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月不許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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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蕭舉到嘴邊,又想起什么似的,說了一句,“不過,禁制讓他們受損過重,記憶怕是尋不回來了,從前你們……罷了,大家性情未變,再重新相交,也是一樣的。”
他說完,便開始吹簫,簫聲和著風,送去了九霄云外。
此后的每天都是如此,奇怪的是,自從他時時刻刻守著我,便再沒有人來找我許愿了。
不同的是,除了簫,他還吹塤笛,彈箜篌古箏……
偶爾也撿一截樹枝,舞起劍招來。
嘖嘖,當真是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
我單方面宣布,他就是我崇拜的對象了!
這樣的日子不知過了多久,我于某天由心的發出了第一聲贊嘆——“真好看!”,話音一落,我驚了,他也驚了!
我發現我能說話了,他發現我神識俱全了,這下可好,他既不擺弄樂器,也不再下棋舞劍了,只天天來與我說話!
我從前只當他是個沉默寡言的人,卻不知他竟比那個什么殿下還要煩人。
自己說話不夠,還要拉上我,我們從詩詞歌賦談到了人生理想后,他終于發現,我什么都不懂。
于是,他開始當起了我的師父,從什么識文斷字開始,到不知從哪里搜羅來的各種修行心法。
我每每想要反抗,便會看見他那雙充滿希冀和繾綣的眼睛,我沒法拒絕這樣一雙眼睛。
我覺得任何一棵樹,哦不,任何一個人,都無法拒絕這雙眼睛。
所以,我開始了噩夢般的修行。
當然,這中間也還是會有開心的事情,那便是,但凡我取得小小的進步,他就會給我講一個故事。
比如七世怨侶的故事,講的就是一對仙侶下凡去幫助相愛不能相守的凡人的故事。
還有什么花妖蛇妖的故事,總之都是這對仙侶除魔衛道,相親相愛的事情。
我漸漸對他們起了興趣,為了聽得更多的故事,只好拼命的修煉。
終于有一天,我可以化形了!
我還沒來得及化面鏡子看看自己是個什么樣子,便被一個大大的懷抱抱得不能動彈。
他在我耳旁用著克制卻又顫抖的聲音說道,“你再叫我一聲。”
“什么?”
我這才發現,他竟從未說過他是誰。
“你記得我常與你說的那些故事嗎?”
我點了點頭,他撫著我的發,輕聲說道,“那是……我們的故事。”
什么?!怎么會?!那人不是仙子嗎?
我驀的想起,曾有人叫過我紅線仙。
難不成我真的是那故事中的人嗎?
可我為什么又成了一棵樹呢?
這其中一定發生了什么很遺憾的事情吧?難怪他從來不肯與我講那故事的結尾……
我琢磨著那故事中人的心情,猶疑不定的喊了一聲,“步霄……哥哥?”
他的身子輕輕抖了起來,不知是否是心緒太過激動,我便伸手回抱他,拍了拍他的背。
啊呀,他怎么好像震了一下?!我拍得太用力了?
我正想推開他說話,他卻艱難發聲道:“別動。”
我想了想他的十八般武藝,不動不動,一點也不敢動。
過了好久,他才終于放開了我,我揉了揉僵掉的肩膀,忽然感覺到了手里的濕潤。
這個……他剛剛難不成……
還不待我想完,他便又一句話把我定在了原地。
他說,“我們成親吧!”
“……什么?!”我將頭搖成了撥浪鼓,“不妥不妥,男女授受不親還是你教我的,我們才剛見面,你怎能提如此要求,你別這么隨便,我可不是隨便的人!”
他不顧我的后退,步步逼近,像是沒聽到我說的話一樣,閃著星星一樣的眼睛,對我說,“為防夜長夢多,就現在吧!”
“……”天吶,他是不是瘋了!
不要用這種眼神看著我!我是不會答應的!
我扭過頭去,又驀然想起他的十八般武藝,算了算了,修行不易,還是不要惹怒他比較好。
再說了,我是棵許愿樹嘛,如果他的心愿就是這個,那我做一做,也是本分。
我點了點頭,而后才發現,成親也不過如此,就雙雙跪下來,拜拜天地而已。
我拜得很是心甘情愿,他瞧著也很是開心。
啊,真是皆大歡喜,我感覺到功德加身,不免笑得更開心了。
他瞧著我的樣子,眼神有點游離,卻又聚起更為堅定的光芒,愛憐的撫了撫我的頭發,說,“我知道你喜歡熱鬧,待你飛升后,我會給你獨一無二的婚禮,好嗎?”
