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胡順子帶回來的海帶夠多。 工人們吃了一半還剩下十來斤呢。 大胡子一支裝卸隊的工頭,叫做曾宗建。 他吃的爽了去把自己幾個心腹叫來吃: “用這個貨換!” 裝卸工們抬來了一卷報廢的防水帆布。 錢進看到后笑了起來:“這東西有什么用啊?” 曾宗建瞪眼:“哎,同志你可別這么說,它們有大用。” “你問問你們胡工頭,這東西能與漁民換漁網也能用來當補丁補工作服,它非常結實耐用,還能上針。” “擱七八年前你用這個當補丁補袖口,然后繡上‘大海航行’的字,那是最潮工裝!即使現(xiàn)在也不落伍!” 他扯開衣襟露出里子,果然衣服上有帆布補丁。 錢進不用補丁。 但他試了試這批防水帆布品質還行,找個裁縫能做一身牛仔服呢。 或者可以把它們交給劉旺財,這確實是打補丁的好材料。 一大卷防水帆布換了剩下的紅湯海帶。 盡管沒有肉,可兩幫工人吃的都肚子滾圓、熱汗?jié)L滾。 看著他們贊不絕口的評價。 突擊隊員們有了信心。 他們準備推車子離開,工人們還追著他們打聽:“你們館子在哪里?” 胡順子有點疑惑:“可你們不是勞動突擊隊的嗎?怎么還干起飯館來了?” 朱韜不滿:“我們是治安突擊隊的!” 工人們頓時改了輕蔑態(tài)度。 還是暴力機關的。 魏雄圖幫他們說話: “之前抓走私犯,錢同志就是以他們?yōu)橹髁ψサ娜耍鋵嵞翘煳抑饕秦撠煻⑸遥撬麄兿滤ト恕!? 工人們頓時肅然起敬。 既然市場反饋很好,魏香米那邊又緊鑼密鼓的申請上小集體企業(yè)了。 錢進開始做準備。 名義上的準備。 雖然他對隊員們解釋說是管大寶提供的底料,然而這東西消耗大,也不能每一次都是管大寶給的吧? 那管大寶應該改名叫管飯店。 所以他得自己準備一些佐料,然后說管大寶提供了配方和一些關鍵配料。 恰好港口有城南區(qū)最大的調味品商店,后面下班后他帶上了魏雄圖來買調料。 商店門頭挺大,門口跟供銷社似的,左邊掛‘發(fā)展經濟’、右邊掛‘保障供應’。 有人在排隊,有人還票。 穿四個兜干部裝的中年人正跟扎頭巾的老太太討價還價:“大姨,拿三斤肉票換你一斤香油票行不行?” 老太太的白頭巾搖成撥浪鼓:“那不中,一斤香油能拌多少咸菜?冬天腌的咸菜全指望它了——半斤,最多半斤!” 還有人更囂張,夾著鋁飯盒光明正大的問:“要不要換票?調味品票和油票能換糧票肉票……” 錢進打聽了一下,醬油票跟糧票是一換二。 這樣他就搖頭。 坑人了。 九條巷黑市里,一斤醬油票能換五斤的糧票呢。 商店里頭擺著好幾口大缸,天氣這么冷了土黃色的缸身上還趴著蒼蠅,可見衛(wèi)生狀況很不好。 店里除了大陶缸還有瓷罐陶罐之類的小器具。 一個涂脂抹粉的售貨員用雞毛撣子敲打玻璃罐,八角與花椒在撣子起落間簌簌發(fā)抖。 可蒼蠅不怕,售貨員專掃干凈地方,蒼蠅匯聚的埋汰地方她看都不看。 錢進的目光掠過積著油垢的醬油缸,無奈的轉向甜面醬方向。 排在他面前的顧客要買甜面醬,結果售貨員一舀子上來,里面好幾只蛆在暢游…… 售貨員面不改色用筷子挑出來。 顧客不愿意:“哎同志,你們得注意衛(wèi)生吶,這好好的醬你看變成什么樣了?” 售貨員不耐:“一天打死八百個蒼蠅,還得要我們怎么辦?” 顧客不滿:“這么冷的天了,哪里有這么多蒼蠅?或者你們掛個門簾……” 售貨員不悅:“一天進出八百個人,紗簾有什么用?” 兩人開始針鋒相對。 