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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貧僧也略懂一些拳腳-《女俠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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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鐺~鐺鐺……”

    “天南里來北荒去~阿郎走到天涯山~尋遍山海無處覓呀~老娘在何方……”

    蒼涼曲調依舊在胡楊樹下回響,但為壯士送行的悲壯與唏噓,卻變成了毫無興致的平鋪直敘。

    說書先生抱著三弦,看著方才還視死如歸的卞元烈,一步三回頭的走回來,心頭難免嘀咕了一句:白瞎老夫熱血沸騰半天,還以為多轟轟烈烈……

    夜驚堂提著鳴龍槍立在原地,待卞元烈走遠后,望向大漠深處。

    起先遁走的李嗣等人,在跑出極遠之后,于一處沙丘上方,邊跑邊回頭觀望戰果;發現卞元烈比劃兩下就知難而退,當即便沖下沙丘不見了蹤跡。

    夜驚堂見此自然沒去趕盡殺絕,轉身走向等待的笨笨等人,準備繼續去研究那塊石碑。

    幾個姑娘乃至黑衙人手,瞧見卞元烈先是慷慨赴死,結果馬上又撓著頭走了,顯然有點不明所以。

    太后娘娘站在東方離人身邊,小聲詢問:

    “夜驚堂方才掏了什么東西?怎么那老頭話也不說便走了?”

    東方離人也不清楚,只是在琢磨方才那招‘一聲響’,夜驚堂為什么沒教她。

    而駱凝作為教主夫人,倒是猜到夜驚堂拿出什么東西,眼神稍顯古怪,本想湊到三娘耳邊說兩句。

    但話語尚未出口,遠處的沙丘后便傳來聲響,繼而駱凝臉色就渾身一震!

    踏、踏……

    卞元烈剛走到胡楊樹下,本欲拿起酒壺來一口壓壓驚,結果抬眼便看到,后方的沙丘后出現了一道和尚。

    和尚看面相五十余歲,穿著黃褐色的僧袍,頭頂有九個結疤,行走間一直看著遠方的駱凝,在走過胡楊林后,便頓住腳步,而后輕撩僧袍,對著東南方跪了下來。

    “鄒泉明!”

    寂靜沙海中,猝然響起一聲凄厲嬌斥!

    眾人轉頭看去,卻見向來冷清恬靜的駱凝,雙眸已經因為悲憤而化為了血紅,整個人就如同被激怒的豹子,拔出了腰間泣水劍飛身上前,卻被眼疾手快的三娘,追上去一把摟住:

    “凝兒!你……”

    駱凝可能是頭一次顯露出歇斯底里,拿三尺青鋒指向遠處的和尚,怒聲道:

    “你這白眼狼,還我爹娘!……”

    話語中夾雜滔天恨意,聽到讓人心悸。

    夜驚堂瞧見此景,眉頭自然皺了起來,提著鳴龍槍轉身,看向不遠處的和尚:

    “你就是當年東陵山莊的大師兄鄒泉明?”

    面向江州跪拜的和尚,神色出奇的平靜,只是微微頷首:

    “貧僧法號悟念,也是當年害的恩師家破人亡的鄒泉明。”

    “伱可還有什么要說的?”