我笑瞇瞇的點了點頭,而后才反應過來,“什么?我還要修仙?!”
一個“不”字還來不及說出口,就開始了漫漫長無盡頭的修仙之路。
無人知道,我的心情是絕望的。
更沒想到的是,我都化了形了,他還不讓我離開昆侖山,說這里最適合我修煉。
這里的主人西王母也來看過我一次,還特許我在昆侖山暢游,但他卻不讓我離開這方寸之地,說什么修仙需得心無旁騖。
什么心無旁騖,我的生活除了修煉就只有他了!還要怎樣心無旁騖?!
我很是不平,可轉念想想他的十八般武藝,我又覺得自己能屈能伸了。
好在,他也總變著法子的逗我開心,還會去人間拿一些好玩的玩意兒,與我許下一大堆吃吃喝喝看山看海的約定。
我覺得自己多少是有點凄慘的,因為到了后面,我竟然過得很是滿足。
我時常唾棄自己的沒有骨氣,又總是沉浸在他的無限溫柔里。
便是這樣,修行了不知多少年后,他給我腕上系了一根紅繩,又喚了醒來的十二劍靈結護元大陣,還為我親自護法,九天神雷轟然落下,我竟真的從昆侖山飛升了!
只是,都說這飛升天雷如何兇險,也不過如此嘛,打在我的身上竟然只有一點酥酥麻麻。
我得了仙身不久,便開始修行花神功法,又過了一段時間,從前的記憶竟慢慢的復蘇了!
我竟然當真便是那紅線仙桃枝枝!
只是眼下,我記憶剛回,心緒難收,難以勝任紅線仙了,再說故人已去,我不想再回姻緣殿。
沒過幾日,聽聞季青竟然歷劫歸來,我正要去看他,就見步霄哥哥前來,說越綾也回來了,只不過又去了幽冥。
“她去幽冥做什么?”
步霄哥哥將我額前的碎發挽到耳后,說,“她要接下孟婆一職。”
“什么?!”
我連忙掐訣,想趕緊去幽冥阻止她,神行訣掐到一半,步霄哥哥握住了我的手,“你仙基尚淺,還是我來吧。”
說完天一黑,我們便來到了幽冥。
好巧不巧,竟迎面遇上了冥王,他穿著一身花蝴蝶一樣的衣裳,頭發也姹紫嫣紅的,我不禁想轉開臉,對他這獵奇的品味更加難以直視了。
他卻熱情得很,朝步霄揮了揮手,“喲,稀客啊!”又轉向我,“咦,你什么時候活過來的?”
……您老人家的訊息也太不靈通了吧?!
不過現在這個不是重點,重點是,“你是不是又騙人當孟婆了?!”
“我不是,我沒有,你不要胡說!”菁華甩了甩頭發,“嘖”了一聲,說,“你這話怎么說的,冥王分內之事,怎能叫騙呢?”
不等我反駁,他立馬又接道,“更何況,是她主動來求的。”
“……”
我看了看步霄哥哥,他朝我點了點頭,我便往奈何橋跑去。
依稀聽得背后兩個男人在說:
“她若是將我孟婆拐走了,戰神可得好好想想,拿什么來賠。”
“春天種下一個姑娘,到了秋天,就能收獲一個妻子,她就是這樣復活的,你想學嗎?”
“什么?”
“你的九瓣幽冥花里,是否藏著什么秘密?”
“……戰神大人,你可真是學壞了啊……”
九瓣幽冥花有什么秘密,我也很想知道,但我現在已經顧不得這些了。
我在奈何橋邊找到了越綾,那些鍋碗瓢盆好像都不聽她使喚,好半天,她才能盛出一碗湯來。
這湯竟然這么難盛的嗎?怪不得,老常在這里派個湯也能積攢功德。
不不不,這個不是重點,我甩了甩頭,一把抓住越綾,“阿綾,季青歷劫歸來了,你可知道?”
越綾抬眼看著是我,手上一頓后,又開始擺弄起碗來。
“我知道。”
她看著我倒是一點也不驚訝,估摸著我隕滅那會兒,她正陪著季青在人間歷劫,并不知道詳情,這么說起來,在大家的齊心協力下,心火對人世的影響還是有限的。
我心里一下子熨帖起來,感覺到了犧牲的價值。
卻聽她又說道,“你是來勸我的嗎?”
是了,她一直陪在季青身邊,怎么會不知道他歷劫回天?!
