿,你就解除‘仙藤甲’。”
“可你還沒有效忠。”天宗我不為所動。
“這是訛詐……”夸父王再也支撐不住,左膝噗通跪倒,通身青筋暴突,“夸父……只忠于盤古。”
“想想吧!”大魔師冷言冷語,“只要宣誓效忠,夸父族就能擺脫束縛、重振雄風,這個機會萬載難逢,以前不曾有,將來也不會有……”
“攻擊天宗我!”裴千牛看穿金臉的意圖,叫聲中透著恐慌。
看守揚起毛筆,對準金臉發出符咒。金臉陡然縮小,變成一團金光,在符咒之間來回穿梭,漫天的符光似要將它淹沒,天宗我的聲音斷斷續續:“盤震……你的時間……不多了……”
盤震望著金光,眼神糾結無比,它緩緩舉起右手,粗濁的聲音在神殿里回蕩:“盤古在上,我,成都載天之王,夸父盤震率領夸父一族,甘愿臣服于大魔師天宗我麾下,上達青冥、下及黃泉,千秋萬載,此心不移……”
“聰明!”天宗我話音落地,金光暴漲,金臉再次出現,漲大十倍不止,“秘魔,護法!”
狐白衣挺身上前,揮舞毛筆,擋開看守的符咒,金臉口唇翕動,發出陰沉的咒語,窸窸窣窣,古怪陌生。
“這是……”天素側耳聆聽,眼神微變,“象蛇語!”
“你確定?”呂品瞪著天素,后者點了點頭:“我研究過象蛇的語言,它的發音極其復雜,用人類的嘴巴根本說不出來……”
“糟了!”懶鬼望著不斷膨脹的金臉,心底生出無法遏止的恐懼。
嗤啦,金臉爆裂,迸射出十一根金刺,鋒銳無比,急如閃電,鉆進夸父們的身體,所過之處,“仙藤甲”藤蔓斷絕、四分五裂。
“仙藤”頑強了得,斷掉之后又瘋狂生長,金刺隨之分裂,化為千絲萬縷,鉆進每一根“仙藤”,穿透虬結的血肉,直抵夸父的元神。金光與青氣像是兩條大蛇,在夸父的身體里角逐糾纏,青氣節節敗退,金光所向無前,如同金色的血管,縱橫交織,無所不至,很快布滿了雄偉的軀干。
“裴千牛,”狐白衣笑嘻嘻說道,“你上當了,這是一個圈套。”天關星瞪著他,兩個鼻孔咻咻喘氣,秘魔視如不見,接著說道:“我們早就知道你派看守變成囚犯,所以將計就計,故意把今晚的消息泄漏給你。你聽說大魔師要來,一定會召集所有的看守和夸父,所以我策反了夸父,只要看守進來,立馬封閉神殿。發展魔徒只是一個幌子,我們真正的意圖是要把看守一網打盡……”
裴千牛臉色發白,反手掏出一面通靈鏡,點亮鏡面,可是界面一片慘白。
“別費事了,”秘魔笑道,“我們選在神殿動手,就是因為息壤可以切斷通靈,裴千牛,你別想聯絡斗廷。”
“那又怎樣?”裴千牛注視人群,悲壯地說道,“兄弟們,道魔不共戴天,為了我們的家人,我們必須血戰到底……”
“昂!”盤震一聲狂叫,打斷了他的演講。夸父之王抬頭起身,“仙藤甲”枯萎成灰,簌簌簌地振落在地,金色的脈流退縮消失,天宗我的尖刺收了回去。
盤震低頭看看,伸手撫過胸膛,“仙藤”留下的孔洞隨之愈合,古銅似的肌膚閃閃發亮。
數十萬年的桎梏一朝解脫,夸父王暢快淋漓,仰天狂嘯,漫長歲月里積累的悶氣隨著嘯聲一瀉而出。其他的夸父也擺脫了束縛,紛紛應和君王,隨之縱聲長嘯。嘯聲合在一起,勢如狂風暴起、驚雷炸響,震動神殿的屋頂,穿透厚厚的息壤,在遼闊的星空下盤旋激蕩,所有的囚犯都從睡夢中驚醒,聽著可怕的嘯聲,發出本能的戰栗。
“木神鞭!”裴千牛抖動筆尖,青碧色的長鞭憑空出現,刷刷刷挽著鞭花,卷起滔天狂瀾。盤震收起嘯聲,瞪視藤鞭,白色的瞳子變得血紅,狂暴的怒氣洶涌而出——木神鞭讓它吃盡苦頭,夸父王對它恨之入骨。
“準備戰斗!”裴千牛毛筆揮舞,啪,“木神鞭”發出清脆的鳴響。
若干看守擁到他身邊,更多的呆立不動,眼里的恐懼遮掩不住,天獄長心里咯噔一沉,忽然生出不好的預感。
“戰斗是為了取勝,”巫唐冷不丁開口,“明知道會失敗,為什么還要戰斗?”