    鄒泉明搖了搖頭,并沒有言語,畢竟他的事,江州江湖無人不曉。

    鄒泉明出生于大魏開國后不久,和大部分經歷國難的孩童一樣,父母窮困難以維持生計,四五歲就開始跟著老母,在東陵碼頭刮魚鱗維持生計。

    當時整個東陵碼頭,都是江州名門駱家的產業,某次莊主參加江湖宴請乘船折返,在碼頭看到了他,覺得他刮魚鱗手法嫻熟,是個習武的苗子,便問他愿不愿意習武。

    鄒泉明當時還不清楚‘師徒’意味著什么,只是每天看著江湖俠客衣著靚麗往返,很羨慕那樣的日子,于是便答應了。

    而后來,鄒泉明也沒讓駱莊主走眼,甚至超出了東陵山莊的預料。

    在十六歲時,鄒泉明就將所有外門武藝融會貫通,被提拔為嫡傳,成了東陵山莊的大師兄;十八歲時位列宗師,標準的八魁之姿,放在江州人眼里,幾乎已經是東陵山莊的繼承人。

    駱莊主對其視如己出,師娘甚至考慮過把女兒許配給他。

    鄒泉明對師父師娘很敬重,對師妹也很有禮節,愿意按部就班聽從安排,娶妻生子、打理產業,直到有朝一日師父退居幕后,繼承掌門之位,讓東陵山莊在他的帶領下名震江湖。

    但可惜,駱莊主在鄒泉明踏進東陵山莊那天起,就看出他目標是制霸江湖、成為人上之人,對兒女情長毫不在意,可能會對他女兒禮敬有加一輩子,但絕不會發自心底把女兒當成摯愛之人,他想要的只有江湖霸業。

    駱莊主只有一個女兒,不可能讓其嫁給一個不喜歡她的人,對此成婚之事一直沒表態。

    再后來,幼年在山莊打雜的駱英,因為憨厚老實又勤奮,博得了駱莊主的賞識,而后又被大小姐看上,變成了出門時形影不離的隨從。

    駱莊主知道鄒泉明天賦更高,但東陵山莊在鄒泉明眼里,只是一個習武往上爬的地方;而在駱英眼里,則是他的家,師父師娘便是爹娘,大小姐是他渴望卻不敢妄想的全部,自幼被駱家養大改姓駱,本身也算是入贅給駱家傳了香火。

    為此駱莊主最終,還是把女兒許配給了駱英,讓已經能獨擋一面的鄒泉明,離開門派自己闖蕩去自立門戶。

    鄒泉明在東陵山莊待了近二十余年,自認無論孝順還是天賦勤奮,都比打雜的駱英多出百倍,青云直上時被從師門勸退,心中自然不服!