“我……”我其實也沒想好怎么勸她,只是看過烈與詞用孟婆一職來與自己為難后,我就有些感觸,覺得她并不適合。
其實每天看盡了生死和愛恨,孟婆一職,確實需要一位不壓于司命星君心性的通透之人來做。
我不知道這樣的人哪里才有,我只知道,越綾她不是。
她一直覺得季青因中斷了自己的劫難而感到愧疚,才一直追隨著自己,想把自己賠給她一般的順從自己,她不信季青,也不信自己。
她甚至,無法面對真實的自己,真實的感情。
從前她總是笑著,親近的人卻能一眼看到她眼里的痛苦。
現在,我看著她笨拙的忙亂著,面上卻是一派從容。
我突然覺得,自己怕是勸不動她。
“那個……你先不要做決定,他既回來了,你們要不要再談一談?”
她看都不看我,“談什么?談情說愛嗎?在凡間那么多世,我倒是看了許多次,有時候追不上姑娘,我還幫他一把呢。”
那湯勺竟像是跟她有仇一般,總在她盛起來后又翻轉回去。
“孟……烈與詞與我說過,孟婆一職,需得心無掛礙的人來做,她可以仗著鳳族的本事和自欺欺人的法子來驅使這些東西,你又要靠什么去打那忘川水呢?”
越綾順著我手指的方向看見了那只破桶。
她一介散仙,便是有了執念,也不會化為朱砂示警。
我想,她需要知道自己心中究竟是否還有牽掛。
她果然棄了那湯勺,拿起破桶,便往忘川河行去。
我便在攤邊等她,左右也是等著,看著遠處似有人魂行來,我便握著湯勺開始盛湯。
看著越綾如此艱難,我以為會有很大的阻塞之力,卻不想如此順滑,我一時激動,連盛了好幾碗,喜滋滋的搓著手,跟面前的人魂打招呼,“那個,什么,吃好,喝好啊。”
卻聽“撲哧”一聲,我回過頭,就看見了菁華那張笑臉,也不知是不是因為他一身顏色太過鮮艷,顯得他那張白如雪的臉越發詭異,他再那么一笑,我背后直發寒,當下便覺得他不懷好意,于是瞪過去,“你笑什么?”
他拍了拍手,“我自然笑的是,孟婆一職后繼有人啊,你看看,你簡直就是……”
“我不是,我沒有,你不要胡說!”我否認完,連忙站到他身邊的步霄哥哥身后。
菁華沒有同我計較,反倒是笑瞇瞇的跟步霄哥哥說道:“你看看,她輕而易舉便能掌勺,這說明,她的心中空無一物。”
好家伙,這是當著我的面挑釁啊!
我正要開口反駁,步霄哥哥拉起我的手,然后說道:“確實。”
什么?我詫異的看著他,卻感覺到他在我手心微微捏了一下,而后道:“愛便是如此,有的時候心系一人,有的時候又似乎融進萬物。空即是無,無卻似有。”
“正是東邊日出西邊雨,道似無情卻有情。”
菁華笑瞇瞇的接完,像是感應到什么似的,說了一句,“他來了。”
他?誰?我望向步霄哥哥,只聽他說,“季青。”
“那我去……”我正要轉身去迎季青,步霄哥哥卻將我翻轉過來,“讓他們自己談吧。”
“可萬一……”
“那也是他們自己的選擇。”
菁華接完這句,轉身自己走了。
“我們也回去吧。”步霄哥哥如是說道。
我看了看空空蕩蕩的孟婆攤,只得嘆了口氣,點了點頭。
步霄哥哥看我沮喪,好似有意逗我開心,“我又在桃園里添了新東西,你想去看看嗎?”
“不要再把你的戰利品放進去了,看起來好嚇人!”
“……這次不是,是別的,你忘了,我答應要給你……”
“啊說起這個,你不是說劍靈都失了記憶嗎,為什么湛瀘和宵練還是整天打架啊?!”
……
后來,雖然不知道他們到底見沒見面,或者又說了什么,我卻還是聽說越綾做了孟婆,而季青竟然做了月下仙人。
一個說:“為了讓她看見愛情的美好。”
一個說:“為了記住愛一個人的感覺。”
我感覺到了命運的回轉,不得不長嘆一聲。
因我一直未曾開花,便在花神殿里養著,當一個侍弄花草的仙侍。
偶爾得空,便也去看一看越綾,有天好巧不巧,竟在人魂里看見了一個熟人——洛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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