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66節:-《蝸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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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么意思?看樣子你對我很不滿啊!什么叫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不敢不敢,對你,我那是千挑萬選的?!碧K淳趕緊見風使舵。
第二天,海萍和蘇淳一大早就去了。
拿鑰匙現場人頭攢動,海萍意外發現了以前住的小屋樓下的老李一家,她忍不住大叫:“哎!老李師傅!你怎么會在這里?”老李看到海萍也是一陣驚喜,說:“哎呀!我是來拿鑰匙的呀!你呢?你也買這里的房子嗎?”
“對呀!37棟608?!?
“啊!哈哈!我們是37棟408!住你家樓下!太巧了!太巧了!老鄰居又成新鄰居啦!”
海萍一聽,愣住了,心里不是個滋味兒,她忙說:“咦?你們怎么會住到這么好的房子里?408面積很大的!比我們6樓多出一間呢!”
老李尷尬一笑,啊啊地說不出,最后擠一句,拆遷分的房。
海萍心里更難受了,連臉上的笑都掛不住了:“哦!那你們那間小房子,還真是合算啊!那么一小間可以換這么一大套!大約你們家是那里換得最好的一戶了!”
老李哼阿哈啊地不接下話。
蘇淳看看老李和他愛人還有兒子都在,獨缺老太太,臼:“李奶奶呢?她今天怎么沒來?今天可是看新房啊!”
老李臉色更難看了,說:“她……她前一陣已經去世了。”
蘇淳連忙抱歉地說:“哎呀哎呀!實在是太不幸了。老太太半年前看著還特別硬朗呢!這上了年紀的人,真是說走就走啊!節哀節哀!”說完匆匆告辭,擠去排隊拿鑰匙。
海萍拿著鑰匙爬樓的時候就悶悶不樂,郁悶地說:“奮斗了半天,還搞不過一個拿低保的。他憑什么住這么好的房子?面積得一百多平米呢!他家以前不就十平米嗎?”
蘇淳前后看看,趕緊拉拉她手說:“你小聲點,現在都是鄰居了,隔墻有耳。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福分。你不要去跟人家攀比?!?
眼看著爬到四樓了,門居然是大開的,海萍伸頭進去一看,有幾個小工在房間里做掃尾工作。海萍驚呆了,指著房子說:“蘇淳!快看!這套房子是精裝修過的!天哪!我們太劃算了!買了一套原來是附送裝修的房子!哎呀!一下省我多少錢呀!這套房子的裝修我喜歡!簡潔實用!我趕緊去看看我們的!”海萍蹬蹬蹬直奔六樓,打開門一看,空空蕩蕩,連墻皮都沒刷。海藻突然由亢奮轉向失落,反差巨大?!皯{什么他們的房子有裝修,咱們的沒有啊!”
蘇淳也是奇怪,說:“沒有才是對的。你買的時候人家就沒說有。倒是他家,憑什么就送裝修呢?真是奇怪?!?
四樓,老李和愛人徐麗進門,兒子沖進去四下看,直接指一間屋子說:“這間是我的。我要這間。”老李的愛人已經像進皇宮一樣頭暈了,簡直不敢相信這是自己的家?!鞍?天哪!哎喲!老天開眼啊!哎喲!我老徐這一輩子也能住上這樣的房子啊!真是托老天的福!”
老李雖然笑著,但有些凄然,他說:“你該謝謝我媽,而不是老天。”老徐一撇嘴說:“媽我不必謝,她早就說過了,舍得舍得,不舍不得。有得就有失,犧牲了她一個,讓我們全家都幸福,原本就是她自己的心愿?!?
海萍郁悶之極,鬧了半天,還是沒擺脫石庫門的命運,跟老李家做鄰居,人家的房子比自己的好,要是沒貓膩才怪呢!蘇淳四下打量房子說,看起來真不錯,簡單裝修一下就能住了。海萍生氣了說:“再寒酸也不能比老李家還不如吧?那我們成什么了?”
蘇淳笑著說:“人各有命。他家的裝修已經很好了。我們還真整不到那水平。我看,地上鋪點復合地板,墻刷一刷,買些家具就能過了。以后等條件改善了,咱們再重新裝修。裝修這東西誰會一次到位啊!誰家不是隔三五年就重新來過?你見過有80年代裝修保持到現在的嗎?家里孩子還小,東西太好給破壞了心疼,約束孩子也不好,簡單最好?!?