后面的老人樂呵呵的居中和稀泥: “老話說的好,人身上的虱子醬里的蛆——天生地養(yǎng)的玩意兒。這都是自帶的,商店里的同志也沒辦法嘛。” “再說了,醬蛆不壞人嘛,以前磨坊的豆醬缸里,哪天不漂著七八個?” “你到底要不要?”售貨員直接蠻橫的繞過了顧客,“哎后面的老同志你要什么?我先給你買。” 錢進咋舌。 好大的官威呀。 而這還不算什么。 錢進轉回去買醬油,一個扎著紅頭繩的女售貨員在柜臺里呵斥:“憑票供應!沒票的靠邊站!” 有個穿勞動布工裝的強壯青年被堵在柜臺前,脖頸處翻卷的燙傷疤痕像條猙獰的蜈蚣。 青年攥著空醬油瓶的手青筋暴起,瓶身還有“趵突泉啤酒”的模糊字樣。 “大勇哥,必須得用豬油嗎?”旁邊的青年工人低聲問。 大勇哥沉著臉說:“獾子油最好,咱肯定弄不到,用豬油也能頂用。” 魏雄圖低聲說:“是知青搬運工隊伍的邱大勇。” “聽說昨天他們搶運焦炭時,有人不小心撞上了瀝青桶,聽說后背的皮肉被燙傷的挺厲害。” 邱大勇? 邱大勇! 錢進心里默念這個名字,將他跟《海濱治安志》上的信息核對了起來。 這人跟自己一樣是知青,回城后創(chuàng)建了海濱市八九十年代最有名的黑幫青勇盟。 根據《治安志》的信息,青勇盟巔峰勢力很大,并以對抗資本家做噱頭贏得了底層市民的支持。 但國家對黑幫是零容忍的,他們雖然打著殺富濟貧的旗號,可最終還是因為從事多項違法犯罪行為而在世紀之交被法辦。 錢進一邊回憶一邊凝視前面邱大勇的寬闊背影。 沒想到這位日后的老大剛回城的時候還跟自己一樣在甲港做了搬運工。 此時玻璃柜臺突然震顫。 紅頭繩女售后把票證簿拍得山響:“廠醫(yī)開的燙傷證明頂個屁用!” “跟你們說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憑票供應,國家規(guī)定!” 看著兩條好漢子被一個女人呵斥的唯唯諾諾。 錢進很不爽。 他招招手說:“嘿,邱大勇同志?到我這里來。” 邱大勇拿起票證本過來,問道:“同志,咱們認識?” 錢進說道:“都是搬運隊的苦哈哈,你們同伴里頭有人被燙傷了?用豬油能有什么用?得用燙傷藥膏!” “給我留個地址,我今晚托人給你送點藥膏過去,那個能管用。” 邱大勇大喜,趕緊留下地址并詢問為什么要幫助自己。 錢進說送人玫瑰手有余香他們不懂,于是他說工農一家、無產階級互助。 這就很容易理解了。 其實錢進送藥膏主要是為了結個善緣。 都是甲港的搬運工,平時低頭不見抬頭見,指不定什么時候會打交道。 另外知青搬運隊他早有耳聞,這是甲港最彪悍、最有凝聚力的隊伍。 他們跟勞動突擊隊成員一樣,都是回城后沒有被安置工作的知青。 勞動突擊隊補貼太低,他們這些人往往有養(yǎng)家糊口的重責,所以就來港口碼頭賣苦力賺辛苦錢。 考慮到他們生活不易。 加上今年貨運行業(yè)忙碌,港口已有的搬運工和裝卸工無法滿足勞動需求,他們這支無業(yè)游民搬運隊便被留下了。 邱大勇向錢進露出感激的笑容。 他在褪色的藍布工裝褲上蹭掉掌心的鐵銹來握手:“下班前12號鍋爐出了點問題,我去幫忙修了修,弄的有點埋汰。” 錢進跟他握手,說道:“無產階級不講外表的干凈埋汰,只講思想純潔性!” 邱大勇哈哈笑起來。 他們高高興興離開。 終于輪到錢進登場:“同志,打5斤醬油。” 他把準備好的塑料桶推上柜臺。 穿滌卡中山裝的售貨員眼皮都沒抬,用雞毛撣子敲了敲寫有‘憑票限量’的木板: “散裝醬油每戶每月兩斤,單位采購需要供銷部門的批條。” “有批條嗎?這規(guī)章制度,必須出示!” 第(1/3)頁