    不光是他,連東陵山莊的師兄弟,乃至江州江湖都有無數人為其抱不平,覺得駱英是靠著巧言令色,才爬到了東陵山莊繼承人的位置。

    鄒泉明心中有萬千不甘,但江湖之上,師命便是王法,他不能違背這安排,只能流落江湖成了個無依無靠的游俠兒,這一漂就是十年。

    十年時間,足夠任何武人洗去鉛華磨平棱角,但鄒泉明沒有,他一直記得東陵山莊,心底無時無刻不在憤懣,覺得師父不公,駱英拿走了本該屬于他的東西。

    終于,在十年之后,東陵山莊的老莊主壽終正寢,山莊老少迭代,新莊主變成了當年他從未正眼看過一次的駱英。

    師父在時,鄒泉明不能回去,但師父走了,就是同輩之間的恩怨,他必須得為當年的事討個說法。

    于是在莊主繼位,東陵山莊開英雄宴那天,鄒泉明到了場,公開指責駱英不配成為東陵山莊的掌門。

    無數豪杰在場,駱英無論如何都得拔劍。

    老莊主把鄒泉明養大,猜到鄒泉明可能會不服,在臨走之前,特意教了駱英三招劍法。

    但即便如此,鄒泉明當天還是重傷了駱英,把十年來的不甘和憤懣,都發泄在了這個手下敗將身上。

    可打完后,卻發現曾經為他抱不平的師兄弟乃至江湖人,看他的目光都變了。

    那目光就好似在看著一個瘋子。

    因為當時在場的江湖名望,看出老莊主傳的那三招劍法,都是破招的切磋之技,而駱英即便抓到了以傷換死的機會,也沒選擇那么做。

    老莊主為了女兒或許有點私心,但至死都把鄒泉明當徒弟,從未想過取他性命;而駱英即便被當眾掀桌子,也從心里把鄒泉明當自家出去的大師兄,沒想過真正生死相搏。

    但鄒泉明只是把東陵山莊,當做不公和仇恨的源頭,視其如同仇寇。

    不久后,駱英重傷不治身死、莊主夫人怒急攻心隨之而去,傳承百年的東陵山莊,好似失了魂魄,在默默無聲中銷聲匿跡。

    鄒泉明沒敢留下,渾渾噩噩浪跡江湖,也好似失了魂,最后來到了沙州千佛寺。

    神塵禪師收留了他,認他為徒弟,給他講善惡、講佛法,這次他聽進去了。

    他明白了師父當年為何讓他出山闖蕩,明白了他當年錯在那里,明白了東陵山莊一直把他當做自家人。

    但明白的越多,心底的罪惡也就越深,害的師父家破人亡,信了佛就能心安理得被寬恕,那誰去償還含恨而終師弟師妹、已經化為斷壁殘垣的東陵山莊?

    鄒泉明看著夜驚堂走來,揚起脖子,想以血債血償的方式,給這罪惡一生做個了結。

    但一直在教導教他放下的人,自己卻并沒有真正放下。

    嚓~

    嚓~

    就在夜驚堂提槍走向鄒泉明之時,沙丘后再度響起腳步。

    卞元烈乃至東方離人轉眼看去,卻見一個身披袈裟、手持黃銅禪杖的老和尚,順著腳印走了過來。

    夜驚堂頓住腳步,轉眼望向不用問姓名也知道身份的和尚,蹙眉道:

    “神塵大師是來勸我放下屠刀,寬恕有罪之人?”

    神塵禪師不緊不慢走到了跪地的鄒泉明身側,抬手行了個佛禮:

    “寬恕罪人,是佛祖的事兒,作惡在先,如果悔過就能被寬恕,還要王法律令何用?”

    “?”

    夜驚堂倒是被這話給問住了,畢竟神塵說這個,他說啥?

    “那神塵大師是來讓我從輕發落?”

    “佛門是勸人向善之地,不是審判之所。悟念來了千佛寺,老衲便得勸他悔悟,讓他認識到自己做了惡。至于悔悟后,他是去是留,是他自己的事;該殺該放,當由王法依律定奪,和佛門無關,夜施主也不該徇私枉法。”

    夜驚堂點了點頭:

    “神塵大師確實是高人。”

    神塵和尚對此搖了搖頭,又輕輕嘆了一聲:

    “但佛法是佛法,老衲是老衲。

    “老衲不是什么高僧,只是個江湖俗人,收了他為徒,勸他向善,他聽了為師的話,為師自然也為徒弟說話。

    “老衲覺得他悔改了,應該活下去繼續修佛,夜大人要殺他,老衲自然不答應,所以過來請夜大人給老衲個面子,放他一條生路。”

    神塵和尚的話語十分敞亮,夜驚堂也弄明白了其來意——我明白道理,但咱們先拋開道理不談,你看在我的面子上,把我徒弟放了。

    這不離譜嗎?

    夜驚堂見神塵和尚如此坦陳,硬是半天不知道說啥好,想想詢問:

    “我要是不給面子,神塵大師當如何?”

    神塵和尚再度行了個佛禮:

    “知道夜施主聽不進寬恕他人的佛法,老衲倒也略懂一些拳腳。

    “悟念有錯在先,老衲收他為徒,自然得擔起這份債。

    “夜施主想為駱施主報仇,大可對老衲出手,能殺老衲,是造化使然,佛祖來了也保不住他;若殺不了,老衲自斷一臂,給駱施主賠罪,此事就此了結,可否?”

    在場諸人聽見此言,明顯愣了下。

    卞元烈在說書先生旁邊坐下看戲,聞言忍不住開口:

    “打不過你,你還斷一臂給人賠罪?”

    神塵和尚神色平靜:

    “老衲不講道理,不代表不明事理。勸人諒解,總得付出代價。”

    卞元烈也無話可說。

    沙海也隨之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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