海藻正指揮著工人把新訂的家具搬進來?,F在屋子的戶主換了,海藻可以隨心所欲地布置房間。原本她是中意ikea家具的,線條簡約,房屋明亮,卻被宋思明譏笑為不懂享受的新生代。宋思明指定海藻去dinci訂一套歐洲風仿古家具回來。笨么笨得要死,到處都是雕花,搬也搬不動,海藻一點也不喜歡。更不喜歡的是價錢,一套下來要幾十萬。海藻躺在紫紅色的帶四個高柱子的床上嘆氣:“只有老頭子才會喜歡這種古董。”宋思明躺在床上說:“只有小毛孩兒才去買ikea?!焙T屙樖衷谒嗡济髂X袋上敲一下說:“代溝?!彼涡α耍瑩еT逭f:“品位?!?
海萍和蘇淳逛遍各大裝修材料的商場,總是揀最便宜的東西往家搬。屋子在一天天成型。
海藻每天住在“達芬奇”家具的屋子里,用著“雙立人”的鍋勺,慢慢就品嘗出滋味來,越看越欣賞。想來還是宋說得對,好東西用慣了,檔次就下不來了。以前覺得特有暴發戶感覺的家具,現在倒覺得很典雅,與環境相協調。海藻坐在梳妝臺前,嘆了一口氣說:“我現在覺得,能配這張梳妝臺的瓶瓶罐罐,也只有sisley,lamer了。消費的興趣,真是要靠培養的?!迸赃叺谋D仿牭媚涿?。
海藻的肚子在一天天大起來,雖然從外觀上看不出。但到四個月上,褲腰都塞不進了。海萍在陪海藻產檢的時候還在嘟囔:“越大越不好做?,F在都成型了?!焙T逋屏撕F家话眩骸罢f什么呢?這是我的孩子?!焙F疾环判牡貑柡T澹骸澳阕约合矚g嗎?”“我一般。不過宋喜歡。每天都要摸摸我肚子。人說老來得子會很寵慣。我看他就是。年輕的時候估計沒時間看他女兒的成長,或者說不知道疼,現在就特別渴望?!薄八F在每天都住你那兒?”“也不是。但他每天都會來一趟,看看我才心安?!薄澳憔筒幌胱屗蔀槟阏煞??”“成為丈夫又如何?和你們一樣走婚姻的路,然后由喜歡到爭吵,再到厭倦,有別的女人來搶。我不是給自己找事兒嗎?”
“海藻!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這么……消極?一個男人愛女人的表現,就是給她幸福,給她安全,給她婚姻。什么承諾都沒有,算什么愛情?你不過是他的玩物!”
“如今承諾算什么?什么承諾算數?婚姻算不算承諾?那離婚呢?他若跟他老婆離婚,承諾還在嗎?你和蘇淳結婚了,他給你幸福給你安全了嗎?”
海萍無話。過很久才說:“幸福是放心底的東西,是一種信任,愿意生死與共。也許平時并不覺察,但到關鍵時刻就會跳出來,讓你感受。我一直以為我的愛已經被生活磨平了。直到蘇淳出事我才知道,我們倆此生就在一條船上了。同甘姑且不說,共苦一定可以。”
市委書記孫長興的辦公室。他在看一張紙,旁邊站著一個人?!斑@封舉報信,可信度有多少?你調查過沒有?”對方嚴肅認真地說:“我想可信度不低于90%?!?
“我不要90%!我要100%!這涉及到一個官員的清名,涉及到一條人命!”
“我想是切實的。我去過那條巷子附近了解過。他們說,老太太當天晚上的慘叫讓人聽了害怕,傳出去很遠。這家人為了拆遷補償費,跟房地產公司已經碰撞了大半年了,而這個案子最終了結得很奇特?!?
“再去了解。一定要證據。讓證據說話。不能冤枉好人,也不能放過壞人?!?
“可是……”
“可是什么?”
“再往下了解,已經不是我們可以辦到的了。我去市公安局的時候,明顯感到有阻力。有一股勢力抱成團,水潑不進。即便有一兩個松動口兒,也因為種種原因不敢說。所以……”
“所以什么?”