“閉嘴!”裴千牛驚怒交迸,“我宰了你……”
“那可是夸父,盤古之子,大地之王,”巫唐語速很快,“道祖和四神為了制服它們,付出了慘重的犧牲,才給它們穿上藤甲,現在藤甲沒了,它們重獲自由。道祖殺不死的東西,我們會有一絲一毫的勝算嗎?如果戰斗開啟,我們全都會死,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
“入魔”兩個字剛到嘴邊,裴千牛的筆尖電光迸射,一道“霹靂符”直奔他心口,不防金光一閃,天宗我擋在巫唐身前,電光穿過金臉,被它的觸手導入息壤。
“說得好,”金臉變成兩張,一正一反,正面對著天關星,反面沖著副獄長微笑,“說下去。”
巫唐狠咽一口唾沫,他從對方的笑容里得到鼓勵,發出一聲撕心裂肝的嚎叫:“加入魔道,成為魔徒!”
“這正是我想說的,”天宗我的臉變成四張,露出相同的笑容,分別朝向東南西北,“要么加入我,要么殺無赦。”
看守沉默下來,幾個年輕男女垂下筆尖,低頭退到巫唐身邊,緊跟著更多的看守步其后塵。眨眼工夫,投降者達到半數,裴千牛看得渾身發抖,失望有如毒蛇啃噬他的心志,巫唐的臉色卻由恐懼變為狂喜,左顧右盼,洋洋得意。
“道者就是道者,”天宗我微笑,“一旦面對死亡,就會變成懦夫。”
“胡說!”裴千牛揚起頭顱,輕蔑地掃過屈服的下屬,“懦夫就是懦夫,永遠都是懦夫。”
“天獄長,”陰練華顫聲說道,“我們怎么辦?”
“戰斗!”裴千牛雙眉倒立,“至死方休。”
“夸父們,”天宗我高叫,“報仇的時候到了。”
“篤!”盤震法杖杵地,地面有如波濤涌起,看守站立不穩,東倒西歪,握著毛筆胡亂發出符咒,十有七八未能擊中敵人,剩下的落到夸父身上,好比石沉大海,巨人的身上籠罩“盤古土瘴”,昏昏黃黃,能夠抵御大多數符咒。
“篤!”法杖再次杵地,息壤順著所有夸父的雙腳向上爬行,覆蓋巨人全身,變成了一副古樸厚重、威嚴十足的盔甲。
“篤!”法杖第三次杵地,看守無不心生錯覺,時間仿佛變慢,身子沉重不堪,吸力來自腳下,直要把人拖入地底。
盔甲披戴完畢,盤甲伸出右手,息壤拔地而起,在它手里凝結成一支特大號的投槍。
“去!”巨人掄起投槍,沖著裴千牛奮力擲出。
天關星擰身躲閃,投槍貼著臉頰飛過,洞穿身后一個男看守的胸膛,勢頭不止,又把另一個女看守穿在槍尖,嗡的一聲,把兩人同時釘在地上。
人群驚慌四散,夸父并未罷休,更多的投槍呼嘯而來。換在平時,投槍不難躲開,而今重力劇增,除了少數首領,大多數看守無法對抗“鎮星術”,行動變得遲緩,眼睜睜看著投槍貫穿身軀,一時間,慘叫四起,九個看守血濺當場。
一輪投槍扔完,夸父雙手向下,拔出大塊息壤,變成開山巨斧。
“砍掉他們的頭!”盤震法杖向前,厲聲下令。
“砍掉他們的頭!”夸父們揮舞巨斧,嗷嗷怪叫著沖向看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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