“所以,我看……還是請中央出面比較好?!?
“死一個老太,請中央出面?你自己覺得可行嗎?”
“不光是老太的問題。我還聽說……這個房地產公司最近正緊鑼密鼓地忙上市。資金的來源和走向都很奇怪。”
“這個房地產公司有什么背景?”
“怪就怪在這里。沒背景。突然暴發的。但和張市長他們走得很近。最近剛批下的那塊地,和香港合作的,香港那邊指名要這家公司合作,而這邊張市長也是支持的。”
“嗯,我知道了。目前的材料還不足以上報中央,我看你還是要繼續搜索,看看受害者家屬怎么說?!?
“是?!?
海萍和蘇淳正在收拾新裝修的屋子,突然有人來敲門,海萍開門一看,都是陌生人?!鞍?你好!我們是這個小區的住戶代表。我們今天來,是想跟你們商量個事,請你們在這份索賠書上簽名?!?
“索賠?”海萍和蘇淳都愣住了。
“你們還不知道?你們這套房子,總面積比合同面積要小2.7個平方啊!2萬多塊錢被他們貪掉了。你想啊!1戶2萬多,這小區有400多戶呢!他們得貪掉多少錢啊!這都是我們的血汗錢,哪能就這么拱手送人呢?”
海萍問:“400多戶都恰巧少2.7平米嗎?”
“有的樓還要多些,也有些樓少些。具體到你們家,是2.7平米。我是住另一幢6樓的,跟你們家面積一樣大。現在我們要聯合維權,希望得到所有小區住戶的支持。大家團結起來,才能打敗奸商。還有,我們也在抗議物業管理的費用。我們交了物業費,根本得不到應有的服務。你看看小區的建筑垃圾,堆多少天都沒人清掃,整個小區到現在都是開放的,任何人都可以隨便進入,遲早會出事情。很多家都有小孩的呢!萬一來個閑雜人等把孩子抱走呢?我們也同時提出加強小區管理的要求,請你簽字?!?
海萍一聽說孩子給人抱走,頓時覺得情況嚴重了。仔細把索賠書和抗議書看一遍,迅速簽了字。
“對了,你們樓下四樓這家鄰居,真的很怪哦!我們跟他說房子面積少了,讓他加入索賠的行列,他們死都不肯,抗議書也不愿意簽字,不曉得你們是否認識,有空能不能幫忙做做思想工作?”
海萍為難地搖了搖頭。
“有結果我們會告訴你們的。不行的話,我們已經打算聯合起來請律師告他們了。律師費大家攤攤,不會很貴的。
宋思明晚上回到家中,老婆以前那種每每聽到門響就會主動過去迎接的待遇早就沒有了。等宋思明自己換了鞋掛好包,走進廳里,老婆跟塑像一樣坐著不動,不打招呼甚至不回頭。
宋思明只好主動走過去,坐在沙發上,一邊脫襪子,一邊說:“看什么電視,這么精彩,都沒聽見我回來?”
老婆依舊不側目,冷冷丟過來一句:“臭襪子丟洗衣機里。脫了就扔地上,我是你的保姆嗎?”宋思明見老婆情緒不好,趕緊拎了襪子乖乖丟進洗衣機再回來坐下。卻不知道跟老婆說什么。
老婆過了許久嘆口氣說:“你打算拖到什么時候?”
宋思明不解地問:“拖什么?”
“離婚?!?
“為什么?”
“你從以前的躲躲閃閃,到后來的身分兩邊,到現在多少天不回。我想,你離我們這個家越來越遠了??v使我不想離,你最終也會提的。你到底什么時候才會跟我坐下來談?”
宋思明有些煩躁:“你是不是一見到我就沒別的話了?我難得回來一趟,從沒見你有張好臉看。別說我到底有沒有什么,就是沒有,天天對著你這張臉,我也不會想回來。你要真這么想離,我隨你的便!”
老婆卻依舊冷靜,說:“終于等到這一刻了。而且你還要做出是我造成今天這種局面的樣子。宋思明,我跟你這么多年,沒對不起你的地方。從你住在一間單人宿舍里,我們有了萱萱,我自己一個人帶孩子,你出國進修一年,家里里里外外全我包攬,每年大到你家需要貼補的用度,小到你父母生病需要寄的藥,甚至你侄女出生的禮錢,全都是我在忙。你知道你父母的生日是哪天嗎?在你最窮的時候,我是帶著萱萱回娘家蹭飯,把我媽當保姆使喚才度過到今天。說真話,我不記得這么多年里,你為這個家做出過什么。孩子的功課,你輔導過幾次?你哪天在外面不喝酒能回來?你是我丈夫,我要的,不是你多么風光顯要,多么飛黃騰達。那都是給外面人看的。我要的,就是到老有個伴,孩子有個爸爸。不過,現在我知道了,我這十幾年的付出,得到的不是自己老了以后有個相互扶持著走向墓地的人,卻是在為別人做嫁衣裳。我度過了苦盡,把甘來留給后人。宋思明,你說你一回來,我就給你張臭臉看。是的。的確如此,因為,我沒辦法笑出來。我每天早上醒來,枕頭都是濕的,心里都是涼的,屋里都是空的,然后你要我在你回來的時候卑躬屈膝請求你,討好你,承歡你?我做不到。我們兩個,好聚好散。我不去指責你有多么的無情,多么的忘恩負義,多么的朝三暮四,因為到我這個年紀的女人,早就該明白,男人都是一樣,年輕的時候需要墊腳石,中年的時候需要強心針,晚年的時候需要根拐棍。我活該自己做了墊腳石。沒什么可抱怨的。但是,請你不要在無情上再加卑鄙,把分裂家庭的責任還推卸到我的頭上。不愛了就是不愛了,不談對錯,不談誰負了誰。但不要給自己貼上道德的標簽?!?
第二部分第66節:蝸居(66)
宋半天不語,緩緩抓住老婆的手說:“我錯了。我不該對你發火。但這世界上,能夠忍受我的情緒的人,也只有你了。在外面,我要對每個人保持涵養,將自己最忍耐的一面展現出去。人是沒有形狀的,放在什么樣的容器里,就會是什么樣的形狀,我可以是圓,可以是方。只有在家里,在你面前,我沒有約束,像自由的水一樣四處流淌。謝謝你這么多年來包容我,給我一個家。你不要誤解,我不是在說臨別感言,我是真心感謝你,并且,我不會和你離的。你就不要再動這個腦筋了。這段時間我不回來,是有原因的。不是像你想的那樣,我也沒時間兒女情長。今天難得我們兩個可以坐下來說話,我也就勢給你交個底,讓你有個數。目前,我碰到個大關卡,過得去,我就是一條龍,過不去……你最好有個思想準備?!?
原本在個人情仇上激情震蕩的宋太,突然一個激靈,馬上敏感地問:“出什么事了?”
“出的不是一件事,而是一堆事。這其實是我早就預想到的局面。這么多年織的這么大一張網,觸一發而動全身。我的神經高度緊張,繃緊。以前只要注意某個點某個面不出差錯,現在是要不停環顧四周,看看有沒有什么漏洞破綻。百密總有一疏,而這一疏會要了我的命啊!”
“到底出了什么事?”
“這兩天,有人告訴我,孫書記正在四處搜集我的材料,不整倒我是不甘心啊!”
“整你?你有什么可整的?還不是整你上頭的?!?
“是的??晌揖褪巧厦娴囊粋€拳頭,一柄尖刀,要想跨過去,就必須先拔除我。所以,我現在正面臨一道坎,跨不跨得過去,全看上天?!?
“那他們從哪下手?”
“我就是想知道這點。我現在渾身是刺兒,哪兒都不能碰了。我也不知道哪個環節會爆。地雷埋得太多。”
“你老實告訴我,你除了收人錢財,到底還做了什么了?”
“不管做了什么,光收人錢財這一項,都足夠我的后半生在監牢里度過?!?
老婆無話可說,思考了很久以后說:“我想跟你說件事。你的那些錢,我不知道放在哪里好,就找可靠的人紛紛放出去借債了。我想收回來的話,加上利息,空缺不會很大的,應該不至于太嚴重。無論如何,我最近把錢都收回來,如果情勢不好,大不了我們補回去。所有送錢的人,我都記了一筆賬,一單一單原物歸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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